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子」們被嚇得戰戰兢兢地排列在柳富貴面前了:「我們——問過好幾次的。桂生組——桂生哥說:多歇一歇不要緊。出什麼事情——他——他負責。」有人語不連慣地趕緊廩報,邊說邊往曾桂生那邊指了指。
這話使柳富貴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我都不敢這樣搞!你曾桂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啊!!!真是狗膽包天了!你以為你那姨侄女還像往先那樣?」想到這裡,他心裡倏然一亮:「正好借這個機會整他個要死不活。他肯定就會去他姨侄女那裡去燒鬼火,挑撥我和她的關係,我就可以達到目的了,還可以搏它個『大義滅親』的美名。何況前陣子公社武裝部長下來檢查工作時,找柳富貴談過話了。已經警告他如果再不懸崖勒馬,不與階級敵人的親屬斷絕戀愛關係,就撤銷他黨內外一切職務。
為此,他找到曾桂生的姨侄女商量,要求斷絕戀愛關係。不料這個被他弄得刮了幾次胎的女人,卻像兩頭吸進肉裡去了的螞蝗,甩都甩不掉——她不僅完整地保存了柳富貴開給她去刮胎的證明,還保存著她到醫院刮胎時,他在手術單上簽了字的憑據。她惡狠狠地警告他——如果他敢甩她,她就把這一切都抖出去······
他因此積了滿肚子的怒火,眼前的情形讓他找到了絕好的噴發的機會。他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笑,轉頭對那邊囔道:「曾桂生!你是想站檯子了?是吧?為什麼不排工?安?!」
曾桂生充耳不聞樣,依舊靠著柚子樹,身子動都沒動一下。
這實在是莫大的恥辱:在這麼多階級敵人面前,一個堂堂的民兵營長,治保主任的呵斥竟如放屁——不!根本連放屁都不如。放個屁,人人都還會有所反應——或捂鼻子或跑開去。可是他沒有任何反應。柳富貴的臉剎那間脹成了豬肝色,一聲怒吼,跟著就是一個餓狼撲羊般地跳躍,幾躍便躍到了曾桂生的面前。
此刻的曾桂生臉上竟然沒有半點怯色,他戚眉瞪眼地看著柳富貴——這付大改以往那唯唯諾諾的狗模樣,讓柳富貴不由自主地躊躇有傾。他瞥了一眼曾瞎子,卻見曾瞎子呈現一副惶惶恐恐的樣兒。他的自信心又有了,那點莫名其妙的躊躇,剎那間被怒火燒了個無影無蹤。
他劈胸揪住曾桂生,連推帶搡地:「你這個死不改悔的壞傢伙!想翻天嗎?你負責——你負得個鳥責起呀!老子先整脫你幾層皮再說······」他猛地一推,曾桂生像一木頭人樣倒在地上,不喊不叫地,依然戚眉瞪眼著。
柳富貴以為他裝死耍賴,怒火攻心了,只見他掄圓了拳頭,照著曾桂生的鼻樑砸了下去。立時,那個地方就紅紅紫紫地「肥」了起來。
他見曾桂生仍然一聲不吭,也仍然瞪眼看著他,更是七竅生煙了:「好叻!你個賊日的!還蠻勇敢,滿堅強地哦!今天老子不打你個開口叫,就是你跨下的鳥兒!」邊說邊拳腳相向,雨點般地落在曾桂生的身上。直至柳富貴打人打得氣喘吁吁時,曾瞎子才把他拉到一邊:「營長大人哎!算——算了呦。氣出得差不多了呢!」接著又去扶起曾桂生。
「差不多!差得遠哩!」說著又是一腳踹過去,說來也奇怪,這一腳,竟將曾桂生從夢中踹醒一樣,口裡發出了一聲「哎呦」來。
「你不是裝死狗嗎?我以為你要硬到底呢!」柳富貴也累倒了。
原本被曾瞎子扶起來的曾桂生,站立不住,身子又倒在地上了。柳富貴才不管那麼多,惡狠狠地衝他說:「今晚的批判會,你躺也給老子躺到檯子上去!」同時朝曾瞎子瞪了一眼:「所有的人,一律扣十天的工分!」說完,調轉屁股準備走人。
「呃!營長大人哎!」曾瞎子忙趣前幾步,遞給柳富貴一根煙:「桂生組長——他說能夠代表你······」
「放屁!是誰封他的組長?他是什麼東西?安?!」
「嘿嘿!不過——他說有事情,他負責的。你也說過,你不在時由他安排。我們不敢不聽他的······」
「那——每人的十天工都由他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