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樂縣委會議室的面積不小,可是此時整個會議室裡面幾十個人卻鴉雀無聲,安靜的除了人的呼吸聲,就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夠清楚的聽到,徐君然甚至感覺到,身邊的葛大壯呼吸沉重了幾分,想到葛大壯之前跟王祥林走的很近,而王祥林又是縣長王長林的親戚,徐君然馬上就明白過來,看來這位葛鄉長,也是希望王縣長能壓齊書記一頭的。
「越來越有意思了。」徐君然平靜的看著坐在最前面的幾個縣委常委,特別是縣委書記齊三泰,他倒是很好奇,在這個圖窮匕見的時候,齊三泰又會怎麼應對這個必殺之局。
齊三泰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根據謝美娟對徐君然所言,齊三泰在富樂縣工作的年頭已經很長時間了,對這裡的情況無比熟悉,所以也被看成是富樂縣本地保守勢力的帶頭人。
只見齊三泰的臉色平靜,好像剛剛以王長林為首的幾個縣委常委發言對他一點影響沒有一般,淡淡的看了一眼王長林,隨後目光又掃視了一圈會議室內的諸人,不知道為什麼,徐君然忽然覺得,這好像一頭獅子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一樣。
「呵呵,今天這是要開批鬥會?」拿過話筒的第一句話,齊三泰就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齊三泰伸出手在桌子上敲了幾下,然後才一字一句的繼續說道:「十年動亂老子被批鬥了幾千次,現在我最不怕的,就是你們搞批鬥的那一套,我說你們啊,除了沒事兒搞人的時候能動腦子,別的時候能不能把心思放正了啊?」
「呃……」徐君然差點沒趴下。整個人的目光甚至都有些呆滯了起來,不管怎麼樣,徐君然萬萬都沒想到,齊三泰竟然在縣委擴大會議上面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話,實在是太實在了!
官場上雖然經常有勾心鬥角的事情,可大家都還遵守一些規則,相應的在很多時候,官場上的鬥爭是看不見的,那裡面的刀光劍影除了當事人很多外人根本就不明所以。如果不是有蛛絲馬跡露出來,很多事情根本就會變成歷史的塵埃,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面。像齊三泰這樣直截了當的把黨委之間的鬥爭挑明了說,徐君然可還是第一次遇到。
「這位齊書記,可真讓我漲見識啊。」徐君然心裡面暗暗的說道。
不僅是徐君然。整個會議室之內的富樂縣幹部們,聽完齊三泰的這幾句話之後,馬上從安靜的可以聽到人的呼吸,變成了一群嗡嗡的蒼蠅,每個人都開始跟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起來,畢竟現在是縣長和縣委書記之間的鬥爭,對於他們來說。這等於是需要站隊的關鍵時刻了。
「齊,齊書記,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王長林也有些意外。看向齊三泰有些詫異的說。
齊三泰的聲音很大,再加上握著話筒,他聽到王長林的問話之後直接打斷他的話道:「長林縣長,我知道你說的都是事實。咱們縣的改革開放確實有些慢,這一點我從來都不否認。就算是面對市委領導,我齊三泰也敢拍著胸脯說。可我倒是想問問你,如果按照你說的,我們富樂縣需要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那麼具體應該怎麼做?怎麼能夠保證改革開放之後,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能夠提高,家家戶戶的飯桌上不再是高粱米,你說老子現在的做法是錯的,那你能保證你的做法是正確的嗎?如果出了錯,弄成像當年的大躍進一樣,誰來負這個責任?你王長林還是我齊三泰?還是坐在這裡的某個人?又或者,就算你我來負責,那受損失的老百姓,誰來給他們一口飯吃?」
隨著齊三泰的話,整個會議室內重新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臉色都嚴肅起來,只有齊三泰的聲音在會議室內響起。
「這……」
不得不說,齊三泰的話看似強詞奪理,可卻讓王長林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都沒了用處,就好像齊三泰說的一樣,就算現在改革開放是中央倡導的,可誰又能夠保證這裡面具體實施的過程當中,沒有問題呢?更何況,王長林對於改革開放實際上瞭解的也不多,他之所以會這麼大力的主張改革,實際上不過是為了迎合上面的意圖,擴大自己在富樂縣的影響力罷了。
人在失敗的時候總是想要找盟友,可王長林四下裡看看,卻發現之前自己已經商量好的那些盟軍,卻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主動幫自己跟齊三泰打對台,就連剛剛發言的那位宣傳部長,此時也乾脆利落的低下了頭,當起了縮頭烏龜。
「同志們,我理解大家的心情。」齊三泰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起來:「我知道這些年咱們的窮日子過的太久了,讓大家渴望富裕,渴望走上一條奔小康的道路。但是,我們不能不注意到,任何形式的發展,都必須要堅持我們黨的領導,只有堅持黨的領導,才是真正使得全縣工作能夠更進一步的關鍵。」
說著,齊三泰冷哼了一聲,猛然間拍著桌子喝道:「但是,我發現有些同志,毫無組織紀律性,為了達到個人的政治目的,私下里拉幫結派,目的是架空我這個黨委書記,架空黨的領導!這樣險惡的用心,要是放在十年前,是反革命!是反黨!」
藉著剛剛把王長林弄的說不出話來的威風,此時的齊三泰氣勢洶洶,整個會議室裡面的人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
徐君然的眉頭一皺,齊三泰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他並不覺得齊三泰說的很對,最起碼在對待改革開放的態度上,徐君然不認為那種保守的思想是正確的。
「齊書記,我有話要說。」徐君然緩緩舉起了手,今天是個機會,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夠錯過。
看到徐君然的舉動,齊三泰眉頭一皺卻沒有馬上理會他。
「這位同志,你有什麼意見,可以私下裡說,現在是齊書記的發言時間。」縣委辦公室主任沉著臉開口道,不管徐君然是什麼身份,在齊書記講話的時候打斷書記,這就是嚴重的政治錯誤。
顧寰跟朱澤成對視了一眼,輕輕點頭,後者微微一笑,緩緩開口道:「徐君然同志是從中央黨校分配到我們富樂縣的,齊書記,我覺得可以讓他談一談對中央文件精神的領會,大家說呢?」
那一刻,富樂縣的所有幹部,都把目光投注在了徐君然的身上,徐君然知道,從今天開始,自己算是正式登上了富樂縣的政治舞台。
齊三泰的臉色變了變,張張嘴想要拒絕朱澤成的提議,卻最終沒有開口。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在常委會當中,並沒有掌握絕對的力量,常委會上面,王長林對自己步步緊逼,而顧寰跟朱澤成兩個人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一個管著組織人事,一個管著紀律檢查,如同兩道鐵閘一般守在縣委當中,不管是自己還是王長林,都在爭取他們的支持,既然徐君然是朱澤成的關係,那自己還真得考慮一下朱澤成的想法。
咳嗽了一聲,威嚴的掃視了一下會議室,最後齊三泰把目光停留在徐君然的身上,淡淡的說:「徐君然同志,你談談你的看法吧。」
一把手的威嚴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充分的證明,僅僅是咳嗽了一下,然後一個眼神,齊三泰就讓會議室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徐君然,等待著這個年輕的長青鄉新任黨委書記發表自己的高論。
徐君然也不客氣,站起身迎著所有人的目光,平靜的開口說:「齊書記,各位領導、同志們,我要說的問題很簡單。那就是改革開放勢在必行,是無法阻擋的趨勢,想要提高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想要讓老百姓擺脫過去那種貧窮的生活局面,就必須要改革!必須開放!」
這一番話一開口,齊三泰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看向徐君然的眼神也略微有些不善起來,畢竟徐君然這幾句話等於是直接反駁他剛才的話,難不成這小子跟王長林是穿一條褲子的?
王長林的臉色卻是變得好看了一些,他以為,徐君然這傢伙總算開竅了。
「徐君然同志,按照你這個說法,我們是要走東歐一些兄弟國家現在走的道路嘍?」
縣委辦公室主任因為訓斥徐君然被朱澤成給掃了面子,此時不滿意的看著徐君然,開口問道。
徐君然不理他的話,繼續說道:「東歐的道路我看未必適合我們。馬克思的那一套東西是怎麼來的?那是他坐在圖書館裡面空想出來的,在蘇俄得到了實踐和完善,至於是不是適合我們華夏的國情,我想建國之後的一些情況已經證明了結果。如何建設社會主義,這本身就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之前我在黨校學習期間一直在考慮研究這個事情,現在我的結論是,我們要走的,是一條屬於華夏人自己的道路。」
「建設有華夏特色的社會主義!」徐君然斬釘截鐵的說道:「這個才是我們應該走的道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