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揚與符寧止尚未討論出結果來,只見那名檢修的年輕舵手蒼白著臉一路飛奔地往駕駛艙跑了過去,口中嚷道:「不好啦,我們被纏……」
他話沒說完,忽然船體震動了一下,猛地向後退去.:眾人沒有防備,全都腳下踉蹌了一下。
「怎麼回事?」駕駛艙裡的幾個人也都大驚失色,不明白又有什麼突發狀況了。
那年輕舵手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去地道:「有兩隻蝠鲼……纏上我們的錨鏈了!」
「什麼?」最先明白過來的是老舵手,他疾步轉身衝到艙外,探身往下看去,果然發現兩隻體型彪悍的蝠鲼已經將兩隻健壯的頭鰭掛在了錨鏈上,一邊拖著錨鏈一邊奮力地向後劃去。
剛開始游輪只是緩慢地向後移動著,但隨著加入的蝠鲼數量越來越多,拖曳的力量越來越大,游輪的重量終究抵不過這些大型海洋生物的共同作用力,漸漸的,游輪開始加速向後倒退,越退越快,幾乎要趕上一艘游輪正常的行駛速度了。
老舵手在船艙外看得目瞪口呆,蝠鲼戲弄小船的案例不是沒有,但他們所駕駛的這艘游輪雖然比不上正規的大型游輪,但比起一般的小船來說還是比較氣派的,怎麼可能成為蝠鲼戲弄的對象?
更何況現在拖曳著他們這艘船的,已經不是某只蝠鲼一時心血來潮的個體行為,明顯是有計劃、有步驟的群體行為,這種情況以前根本聞所未聞,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隨著船速的加快,很多人也都壯著膽子跑出來一探究竟,他們都想不明白,這些蝠鲼與他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樣拖著他們的船不放?它們又想帶著游輪去哪裡?
這時,其中一名舵手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糟糕,我們馬上就要被拖回到鯊魚群的遷徙軌道上去了!」
老舵手這才想起來,之前他們因為預先發現了鯊魚群的蹤跡,提前偏離了預定的軌道,企圖避開那群鯊魚,沒想到兜兜轉轉了半天,又被蝠鲼們拽了回來,這真是一件讓人鬱悶到極點的事情!
另一名舵手也沒有閒著,立即搜尋鯊魚群的行跡,隨即他抓狂地得大叫:「我的天,鯊魚群距離我們已經不到零點五海里了!楊老闆,我們該怎麼辦?!」
楊臣修撫了撫額:「位置顛倒了吧?這種技術性問題,不是應該由我來問你們的麼?」
還是老舵手最先冷靜了下來:「目前我們正處於鯊群的必經之路上,又被那群蝠鲼拖著,想避是避不開了……」他思忖著,視線轉向甲板,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眾人忙問:「什麼辦法?」
「鯊魚的視力很弱,只對反光的東西有感應,但是它的嗅覺很靈敏,尤其對血腥味非常敏銳,一聞到有血腥味的東西就會蜂擁撲上來撕咬。」
蘇澤聽得不自覺縮了縮脖子:「所以呢?」
「現在我們船上正好有一個巨大的傷患,如果我們把這個傷患丟進海裡,讓它去吸引鯊群的注意力,這樣我們還有可能順利躲過一劫。」
「傷患?」蘇澤迷惘了一下,視線隨著老舵手示意的方向投向了甲板,看到了躺在甲板上一動不動曬著太陽的大黑。
「不行!」蘇澤不假思索地反駁道:「大黑是我們的同伴,我們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兩名年輕的舵手卻十分贊同老舵手的主意,其中一個不以為然地道:「它不就是一隻大烏賊麼,又不是我們的同類。」
另一個道:「這一次我們連番遭遇險情,追根溯源都是這隻大烏賊惹來的禍端。犧牲它一個,能救我們一船的人,這也不算太過分吧。」
蘇澤見兩個舵手往門口走去,忙擋住他們的去路,堅決不予妥協:「就算大黑不是人類,但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許你們這樣對它!」
老舵手見說不動蘇澤,於是將目光轉向楊臣修,徵詢他的意見:「楊老闆,你看這事……」
楊臣修沉吟著不說話。
蘇澤見楊臣修態度曖昧,急道:「楊臣修,難道你也認同他們的做法嗎?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遇到危險的時候不是應該團結起來共同渡過難關的嗎,說什麼犧牲一個拯救一船人,這是最自私自利的人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老舵手聽見蘇澤當著他的面如此指責他,頓時一張老臉有些掛不住,當下也不再跟他客氣了,氣呼呼地扭過頭去道:「反正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如果對一隻烏賊都下不了手的話,我們誰都別想活著回去了,大家坐著等死吧!」
話說到這份上,等於是拿一船人的性命來給蘇澤施壓,蘇澤看了看三名舵手,又看了看始終沒有發表意見的楊臣修,意識到自己孤立無援了。
他知道繼續耗下去只會對大黑更加不利,當即率先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喊道:「嬌嬌,快保護大黑!」
小銀蛟聽見蘇澤的喊聲,跑出來困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他們要把大黑丟下海去,拿它做餌轉移鯊魚群的注意力!」
蘇澤說話間,兩名舵手已經衝了出來,打算把大黑裹進巨型漁網裡去。
小銀蛟這才明白過來,頓時火冒三丈,一聲怒吼,化身為蛟龍,長尾一掃,便將兩名舵手狠狠甩到了一旁,一個腰背撞在欄杆上,一個頭磕在艙壁上,痛得半晌起不來。
小銀蛟直立著身子擋在大黑身前,齜著牙瞪著他們:「你們誰幹打大黑的主意,我先把他丟進海裡去餵鯊魚!」
蘇澤跑到小銀蛟身旁跟它並排站著,將大黑的身體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聽見動靜跑出來的駱柒,在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後,也毫不猶豫地拉著莫傳延加入了蘇澤他們的守護行列。
李思考因為之前從欄杆上摔下來的時候被大黑救過一次,於情於理他都覺得自己應該站在蘇澤那一邊的。
但是他一條腿還沒邁出去,紀玖已經拽住了他的胳膊,低聲道:「這種時候少湊熱鬧,別忘了我們現在是拿了誰的錢幹活的。」紀玖說著,往船艙門口打了個眼色。
李思考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楊臣修不疾不徐地從艙內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面無表情的符寧止。
李思考知道這是道上的規矩,文雅點說就是職業道德,總不能拿了僱主的錢,臨到緊要關頭又倒打僱主一耙,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他們今後都別想在這個圈子裡混了。但一邊是背信棄義,一邊是忘恩負義,李思考發現自己不論選擇哪一種,都裡外不是人。他萬分鬱悶地低聲咕噥道:「助紂為虐的感覺真不舒服……」
「誰說要讓你助紂為虐了?」紀玖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們只是保持中立而已,兩邊都不插手。」
李思考一聽,頓時醍醐灌頂,心想對啊,兩邊都不幫,雖然會有點得罪自家老闆,但他也沒有違背職業道德啊。
老舵手在駕駛艙裡看見自己的同僚被小銀蛟襲擊,忙也跑了出來,一邊檢查他們的傷勢,一邊忿忿道:「大家都看見了,這兩隻都是身份不明的怪物,把這樣的怪物留在船上,難怪會發生這麼多離譜的怪事。也不知它們給你們灌了什麼迷湯,搞得一個個都拿它們當寶貝似地護著。」
他說著,轉頭看向楊臣修,「楊老闆,我言盡於此,如果你覺得一船人的性命還沒有一隻烏賊重要,那我們只能就此分道揚鑣了。」
其中一名舵手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我們要怎麼分道揚鑣啊,都快被鯊魚包圍了……」
老舵手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反正那只受傷的烏賊就是個吸引鯊魚群的大血餌,我們坐上救生艇離這艘游輪遠遠的,還是可以避開鯊魚的攻擊的。」
楊臣修像是沒有留意到這幾名舵手嘀嘀咕咕地謀劃逃生的事情,他一直維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掃過蘇澤、駱柒和莫傳延三人,最後落在一旁的陳希揚身上。
此時的陳希揚默不作聲地抱臂靠在艙壁上,淡淡看著眼前兩撥人劍拔弩張的場面,彷彿在看著與他毫不相干的鬧劇。
「我似乎被當成惡人了呢,」楊臣修無辜地笑了笑,「我可什麼都沒說啊。」他說著,定定看著陳希揚:「希揚,這事你怎麼看?」
陳希揚挑了挑眉,對於楊臣修拉他下水的行為頗有些不悅。但是蘇澤等人的注意力明顯被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此時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他能站出來為大黑說句話。
陳希揚想了想,歪了一下腦袋,困惑地看著大家:「我有個疑問,為什麼大家只想著如何被動地躲避鯊魚的攻擊,而沒有想過主動向鯊魚發起進攻呢?」
他此話一出,在場眾人一片嘩然。
「簡直是天方夜譚!」老舵手冷冷嘲諷道,「我們拿什麼跟鯊魚拼,炮彈嗎?要知道鯊魚不但嗅覺靈敏,對聲音的感應也非常敏銳,它們雖然沒有耳朵,但卻有『聽囊』,能根據聲音的頻率來躲避危險。更何況我們剩下的炮彈已經不多了,用這麼點武裝力量去對抗整個鯊魚群,簡直是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