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蘇澤與陳希揚跌入陷阱之後,落腳之處隨即發生了傾斜,他們又順著斜道向下滾了幾十米,才終於因為趨緩的坡勢而停了下來。
四週一片漆黑,分不清東南西北。身下所觸之處,皆是冰涼乾爽的石面,像是被精心打磨過一般。
蘇澤摔得腰酸背疼,手臂和膝蓋上有好幾處被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爬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自己並未受什麼筋骨之傷,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與他一起滾下來的陳希揚卻輕輕發出一絲抽氣聲。
蘇澤順著這個聲音的方向探出手去:「陳希揚,你怎麼樣?」
「腳崴了。」陳希揚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冷靜。
蘇澤恍惚想起,方才在跌落陷阱的瞬間,他因為是單腳站立的狀態,整個身子向前撲了過去,是陳希揚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這也導致在觸地的一瞬間,陳希揚比他更先著地,承受了他的大部分重量。他的腳,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扭傷的。
「崴得厲害麼?」蘇澤說著,俯下身去摸他的腳踝。
「沒什麼大事。」陳希揚下意識地截住了他的手。
「讓我檢查一下。」蘇澤的聲音聽起來不容置疑。
陳希揚猶豫了一下,默默鬆開了他的手。
此時兩人已經逐漸習慣了眼前的光線,依稀能夠分辨出對方的輪廓。蘇澤藉著模糊的視線,摸索著探到了陳希揚的腳踝,發現那裡已經腫得很厲害了。
被蘇澤手指碰了一下,陳希揚痛得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
「都腫成這樣了,還叫沒事?」蘇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慍怒,「如果我不是執意要檢查,你是不是就一直憋著不說了?
陳希揚默默撇過頭去,這小子教訓人倒是挺順溜的,難不成拿他當自己學生了?
「你稍微忍一下。」蘇澤說著,跪坐在地上,將陳希揚受傷的那條腿抬起來搭在自己大腿上,然後脫下他的鞋襪,一手固定住他的腳踝,一手按住紅腫之處,輕輕揉捏了幾下,確定沒有嚴重到骨折,他才略微放心了一點。
「喂你下手輕點!」陳希揚被蘇澤捏得很痛,暴躁地吼了起來。
「我已經很輕了好麼。」蘇澤低著頭不看他,「早知道會這麼痛,當初拿自己做人肉墊子的時候,就不會想到這一層?」
陳希揚怔了一下。
「現在沒條件給你做冷敷,只能先簡單包紮一下,等出去以後再做治療吧。」蘇澤說著,一邊從自己的t恤衫下擺上扯下一段布條,給陳希揚做固定包紮。
陳希揚看了蘇澤一眼,沒有說話。
蘇澤繼續自顧自地說著話,深深地歎了口氣道:「每次一遇到危險,你總是第一時間先考慮怎麼保護我,這個習慣是不是也該改改了。」
陳希揚不太高興地「嘁」了一聲:「好心沒好報。」
「陳希揚,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再是以前那個總是躲在你身後需要你來保護的小孩子,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險,我也早已做好了承受後果的覺悟,而不是需要你來替我承擔風險,你明白嗎?」
「承受後果?」陳希揚冷笑一聲,「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時托住你,你摔下去就是腦袋砸地了,到時候恐怕不是丟了性命就是半身殘廢,你承受得起這樣的後果嗎?」
蘇澤梗著脖子道:「就算會變成那樣,我也認命。」
「你認命?」陳希揚不由抬高了音量,「你認命我可不認命,要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而不作為,我辦不到!」
蘇澤也跟著抬高了音量:「但是如果因此連累你出了意外,我還不如自己死掉算了!」
「你!」陳希揚被他氣得不行,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突然站起身就要走。
蘇澤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把拽住陳希揚的上臂往回拉,陳希揚原本就站不穩,這一拽更是整個人朝蘇澤懷裡撲了過去。
蘇澤順勢將陳希揚扣在懷裡,箍緊了手臂,不論他如何掙扎也不放手。
陳希揚惱羞成怒,低聲吼道:「蘇澤,你給我鬆手!」
蘇澤咬緊牙關就是不放手:「要怎麼樣,才能證明你心裡有我?」
「少tm廢話,鬆手!」
「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死一次,才能讓你承認你喜歡我?」
陳希揚突然不動彈了,像是被蘇澤這句話嚇住了,僵在他懷裡大氣也不敢出。
只聽蘇澤聲音幽然地道:「陳希揚,你我相識至今已經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對你來說也許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一葉浮萍,但對我而言,卻佔據了我有生以來的全部記憶。
「這二十年來,我們一直維持著一種十分微妙的相處模式,你對我而言,從最開始的兄長,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如今更是攜手進退生死與共的同伴,我喜歡這樣在一起的感覺,也希望在有生之年一直這樣與你在一起,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
陳希揚沉默了半晌,低聲道:「不是浮萍。」
「什麼?」
「你對我而言,不是浮萍,是……根。」在這漫長的人生中,唯一能在他心中駐足生根的人。
其實他很早就已經意識到蘇澤對自己有著非比尋常的特殊意義,他曾將兩人的關係定義為前後輩、兄弟、朋友、同伴,卻唯獨不曾考慮過類似戀人的關係。
若是在以前,他勢必會毫不猶豫地否決掉這種設想的可能性,但如今,他變得有點不確定了。他知道自己的內心已經開始搖擺,但是他不知道,這樣的搖擺是因為對蘇澤的不忍心,還是被蘇澤的堅持所感化。
但是陳希揚這一句隱含著妥協意味的答覆,卻讓蘇澤鼻尖猛地一酸,壓抑在心底的情感一旦衝破理智的牢籠,立即如脫了韁的野獸般橫衝直撞。
他根本來不及考慮,便扣住了陳希揚的後腦勺,同時壓上他的唇,細密而深長的吻如同暴風驟雨般瘋狂席捲而來。
陳希揚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蘇澤突如其來的佔有慾讓他不知所措。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要推開蘇澤時,卻發現自己早已被蘇澤死死壓在身下,連抵抗的空隙也全部被封鎖住了。
罷了,罷了……陳希揚被索吻到幾近缺氧,全身酥軟地連大腦思維都開始運轉不利索了,他在黑暗中緩緩閉上雙眼,自暴自棄地想,這一次,他算是認栽了,要算賬的話只能等以後……等以後……
他還沒想出一套切實可行的算賬方案,又一波索吻將他僅剩的一點理智也抽得乾乾淨淨。
這一吻持續了很久,直到兩人都起了反應。
陳希揚猛然收回理智,腦中警鈴大作,見蘇澤毫無停止的意思,忙拼盡全身力氣,冷不丁給了蘇澤一拳,將他從自己身上甩了下去。
然後他就地一個翻滾,與蘇澤拉開一定的距離,一邊極力平順自己紊亂的氣息,一邊全身戒備地看著蘇澤,以防他再度靠近。
蘇澤下身脹痛得不行,可憐巴巴地看著陳希揚:「怎麼辦?」
陳希揚冷冷道:「能怎麼辦,自己點的火自己滅去。」
蘇澤卻賴著不動:「你一定也需要熄火吧?不如……」
「我沒火!」陳希揚一口否決。
「我不信。」蘇澤執拗地看著他,目光有意無意地向他下身掃去,只是光線太暗,實在看不真切。
「滾一邊去!」陳希揚咬牙切齒地吼。
蘇澤知道陳希揚已經瀕臨暴跳如雷的邊緣,知道自己今天做得有點過了,只得摸摸鼻子一個人躲到邊上乖乖熄火去了。
陳希揚下身也難受得厲害,但是為了面子問題,他咬著牙關死活不讓自己吭出聲來,閉上眼睛默念了幾遍「清心寡慾咒」,終於有絲絲清涼之意滲入體內,將他全身的燥熱逐漸消弭了下去。
「咦?」一旁的蘇澤突然發出輕微的驚疑聲。
陳希揚擰了擰眉:「怎麼?」
「陳希揚,你有沒有聞到一絲隱隱約約的香氣?」
「香氣?」陳希揚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發覺有什麼異常。隨即他意識到,因為剛才對自己施了清心寡慾咒,屏蔽了一切外界刺激,導致對氣味的敏銳度也降低了不少。
咒力散去還需要一段時間,他卻不想對蘇澤言明,於是含糊應了一聲。
蘇澤不疑有他,自顧自地道:「這香氣聞起來很舒服,似乎具有靜氣寧神的功效。我只吸了幾口,就覺得全身上下都清爽舒服了不少。
陳希揚挑眉,有些不信:「真有這麼神奇?」
「難道你不覺得嗎?」
「咳……」陳希揚掩飾地道,「我原本便沒什麼。」
「我也沒說你有什麼啊。」蘇澤笑了起來,聲音裡帶著一絲促狹的意味。
「蘇、澤!」
見某人又要炸毛,蘇澤只得妥協道:「好好,我錯了我錯了。」
對於如此敷衍的認錯態度,陳希揚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蘇澤站起身四處踱了幾步,然後走回到陳希揚面前。陳希揚警惕地往後縮了一下:「你做什麼?」
蘇澤見他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心裡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面上卻表現得一本正經,背過身去道:「上來吧,你那腳腫得根本沒法走路,看在你是為了救我的份上,我辛苦一下背著你走吧。」
陳希揚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挨到他背上去,口中問道:「你找到出去的路了?」
「沒有。」蘇澤答得倒是乾脆。
「……」陳希揚無言以對。
「正因為沒有,所以才要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出口嘛。」蘇澤倒是淡定,「既然這裡是一處陷阱,就應該有便於出入的通道才對啊。」
陳希揚趴在蘇澤背上沒有說話,感受著對方貼著自己胸口傳遞過來的溫度,突然覺得,也許這個孩子真的長大了,他在面對逆境的時候,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