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件事終究被代太后所忌憚,即使一家人隱姓埋名,即使齊雲鶴身手不凡,即使是去了上陽那麼遠的地方,她還是派出了殺手以絕後患?
所幸,叢蘭跟著齊雲鶴外出,才躲過一場血光之災……
可是短短數月光景,叢蘭與家人團聚又失去家人,其心情複雜跌宕可想而知。舒殘顎副雲瀟凝神思索,對叢蘭柔聲道:「那你這樣回來又是為什麼?你不知道代家人陰狠手辣,你又是背叛他們的人,這樣回來,你一定很危險……」
叢蘭此時已抹淨了淚水,出奇的平靜,接口道:「若我當年誓死不做害人的事,代太后不過是要我的命罷了,卻絕不會尋上我的家人……是我害了自己家人,是我的過錯。但害我父母家人如此的元兇,卻是代雅青!我準備回京尋仇,至少要還我父母一個瞑目!齊公子為勸我,便說上陽郡主有能力為我復仇。我不信,公子再勸說時,我便以死相逼,使陸公子說出了宮主的身份……宮主,請容許叢蘭助您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你如何助我?」雲瀟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覺頭疼更加難忍,「你一個小小的宮女,而對方是權勢熏天的代雅青。我自己尚且全無把握,你待要如何?」
叢蘭狠狠道:「不論如何,叢蘭誓死留在宮主身邊,一定要眼見代家倒塌的那一天!太后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報,我化作厲鬼……也不能放過!」
微微一怔,雲瀟似乎在她決絕的臉上,看到了什麼熟悉的東西。火一般燃燒的眸子,還有這擲地有聲的話語,迴盪在空落落的房間,幾乎有些肅然。
是那個料峭的春夜,雲瀟對著齊雲鶴,和妹妹的屍身,凌然道:「他們害我上官雲瀟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我定要他們血債血償,絕不輕饒。」
復仇,哪裡是一個誓言就可以做到?
叢蘭信誓旦旦,齊雲鶴眉頭深鎖。視線在他二人身上流轉,雲瀟似是頓悟——
這兩人,於患難之中,只怕也生出了幾分真情吧?
若不是真心呵護的女子,齊雲鶴也不會公然暴露雲瀟的身份的。
是成全他們,做一對相忘於江湖的夫妻,還是……
拉叢蘭進入自己的復仇聯盟,以生命和鮮血的代價,洗刷或舊或新的斑斑血痕?
叢蘭見雲瀟不說話,低聲泣道:「宮主若是不嫌棄,叢蘭還願意跟隨宮主!宮主從前大人有大量,沒有計較叢蘭的錯事,如今叢蘭無處可去,宮主若不肯幫我……我,真是絕望已極。」
留下叢蘭,確實對雲瀟復仇有益。叢蘭熟知許多宮廷秘辛,對她自己大計開展大有幫助,然而面對一個更平淡而幸福的人生,她怎麼忍心讓叢蘭再做嗜血殘忍之事?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讓齊雲鶴把你送到一個更遠更安全的地方,安度餘生。你可以成親、生子,安逸而幸福。第二,跟著我,冒著隨時被代太后謀殺的危險,以自己的性命換取可能不會成功的復仇。」
叢蘭仰首望向雲瀟,臉色蒼白而寧靜:「我要報仇。」瘦弱的肩膀在不停地顫抖,她的唇齒也不住顫抖,開口似乎格外艱難,淚水一滴滴從下巴上滴落。
雲瀟知道那種感受……那種可以撕裂身心的力量,在決定復仇的瞬間,一定會痛得厲害,好像世間不會再有溫暖與美好。
齊雲鶴臉色一暗,似是不忍聽聞的扭過頭去。
雲瀟望著她誠懇的眸子,心裡一軟,道:「你可知再跟隨了我,宮廷紛爭殘酷,爾虞我詐,難有舒心,更是前途未卜。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可是真心要復仇?」
叢蘭毅然道:「是。叢蘭家人的血海深仇,若不能得報,叢蘭何必苟活於世!」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我們的選擇,成就我們的將來。
雲瀟雖揚起笑容,眸子卻陰冷若冰,語氣也低沉殘酷:「既然如此,你需發誓……從齊雲鶴那裡聽來的秘密,絕不能向第三個人透露,若有洩露,不僅雲瀟是死罪,你……也難逃璇璣宮的追究。」
叢蘭平靜的抬起頭,目光盈盈:「奴婢叢蘭,參見……上陽郡主。」
是誰的歎息,在空寂的房間內,蕩起了層層的漣漪。雲瀟回首看向齊雲鶴,但見他面色發白,雙眸緊閉,似乎是痛苦至極。
雲瀟心中瞭然,卻無法安慰於他,只能皺緊眉頭,心下一片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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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思,你明白了?」
開口的是一襲白袍的絕色美人,她柔若無骨的手裡抱著一管紫玉簫,眼波流轉,楚楚含情。
黑衣男子有點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嗯,她想暫時放棄上陽郡主這個身份。畢竟太后對上陽郡主盯的太緊了,難保不露出馬腳。她已經把郡主毒發的小道消息傳了出去,太后今早派了太醫來診脈,我用幻術讓他們深信不疑,上陽郡主氣息微弱,命不久矣。想必太后會很放心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想來不出一兩日,上京百姓都知道,曾經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上陽郡主,將香消玉損……」
水清淺緩緩展眉。與凌寄風不同,她的眸子是純正的黑色,沒有一絲的湛藍或者冰藍,明亮的眼眸在燭火之下,如同墜落的星子,灑落一地璀璨:「她倒是來去自如麼……一旦以雲疏影的身份功成名就,也比一個素有惡名的郡主要有用處的多。」
「嗯,她璇璣宮主的名號倒是名不虛傳,其能力魄力不在綺月之下。」
殷夢沉眸色深深,眉宇間潛藏的傲氣,彷彿可以睥睨寰宇:「她只用了短短四個月,已經將事情完成到這等地步,實在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