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朔遣退了眾人,獨獨將端木花楹和月剎留了下來,似乎有要事相談.
幾位長老便各自回去了,皇甫尋、阿錯、雪烙以及端木蓉可四人,則被管家引至偏廳裡候著。
管家也不是吃素的,雖然不清楚方才在大廳裡發生了什麼事,但見端木朔如此做派,便知道那月剎必定不是個簡單人物,那麼與他一同前來的這幾人,也務必先好生伺候著。
他命家僕為這幾人端上茶果點心,請他們安心享用,然後便退了出去。
端木蓉可似乎尚未從濮陽月剎真實身份帶給她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拍著胸口喃喃自語:「天吶,我剛才見到了誰,濮陽家族的前族長繼承人?」
雪烙卻不似端木蓉可這般吃驚,一邊吃著點心一邊道:「是啊是啊,真是想不到,月剎居然這麼厲害。」他雖說著想不到,臉上卻笑嘻嘻的,彷彿沒有什麼事是他接受不了的。
端木蓉可奇怪地看著他:「你們可是跟他一夥的,之前你們居然也不知道他是誰?」
雪烙聳了聳肩:「我們第一次見他時,他正被人追殺,倒在我們家門口昏迷不醒,我們也就順手把他給救了。他只說他被本家的人追殺,這又不是什麼臉上有光的事情,既然他不願意多說,我們也沒必要逼著他說,對吧。」
端木蓉可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們就這樣把一個被人追殺的來歷不明的人留在身邊這麼久?你們難道不怕他……是壞人麼?」
雪烙很迷惘地反問端木蓉可:「什麼是壞人?」
「這個……」端木蓉可自己也被問懵了,一時間回答不出來。
雪烙自顧自地說:「如果單從品性上判斷一個人的好壞的話,我敢肯定地說,月剎他絕對不是壞人。而且當時濮陽本家那麼多人追殺他一個,他都差點死掉了,是個正常人都會選擇保護弱者的吧?」
端木蓉可設身處地地想了想,覺得雪烙說得有道理。
另一邊皇甫尋和阿錯卻在低低說著悄悄話。皇甫尋道:「月剎這一次坦然表明身份,是打算正式站出來跟他兄弟對著幹了嗎?」
「也許吧。」阿錯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在果盤裡挑挑揀揀。
「可是他這樣貿然公開身份,不會有危險嗎?萬一他那兄弟聽見了風聲,派人追殺過來怎麼辦?」
「安啦,」阿錯拍了拍皇甫尋的手背,「別看月剎平日裡木木訥訥悶不吭聲的一個人,其實那傢伙城府深著呢。之前殺年獸的時候,他為了隱瞞身份,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肯在我們面前露出真功夫;如今見著了端木家的幾位長老,他反而乾脆利索地亮出了身份,肯定是事先有了萬全的準備了。你就別為他瞎操心了。」
「哦……」皇甫尋雖然這麼應著,卻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阿錯又喃喃自語道:「不過話說回來,我舅舅留下月剎,究竟有什麼意圖?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皇甫尋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哪樣?」
阿錯突然拉著皇甫尋站起身:「走,我們聽牆角去。」
「哈?」
「你不是擔心月剎嗎,我也挺好奇我舅舅的,不如我們一起去聽聽他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吧。」
「這樣……不太好吧,萬一被發現了……」
「這個好辦,我施個隱身術,沒人看得見我們的。」
皇甫尋還是皺眉看著他。
阿錯不耐地道:「放心啦,我的靈能力比我舅舅高出不知幾個段位,小的時候我經常隱了身偷偷去我舅舅書房搗亂,從沒被他逮著過。」
雪烙正與蓉可聊得起勁,見這兩人往門口走去,好奇問了句:「你們去哪裡?」
「撒尿。」阿錯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兩人一走到門外,便隱去了身形,然後大搖大擺地往正廳的方向去了。
卻說端木朔將月剎留下之後,恭恭敬敬請月剎在主賓的位子上坐了,自己則原地踱了幾步,捻著鬍鬚似在思索著什麼。
月剎也不去管他,氣定神閒地端起茶來細細地品。
他對面的端木花楹依然低著頭反覆絞著手中的帕子,卻不似方纔那般拘謹了,偶爾也會偷偷抬眼瞄一下月剎,然後又飛快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的模樣彷彿連看他一眼都是在偷腥。
她這細微的舉動並未引起月剎的注意,倒是一絲不漏地落入了端木朔的眼裡。
端木朔眉梢微顫了顫,眸色逐漸清明起來,似乎一直困擾著他的事情有了很好的解決方法,臉上漸漸堆起了笑意。
他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開口道:「濮陽……少主。」
他原本想稱呼「族長」的,但轉念一想,畢竟濮陽家族族長的位子現在還被他的兄弟濮陽月鶴佔著,這一聲「族長」叫得不妥,而「少主」則比較符合他曾經是族長繼承人的身份,同時也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至少並未像濮陽月鶴那樣將他視作濮陽家的叛徒。
月剎聽見端木朔喚他,於是放下茶盞,淡淡道:「『少主』什麼的,聽著怪彆扭的。端木長老畢竟是長輩,直呼我『月剎』無妨。」
端木朔一聽,心裡更是踏實了幾分,問道:「月剎,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自然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月剎輕描淡寫地道,「之前我念在手足情分上,一直對月鶴頗有忍讓,但他卻處處置我於死地。我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手足情分在家族權利面前,根本不值一文,既然他對我無情,我也無需再對他有義。」
端木朔頷首道:「你有幽藍劍在手,便佔著極大的優勢,無論濮陽月鶴如何強詞奪理,這幽藍劍只認一個主人,這是萬萬做不得假的。
「幽藍劍只認一個主人,這是各大家族都知道的事情,月鶴又豈會不知,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幽藍劍上做文章。」
「哦?」端木朔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趁老族長病重之時,日夜在族長病榻前衣不解帶地照料,這一切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老族長去世之後的第二天,他回憶說前一晚老族長見的最後一個人是我,且有驗屍官作證,說老族長並非自然死亡,而是毒發身亡。如此一來,我便成了殺害老族長的最大嫌疑人。」
端木朔恍然,原來那濮陽月鶴是利用大眾輿論將月剎逼出家族,這麼一來,族長之位便自然而然地落入了月鶴手中。
「這可如何是好?」端木朔道,「你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麼?」
「辦法是有的,但要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
端木朔聽他如此一說,便放下心來:「既然有了辦法,如果有什麼需要端木家族幫忙的地方,不妨直說。」
月剎卻搖了搖頭:「這是濮陽家族內部的矛盾,沒必要將端木家族牽扯進去,我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這一次血魔出現,是個不錯的契機。如果尊主下令召集各大家族聯手抵禦血魔,我也就有了重回濮陽家族的機會。不過……」他頓了頓,「在這之前,我不希望打草驚蛇,關於我的真實身份,希望花楹族長和端木家的幾位長老能夠暫時保密。」
「這是自然。」端木朔十分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我家花楹……咳,我是說,我們族長是絕對不會到處去說的,我和其他幾位長老也是口風極嚴的人。」
「那就先謝過花楹族長與端木長老了。」月剎說著,起身朝兩人作了一揖。
花楹忙起身還禮,雙頰緋紅。
端木朔又看了端木花楹一眼,藉機問道:「月剎,你看……我們花楹怎麼樣?」
「唔?」月剎明顯怔了一下,目光落在花楹身上。此時花楹卻不再只是低著頭,而是大膽地瞧著月剎,眼中有絢爛的光華在流動。
月剎只是略略看了花楹一眼,轉而對端木朔道:「既然端木長老問起,請恕晚輩斗膽直言。」
端木朔笑道:「但說無妨。」
「花楹姑娘性情溫和,端莊賢淑,是個好姑娘,但卻不是最好的族長人選。」
端木朔與端木花楹臉上的笑容俱是一僵。但端木朔很快為自己圓了場:「是是,這一點我也是明白的。無奈自從幾年前花嫁發生意外之後,我們端木家族便再也找不到比花嫁更勝任族長之位的女子了,我家花楹算是同輩女子中天賦最高的了,只是性情太過溫和,的確不是族長的上佳人選……」
他叨叨絮絮地說了一堆,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正如賢侄所說,我家花楹是個端莊賢淑的好姑娘,若賢侄不嫌棄,不如兩家聯姻,日後……」
他對月剎的稱呼也已經親暱地變成了「賢侄」,月剎怎會聽不明白他的意思,未等他把話說完,便拱手道:「端木長老,此事不妥。」
「不妥?如何不妥?」
「一則月剎目前自身難保,能否順利奪回族長之位,還很難說;二則,就算我奪回了族長之位,但近幾年祭靈與滅靈兩脈弟子交惡之勢日益嚴重,端木長老身在高位或許有所不知,月剎在民間落難期間,卻是看得真切,目前兩大家族的關係已經勢同水火,如果兩家族長在此時聯姻,非但無法改善兩家關係,還會激起弟子們的牴觸情緒,只怕要弄巧成拙。要修復兩族關係,需要長時間耐心地調和、斡旋,不是朝夕之間便能一蹴而就的。」
端木朔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一時間有些尷尬,而花楹臉上的紅暈也一點一點地褪了乾淨。
只聽月剎繼續道:「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使我不能與貴族聯姻。」
「什麼原因?」
「花楹姑娘雖好,奈何月剎心裡已經有了人。」月剎說著,後退一步朝端木花楹躬身賠罪,「承蒙姑娘錯愛,月剎無以回報。」
端木花楹第一次大著膽子表露自己的心思,卻被月剎如此乾脆利落地回絕了,當即臉色變得煞白,再也顧不得族長的身份,掩面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