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不出話,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有清淚順著面龐滴落,一滴一滴落在他柔軟單薄的白衣之上。舒嘜鎷灞癹
她很少為自己異於常人的遭遇而流淚,哪怕再苦再痛再難,也會拚命一點一點爬起來,從不以軟弱者的姿態出現在人前,但這一刻,她停不下自己眼中,翻湧而出的淚花,止不住心中深深的感動——直到今天,她方才明白,對她來說,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是堅守。
而堅守的意義,不在於守住了她要守候的,而是知道有一個人在陪她一起,他們心靈相通,共同付出,擁有一樣的願望並為之努力。
那個人會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信任自己,在她難受的時候給她一句安慰,在她脆弱的時候給她一個擁抱。
哪怕有再多困阻,也不會離斷,只因那一份契合,彼此都珍惜。人生得此一人,便是雲瀟之幸。
不自覺的用手抹了一把臉,發覺早已是淚流滿面。
易初寒輕輕的環著雲瀟,輕輕的搖晃,彷彿還是小時候,他哄她的樣子。但他優雅俯身,淺吻去她眼角的殘淚,那溫柔的觸感,已經與以往不同。
雲瀟緊緊抓住他垂在胸前的一縷黑髮,感覺到他溫暖卻略顯清瘦的肩膀,不禁破涕為笑,懶懶嗔道:「大哥,不許你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在氣自己……」他靜靜的看著她,彷彿這就是她與他最重要的約定。
「不許你不理我。」
他低低笑了起來,滿眼儘是溫柔笑意:「好,都答應你。你還有什麼事情想要我答應,一併提出來。」
環住他結實的腰,生來第一次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歸屬感,希望這溫暖的懷抱,只屬於她一人,只擁抱她一人——卻在瞬間想起,纏繞在他身上的,不僅是她和他的愛情,還有「子午離魂」「天冥掌」的雙重打擊。
如果,不能夠在強敵之下將她藏匿,如果,不能夠完成她的心願讓她難過。
那麼,他願陪她一同沉淪,用他所剩無幾的生命。
黑暗之夜啊,能否用他的真心與生命,換取她,最簡單的一個微笑。
今夜的他如此溫柔。
從前他雖然寵愛她,卻是有原則,該答允的自會答允,不該答允的,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這樣有分寸,才是他的作風,然而今夜卻這樣百依百順。
雲瀟強迫自己不去想其中的原因,只是單純的迷戀這一刻的繾綣柔情。
是的,她很喜歡窩在他懷裡,聽他醇厚的聲音,帶著疼愛的語氣。
「不許你把話都放在心裡,這樣……我很難猜出你的心。」雲瀟怔怔的看著他,放肆而大膽。
「傻丫頭,難道你不是一直知道我的心?我知道這幾天,苦了你……你有傷心,有絕望,所以……我在這裡,不要怕……」他更緊摟住她,一隻手慢慢摩挲著她的長髮。他溫柔的動作,還有他身上清幽的藥香,若有若無的纏繞著她,帶來一陣陣眩暈,魂醉神馳……
淚水奪眶而出。多年來的心意相通,默默相守,終在這一日破繭成蝶。心裡有一種篤定,一種鎮靜,彷彿此生都有了依托。
她沒有依賴錯人,她沒有相信錯人,最懂她的,一定是他。
他俯下身來,在雲瀟唇上輕輕一吻,晶亮的眸子真的很溫柔,很真誠。他的話更真誠:「雲瀟,我一直喜歡著你。」
她抬頭,看到他溫潤的目光正漾出涓涓情意,耳鬢廝磨帶來輕柔的癢意,她盈盈一笑,唇角勾起醉人的弧度,俏皮的緊貼而上,他眸色一深,不動聲色的加重力道。唇與唇,掠奪一樣的嚴絲合縫,流連忘返的清雅,淺嘗至深尋,輕咬舔舐。
夜風又起,吹落花樹上淺白粉紫的嫩蕊,他伸手,悄悄接住一朵,那麼脆弱而芬芳的生命,在他手裡掉落。
在雲瀟看不到的地方,他輕輕仰首,黑眸含淚。
究竟要怎樣,他才能將幸福緊緊地抓在手中?
水聲淙潺,清如瀉玉,一道瀑布自山腰曲折而下,直注至下面荷塘。荷塘之上,飛樓傑閣,連空而起,乃是凹字短牆,圍著兩層朱閣,門窗欄雕刻得非常精緻。憑欄四望,遠山近水俱在眼前。
閣樓之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清瘦矍鑠,一位神色淡漠的少年,視線清澈卻不見情緒。
「先生也不勸一勸大哥麼?你方才不是說,他的病情惡化,若是上祁連山去醫治,也許還有五分勝算;但若留在上京,存活的幾率只有一成……」
慕容神醫撫鬚,半晌才淡淡道:「我可沒有少說,你也知道你大哥的脾氣,和雲丫頭是一個樣子,軟硬不吃……他特特叮囑我,什麼也不許告訴雲瀟……也罷,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無權干涉,他願意怎樣,就怎樣吧……」
他沒有說出這一句:能讓他為所欲為任性的時光已經不多了,就順著他,讓他繼續寵著雲瀟吧。
說著,又打量了一下凌寄風,「怎麼,服用了日日醉,也不能好好睡覺了?瞧你眼睛下,都是烏青。」
柔順的披在肩頭的黑髮,在夜風中,微微漾開,一時間,只穿了寢衣的他,竟顯得有些零落單薄,意外的惹人憐惜。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視線飄向水亭當中,緊緊相擁的情侶,眸子深不見底。垂下眼,將異樣的情緒掩在了修長濃密的睫毛之下:「也好,我終於看到他們……走出這一步,我祝福他們。」
昨夜,他見到雲瀟,她給他一碗酒,他看到她眸子裡勝似星華的笑意,卻在意識朦朧間,極力掙扎不願屈服,最終敵不過翻江而來的倦意,而睡。昏昏沉沉,疲累愁苦,尋無可尋,覓無可覓。他彷彿置身於淒冷的黑夜裡,摸索不到一絲光亮,好像天地之間的希望都被已吞沒。夢中,沒有家國仇恨,也沒有她帶給他的溫暖,更沒有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為他拭去眼角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