離開溫莎堡,克勞迪婭循原路穿越過惡魔兵團側翼外緣。本已悄然行過大半,再向前數百米就是一片荒蕪麥田,便是可以發力脫離的臨界線。但就當血伯爵所化的陰影在光暗朦朧間滑過一排白楊樹、即將靠上田隴,忽然,一頭身形與花豹相似、卻生有三隻碩長頸項的古怪三頭犬一下自一旁樹影中步出,莫名攔在了她的身前。
「亡靈?」
三頭犬的脖子好像蛇頸般扭曲起伏不定,而六隻閃爍熒熒綠芒的眼睛卻聚焦在陰影上,露出殘忍的戲謔。與普通惡魔的狂躁暴動不同,它的話聲纖細,帶著一種陰柔的翹舌,且使用的是大陸通用語。
不過,三頭犬的疑問並沒有得到回應。而剛才還稍有突兀的光影分隔,轉眼間已是渾然一片。
「你想去哪裡?在人類國度見到高階亡靈,當真是見了鬼了。不過你們這種噁心傢伙的屍臭味我隔著幾公里都能聞到,還想要躲開嗎?」
望著回復平靜一片的夜色,三頭犬突然移了下腳步,又擋在了一團微微飄起的夜霧前。而中間那隻犬首則誇張地抽動了下碩大的犬鼻,隨即點點火屑從鼻尖處吹落出來。
「你是誰?」
顯然是無法再矇混下去,霧氣無風自散,現出身著可愛裙裝的小女孩。
「哈,竟然是位血伯爵!魔神在上,就算在德珈也是少見啊。」
當見到克勞迪婭露出身形,三頭犬一下便興奮起來。而三雙綠眸中卻有貪婪在流動。
「你去過德珈?」
血伯爵警惕地看著高階惡魔,同時心中急思脫身之策。不過看來對方的嗅覺異常靈敏,竟能聞出經層層壓抑和偽裝後的血族氣息,克勞迪婭已有了硬闖的覺悟。
「我是才從『屍骨國度』回來的。不過那個地方真不怎麼樣,既沒有足夠的血食,空氣裡又充斥著難聞的臭氣,成群結隊的骨架子更是拆也拆不乾淨。嗯,還好,總算有些個小蝙蝠頗為美味,特別是那連皮的翅膀嚼在嘴裡。很有滋味。」
彷彿回想起了曾經的「美食」。三頭犬的犬吻中不禁有涎水滴下,落在地上立即激起一陣刺鼻焦臭的青煙。與此同時,六隻眼睛更是死死盯在血伯爵的腰背上,好像在尋找那尚未露形的蝠翼。
「哼。狂妄。」
克勞迪婭的眸中閃過徹骨的寒意。隨即身影陡然消失不見。
「那就。餐前活動一下?」
眼看著血伯爵融入黑夜,三頭犬卻有趣地一笑。
接著,左側的犬首忽然張開巨吻。直打開如蟒蚺一般。立即,一股暗紅色煙氣從其口中噴湧而出,如潮水般迅速蔓延開來。而一接觸到這古怪霧氣,一旁的白楊樹枝葉竟紛紛無火自燃起來,並延燒至整株枝幹上,最後直形成一支支巨型火把把夜空點亮。
「焰霧地獄!?」
見到四溢的暗火煙霧,隱身在旁的克勞迪婭立時大驚,卻根本不敢碰觸分毫,甚至反被逼得直往後退。如果沒有看錯,那看似單薄的氣霧其實就是一種偽領域。只要是煙火瀰漫之地,便布下了「高溫結界」,不但可以時時灼燒煙霧內的敵物,更能夠增益領域者本身的攻防。
如此看來,這頭古怪的三頭犬也是距離真正的極道階地獄三頭犬不過咫尺,否則絕無法召喚這「焰霧地獄」領域(偽)。
與此同時,外圍的其他惡魔戰士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熱鬧」。不過當看到飄散的焰霧和蛇頸三頭犬,那些小惡魔便都紛紛敬畏地不敢動彈,更不敢靠近過來湊熱鬧。否則,若是被高階惡魔認為是「犯上作亂」的搶食,只怕第一時間反而要被撕成碎片。
大約噴吐了有三分鐘,週遭地域已被縱橫交錯的焰霧所佔據。即便暗紅霧氣間還有不少空地保留,卻也是狹窄分離。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片片焰霧更在不停分合變化著。
「我喜歡吃熟食。」
左側犬吻徐徐重新合上,三頭犬隨即格格一笑,便一個敏捷異常的竄身,進入到「焰霧地獄」中。
翻滾的暗紅煙火間,克勞迪婭隱身躲避在一處溝壑後,摒住週身氣息。同時一雙赤目似黯淡卻又隱含鋒銳,死死盯住前方不遠處的三頭犬。
說實話,十級幽影刺客加上二級亡靈術士,本體又是堂堂血伯爵,這般實力若是火力全開,哪怕那三頭犬是十二級高階頂峰,也並非全無對抗之力。至不過,逃跑還是有把握的。但問題是,這裡是惡魔重裝兵團所在,一旦大打出手又不能迅即脫離,只怕立即就會把其他高階惡魔引來,甚至驚動惡魔極道。所以,稍一猶豫下克勞迪婭反而被「焰霧地獄」所圍,陷入更大的被動。
「你藏好了嗎?」
三頭犬漫步在赤霧中,蛇頸悠遊如波浪,犬首則向著不同方向隨意張望著。因為不少白楊樹被引燃,空氣中混入了焦葉之味,所以高階惡魔的嗅覺反而沒有剛才敏銳。不過,對於血伯爵的大體方位還是有數的,所以三頭犬毫不著急,只當做狩獵遊戲。
忽然,十餘米外的一處地壟後有一團不那麼自然的灰霧泛起。三頭犬立即六目齊凝,同時右側犬首一聲咆哮,一圈肉眼可見的環狀波紋陡然自其口中飛出,直化作一支無形有質的震盪風矛刺向那灰霧。
風矛的飛速極快,且帶著強烈的自旋,扯動週遭空氣呼嘯起颶風般的撕裂吼叫,甚至連兩旁的焰霧也被碎去了不少。
剎那間,風矛洞穿過灰霧,並將之徹底絞粉。
但隨著灰霧滅去,卻毫無異狀發生
,彷彿散去的真只是普通不過的霧氣一般。
「哼,一點小伎倆。」
見自己的蓄力一擊竟然落空,三頭犬陰沉地嚼了嚼牙齒,密切注視著週遭的一切,本來散漫的目光也開始變得認真。
接著,又是一陣無聲的巡視和搜索,大片的焰霧也在靜寂中慢慢交叉分合。
大約數分鐘後,忽然,一縷微風輕輕吹起。而風起處距離剛才的灰霧不過數米遠。轉眼間,那微風便順著兩側焰霧間的空隙,開始向外圍流去。
「哈,這次抓住你了!」
終於,在空氣中嗅到了一絲久違的血族氣息,三頭犬當即興奮地長嘯而起。同時身形化作一道箭影,直撲向微風的源頭。
一邊疾速而上,中央的犬首更吐出大片星星點點的亮紅色膠質,向著目標所在籠罩過去。
那些好像發光雨點的膠體才落下,就死死黏貼在一切它們所接觸的物體上,不但無法去除,更變成一處處溫度極高的熱源,把附著物無情點燃。
不過,當無數火膠紛紛穿中那徐徐微風,卻並未碰觸到任何東西,就直接落在泥土上自行燃燒起來。
「不可能!」
竟然再次失手,三頭犬終於猙獰咆哮而起,並撲在風中一陣拚命撕咬搜尋。
明明嗅到了吸血鬼的味道,怎麼可能又沒有!?
而就在這時,便在三頭犬的背後,方纔那片已被風矛擊碎的灰霧竟如拼圖復原般迅速無聲浮出。
霎那間,克勞迪婭從灰霧中步出。她的小禮服此時已經破損,更有點點血跡沾染其上。不過,小女孩對此只若不覺。而在血伯爵的手中,銀色匕首深藏掌心,不露一點鋒芒,卻又有絲絲血影流動刃上,好像牽扯木偶的紅線。
「愚蠢的傢伙,哪怕擁有類領域,卻仍舊只是低等思維。」
其實第一次的灰霧便正是克勞迪婭的本體,卻被血伯爵當作誘餌,拼著為風矛端正擊中、受傷不輕,卻不露一點痕跡,令三頭犬產生錯覺。之後,再以氣息為引,誘使敵人攻擊近前,終把毫無防備的後背露給了自己。
「哼!這便是輕率和習慣性思維釀成的戰鬥弱點和思維死角!」
彷彿當日格裡高利在自己耳畔的教訓,今夜克勞迪婭把這句忠告免費「送」給了高階惡魔。
出於直覺,三頭犬終於還是察覺到了背後的異樣。可是為時已晚。
一道銀紅相間的閃電落下,正刺中三條蛇頸交匯於犬背上的根部。立即,三頭犬隻覺得一陣說不出的溫柔暖意在自己的背脊上浮出,直如初生時母親舌頭舔過留下的珍貴溫度一般。
「溫柔吮吸。」
不等三頭犬鼓蕩魔力,竭力驅散那直深入骨肉的舒適和麻痺感,一聲輕柔的話語已在其耳畔響起。
與此同時,深深刺入的匕刃上,那道道血絲就如同觸手般一下擴散開去,牢牢勾連住惡魔體內的條條血管。
下一秒,血伯爵拔出匕首,同時消失不見。
隨之,並不寬大的傷口內,數不清的微細血管集體自爆般一下崩碎開來。立即,激越的血柱從三頭犬的背上高高湧出,彷彿高軌噴泉。而高階惡魔卻好像毫無察覺,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神中說不出的惘然和迷醉。直到流出的惡魔血液把泥土徹底濕潤,直到氣力漸漸弱下幾乎不能站立,直到某位惡魔極道來到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