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權和開陽終於追上芒宿族人遠遷的隊伍時,卻遭到了濮陽月剎率領的一群不要命的滅靈死士的伏擊。
雙方激戰了幾個時辰,當大曜的後援兵力剛到時,他們終於將這些滅靈死士全都消滅殆盡,卻發現遠遷隊伍早已走得不見了蹤影。
他們不甘心,又往北追出了幾十公里,發現這裡已經是芒宿北面的邊境了,再往北的話,已經不是九玄大陸的範圍了。
望著邊境線以外白皚皚一片冰雪世界,開陽猶豫了:「他們難道遷出了九玄大陸?不至於吧?」
天權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難道說,我們追錯方向了,他們是不是在某個分岔口上改道了?」
「很有可能。」
「回頭再找找吧。」
於是兩人又率軍折了回去,不放過每一個分岔口,認真搜索了幾日之後,依然沒有找到芒宿族人的蹤跡。
而就在這段時間,大曜軍中也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變故,起因是一個關於曜紫微亂棍打死士兵的傳言。
要說曜紫微軍紀嚴苛,那是在大曜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若是在以前,用軍法殺一儆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不過是歎息某個士兵比較倒霉罷了。
但是這一次,情況卻有所不同。
先是面對強弱懸殊的芒宿人,大曜軍隊沒有像以往那樣無往不克,反而受傷士兵劇增。而曜紫微的暫時收兵休整,也讓軍中將士心有不安。
緊接著,軍中流傳起了軍師被殺的流言,這一流言尚未平息下去,立即又傳出了曜紫微為了堵住眾人之口,對所有主要將領和現場士兵都進行了體罰,甚至造成無辜士兵被亂棍打死的謠言。
這一下,全軍上下都躁動了起來。軍棍打死士兵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件事的背後,究竟藏了怎樣見不得人的內幕。
當然,也有一些保持理性的士兵,開始四處求證這則流言的準確性。雖然無法確證是否真的有士兵被打死,但幾位主要將領全都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營帳內養傷,那是不爭的事實。
頓時,底層士兵們炸開了鍋,軍師之死已經讓他們對大曜的無可匹敵產生了懷疑,而曜紫微粗暴掩飾的手段,更是加重了他們的恐懼心理。
此時又有人傳出,芒宿人才是曜神真正的後裔,曜紫微和他的七位將軍,不過是冒牌貨,所以大曜人的幾萬大軍,在面對芒宿人區區一萬人的時候,才會變得疲軟乏力,久戰不勝。
這一條流言,比起之前的那些流言,顯得更震撼,也更有說服力。很多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內心已經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以至於再次回顧曜紫微的鐵血軍紀時,就覺得他的一系列做法都顯得那麼不近人情。
就在這樣的節骨眼上,芒宿人卻首先對大曜軍營發動了一次夜間偷襲。
潛入大曜軍營的不過是個十人小隊罷了。他們與線人接上了頭,悄悄摸到大曜人的糧草倉庫,點了一把火之後,便迅速撤離。
當大曜人發現糧草倉庫起火時,火勢已經蔓延了大半個倉庫,好在他們就駐紮在蘆蕪河岸上,立即組織士兵們就地取水滅火,如此忙碌了一個晚上,終於及時滅了火,救下了一半了糧草。
但是此時主帥營帳中卻傳來一聲驚呼——他們的陛下曜紫微不見了蹤影!
曜紫微是在睡夢中被人套入麻袋趁亂扛走的。
當他終於從麻袋裡掙脫出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敵軍營帳,而端坐在對面椅子上的那個銀髮男子,不是皇甫風音又是誰?
曜紫微用了極短的時間分析完敵我形勢之後,便迅速鎮定了下來。
他瞇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風音,開口問道:「軍師真是你殺的?」
風音想了想,道:「算是吧。」如果他口中的軍師只是指魖的那具皮囊的話。
曜紫微又問:「軍中的流言是你讓人傳播出去的?」
風音故作驚訝:「被你發現了。」
曜紫微冷哼:「事到如今,如果我還發現不了,那豈不是太蠢了?」
風音無所謂地笑了一下,沒有多做辯駁。
曜紫微又道:「你竟敢說自己才是曜神後裔,真是恬不知恥。」
「你又如何能證明,我不是呢?」風音說著,站起身,緩緩走到曜紫微面前,頗有壓迫性地低頭俯視著他,「要不要跟我單挑一次,看看究竟誰更厲害?」
曜紫微噎住了,其實他自己很清楚,雖然他懷著斗數之主的命宮,個人實力卻是平平,甚至連七將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上,更不要說跟眼前這個能打敗軍師的皇甫風音一較高下了,他肯定是必輸無疑。
風音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其實你自己心裡也已經產生了懷疑了吧,數千年來,大曜人身為曜神的後裔,卻沒有承傳到半分靈力,反而是九玄大陸上五個國家中,能力最弱的一個。若不是因為軍師的輔佐,以及七位天生異能的將軍的出現,你也不可能成為如今的曜紫微吧?」
風音說著,眸色略沉,低聲道:「其實你的內心深處,也是非常惶惑不安的吧?這份成功來得太過容易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完全靠你自己努力得來的,又有多少是軍師雙手奉上送到你面前的,你心裡是最清楚的吧?所以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看到軍師慘敗,受到打擊最重的,其實是你自己吧,曜紫微。」
曜紫微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因為風音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芒刺一樣精準地紮在了他的死穴上,讓他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是多年的征戰生涯,使他不論面臨怎樣的逆境,都能迅速讓自己鎮定冷靜下來。他沉默了片刻,抬頭迎上風音的目光:「沒錯,軍師的死,的確讓我感到非常悲痛。軍師是我的恩師,這一路上他對我幫助良多,我感激他、敬重他,那是必然的,但是要說我因此而受到慘重的打擊什麼的,那可就有些過了。」
他頓了頓,好整以暇地望著風音:「所以呢,你此次如此大費周章地將我『請』來此地,只是為了單純奚落我?還是等奚落完之後,再殺了我?」
曜紫微說著,冷笑了一聲:「我勸你還是不要太天真了,就算我被你們殺了,我手下還有七位將軍,他們可都不是泛泛之輩,我們幾萬大軍滅你區區幾千人,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你想太多了,」風音說著,笑了笑,竟俯下身來,親手解開了曜紫微手腳上捆綁著的繩索,「我『請』你來,是為了邀請你欣賞一齣好戲的。」
「好戲?」曜紫微戒備地看著他。
「為了增加這齣戲的趣味,我就暫時保密一下吧,等到那人到來,你就明白了。」
「那個人?」曜紫微露出更加迷惘的神情。
但是風音卻不肯再多透露一個字,而是命人端上一壺酒,邀請曜紫微對飲。
雖說風音遣退了眾人,獨留曜紫微在營帳內飲酒,但花嫁還是擔心那個曜紫微會對風音不利。
他在營帳外徘徊了一陣,見端酒的士兵退了出來,便叫住他問道:「裡面情況怎麼樣?曜紫微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
那士兵想了想道:「那曜紫微還真是沉得住氣,尊主請他喝酒,他也就毫不客氣地喝了,好像一點也不擔心酒的問題。我剛才退出來之前,還聽他和尊主談論什麼大曜和芒宿的酒文化差異來著,氣氛融洽得真是……嘖嘖……」
花嫁聽了也是很囧,虧他還那麼擔心風音的安危,結果人家早已經哥倆好地互相對飲了……這種深深的無力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士兵退下之後,他又看了看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的天空,發現在西北方向天地交接的地方,漸漸顯現出了一團陰雲。
「快要來了嗎?」花嫁心下一沉,雖然早已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但當看見對方捲土重來的徵兆時,他還是心中忍不住戰慄了起來。
這一次,風音真的能贏嗎?他真的要迴避嗎?萬一風音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那片陰雲以地平線為基點,漸漸向這邊蔓延了過來,就像是一滴墨汁落入天空,漸漸擴散開來,直到將整片天空都染成墨黑色。
作為九玄大陸上力量僅次於曜神的異鬼魖,當原本的信仰完全崩塌之後,最後一點禁錮也已經被掙斷,如今的魖,再也無所顧忌,他完全有能力在這片九玄大陸上翻雲覆雨,攪得天地間混亂不堪。
面對這樣強大的魖,風音究竟有什麼後招,可以拿下魖呢?還是說,他原本就沒奢望贏過魖,而是想和魖同歸於盡?
想到此處,花嫁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此時他無法進入營帳打攪那兩人飲酒,只能焦躁地在營帳外來回踱步。
片刻之後,他又再度抬頭看向天空,陰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濃黑,同時已經能感到陣陣凜冽的寒風刮了過來。
「看來時間不多了。」花嫁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往營帳外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