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珍姐的吩咐,他帶上了一個精美的禮品盒,來到富麗華大酒店的303房。按過門鈴後,一位儒雅的女士開了門——這就是他意念中的姨媽陳素雲。
「姨媽!左左看你來了。」
面對這從天而降的幸福,她連頷首的動作都帶著顫意。因為激動,她噙著淚花的雙眼,反常地眨巴了多次:「你來了?」
這三個平淡無奇的字眼,飽含了她多年來的無限的期盼。
「孩子!是姨媽對不起你!」她連說了兩遍。
「姨媽!聽阿珍說,您一向身體不好,從明天起就療養一陣子吧。我們來照護您!」
「謝謝你!左兒!」她的聲音還是顫抖的:「能看到你人模人樣的現在,姨媽就知足了!」
「都怨爸!可您為什麼不為自己在向府的地位和尊嚴抗爭呢?」
「我有過,但那時畢竟還年輕,為了一紙薄面,有些事情只好息事寧人,無論怎麼樣我都受得了!所幸的是你爺爺和奶奶,當時是護著我的。他們始終沒有讓你的生母邁進向府的大門——這其實變象地苦了你。」
「您恨不恨爸?」
「當然有恨,但沒辦法!正如你繪畫一樣,幾年前,根本不可能理解和達到現在的意境一樣。恨——有時會隨著時光的流失而淡漠。至此不變的是:我仍是向府的兒媳,仍是你的姨媽!」
從姨媽的話語中,他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以一個法定兒媳的名義在維護著向府的尊嚴;以一個慈母的仁愛之心期盼著兒子的健康成長。
話間談,他強調過對得起向府,對得起父親——即使在校期間,因為她是班長,也是學生會主席,她有義務去幫助一位弱者——而對其所表現的感激之情,她沒有理由拒絕······
他不想深究父母間的恩怨,勸姨媽別提以前的傷心事。但他自己卻忍不住向姨媽道出了對珍姐的那一份癡戀。
「姨媽能理解你!你在特殊的環境中長大,難免會生出特殊的情感。我認為你這種『戀愛』情結是健康的。你要勇敢而正確地面對。作為母親我會在爺爺面前極力為你辯解的。同時你得認清,你與阿珍之間的差距——從年齡,學識,社會地位等等。這都得靠你自己,在不斷成長的過程中成熟,增進,直至做到事事的磨合。一切通過自身的努力,你會做得到的。我現在還必須告訴你的是:雖然熱哈曼家族因為你特殊的背景和生活現狀,表現出了對文珍最大限度的寬容。但一旦言及婚嫁之事,不說別的,你爺爺這一關,也還得設法通過。更有一個不必再隱瞞,卻是親屬們諱莫如深的事實是:你的生母和文珍原本是表姐妹這一層關係。
姨媽的最後這句話,無異於一枚重磅炸彈,一個晴天霹靂,震得他六神無主,肝腸寸斷。他碎心地嗟歎:「造物主!你為什麼要將姐,師,姨這三個矛盾的統一體,強加在我的頭上呀!!!」
他再度為自己煙籠霧饒的人生而悲哀!
但他清醒地告誡自己,擺在面前的矛盾都得靠自己解決。
「都知道了!」珍姐見他一臉的沮喪,幸災樂禍地問。
他象徵性地點點頭。
「難受,迷茫,還有怨艾,對嗎?」珍姐還是那種玩口味的語氣:「造物主讓我們來到世間,就是為了排憂解難的。時至今日,我倒為你解決了兩大難題:一是完成了大學學業,二是讓你與姨媽得以相見。對嗎?可你何以為報呀?」
「那——我也給你解決一大難題得了!」他假裝思索了一會,便找回了久違的秉性:「你的歸宿問題是個『老』、『大』、『難』,我安排向左陪伴你一輩子算了!怎麼樣?」
「你挺能推銷自己的呀!你說得對!婚姻問題是人生的一大課題。但我不認為它是難題。我們的先哲伯拉圖,還有藝術大師凡·高等等。他們就沒有把婚嫁之事當成人生的主題來考慮。」
「慘了!你莫不是要像他們那樣,主張獨身吧?」
「有時不排除這樣的想法。但我又覺得:我的意境沒有先哲們那麼悠深,志向沒有先哲們那麼高遠。等我完成幾個大動作之後,還是還俗算了。」
「你有成家的願望?」
「我想說一句當然!你不是把向左推銷給我了嗎?我卻之不恭呢!」
因為珍姐的坦陳,他為自己失衡的心態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