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瀟趕回之時,凌寄風已經圓滿完成了任務。舒殘顎副按照原本的設計,此刻的水清淺,已在高台之上奏起了簫,漸漸彈入正調,彈得指尖飛舞,紛紛攘攘,恍如金戈鐵馬之聲。壯然以悲、淒然以怒,恍若項王該下之戰。
雲疏影力戰群雄的英雄事跡,已經婦孺皆知。她本尊卻心情鬱鬱,眼見歌舞聲起,也不甚熱心,只在觀眾席裡悶聲一坐。
凌寄風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目中微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化為溫柔,他推了推她,輕聲道:「怎麼,赫連穆不老實?」
雲瀟哀歎:「他若能老實,倒好了……此刻他把自己摘的乾淨,我也不知道他說的話裡,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但他是因我才會招惹到綺月,卻是真的……我只怕是我給綺月帶來了不幸。」
凌寄風見她心思沉鬱,也顧不得台上之音,柔聲勸道:「何以見得?」
「是我先遇到了赫連穆,並且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才會被太后引入上京,見到綺月……」
「不要亂想。殷夢沉不是已經說過,綺月和赫連穆是真心相愛的?我想,綺月對你除了感激,不會再有其他。」凌寄風理性的分析。
雲瀟舒了一口氣,這才覺得頭痛欲裂:「話雖如此,但我還是不敢輕易相信赫連穆。他今日與我交談,只是將所有罪名推到了必死無疑的赫連攸身上……罷了,我留心著他就是。」
兩人這裡說著,台上的水清淺已經吹奏到另一折。似有兵敗將死、君亡臣竄之感,又有似老監呼天、宮娃泣夜之意。
眾人只覺怨恨悲傷,萬端交集。
人群裡,漸漸起了悲慼。早有化裝好的潛月屬下,高聲問道:「此曲何以傷心至此,豈雍門之琴、漸離之築乎?我不忍聽。」
水清淺慢慢停了手,微笑問道:「此乃前朝《後庭花》也。亡國之音,若一再奏,令人心碎。前曲瑞庭歡宴、歌聲高揚,後曲陵谷變異、閒鎖宮廷,撫今追昔,不勝感慨。倘若諸君沉迷歡場、不思報國,自然唯有亡國之萎靡。今西北叛亂不息,我國民飽受戰火困擾,清淺安居上京,亦覺感同身受。諸君之中,若有能力戰流寇,保我國泰民安者,清淺願以蒲柳之姿,甘願為婦。」
人群中,化裝的潛月屬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
「水姑娘深明大義,我等佩服!」
「水姑娘一片丹心,可謂我大周之福!」
「我等身為男兒,又怎能坐視不理?豈能落後於婦人幼女也?」
這幾句頗有血性的話,成功調動了人群的激情。江湖兒女最重情義,也有濃厚的氣節與情懷,當下信誓旦旦,要為民參軍者,便有十之五六。
葛樺見形勢大好,這才跳上台來,笑容滿面的進行下一環節:「各位好漢聽好了,下面,便是本屆清淺杯比武大會的最後一局:擂台格鬥。通過之前所有比賽的共有十人,有請著十位好漢依次上台對陣!在場的好漢們若要挑戰勝利者,也來之不拒!」
此言一出,場面更是歡聲雷動。
第一個上場的,便是潛月中的一位高手,諸葛天威。雲瀟認出,他正是當時,自己和君天澈聯手擊退的潛月屬下之一。
「殷夢沉那小子很重視我的比賽麼,都派出這個級別的高手啦……」喃喃的說著,雲瀟將面具戴上,聚精會神的觀看比賽。
一個身著麻布長袍,面容樸素的年輕人舉步上台,人群中有眼尖的,已經認出這是湘北有名的「鳳凰尾」傳人,高青玉。鳳凰尾的名字華麗,劍法亦是氣勢恢宏磅礡。高家一向是個高調的家族,參加這等山寨比賽,也在情理之中。
凌寄風微哂:「高氏好歹是武林中的一等家族,居然也來了……」
高青玉側身,拔劍,「啷」一聲,長劍出鞘,聲如龍吟。的確是柄好劍,劍光流動間,森寒的劍氣逼人眉睫。
諸葛天威不言不語,彷彿根本沒看到這柄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寶劍。
他只是輕輕的從袖中抽出一柄極短的劍,態度還是那麼篤定安閒。
「請。」
高青玉只說了一個字,長劍斜斜刺出,雖是簡單的動作,然而劍走輕靈,身隨劍起,已經將場上的形勢定了下來。
諸葛天威側身閃過,緩緩的伸手,擋劍。
嘩——高青玉的寶劍乍然揮出,猶如鳳凰尾羽,流麗華彩,揮灑出一片五彩光幕,當頭朝諸葛天威襲來。
人群都瞪大了眼睛,想看一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對手,能否對抗的住絢麗的「鳳凰尾」?
可諸葛天威平凡的劍法忽然變了,一柄平凡的銅劍,忽然化作了一道光華奪目的流星。
從天外飛來的流星,不可抵禦,不可捉摸。
「鐺〞的一聲,星光四濺。
高青玉居然沒有接住這看似簡單而樸實的天外流星。
雙劍交錯,高青玉幾乎被震倒。他久負盛名的劍已經被震出了缺口,虎口也已被震裂。
「承讓!」
諸葛天威只說了兩個字,就緩緩的收起劍,負手離開。
人群再次炸開了鍋。高青玉行走江湖五六年,已經算是一流的高手,卻在十招之內被制服,本次比賽的水平,果然是高格調!
諸葛天威靜靜的抬頭看了一眼安然端坐的水清淺,後者,微微衝他點了點頭。
「在下西南韓明晨,向壯士請教!」
韓明晨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師出自武當,他來應戰,也是因為一時技癢。可是,他的出場時間不過微長了一點,也被順利的打下台來。
不過半個時辰,諸葛天威手下已走過八位敗將。
人群終於安靜下來。頗有些本事的,都已經上去領教過,餘下不過是三四流的劍客,很有自知之明的選擇了觀看。
雲瀟正了正臉上的面具,大搖大擺的躍上高台,雙手抱拳,朗聲:「在下雲疏影,向諸葛先生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