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亮是孫老的老部下,兩個人是從戰爭年代就結下的友誼,當年在周德亮還不是省委一把手的時候,他可是孫系的幹將,只不過在如今孫老逐漸淡出政壇的情況下,周德亮才逐漸的開始自立門戶。
因為這個關係,周德亮對於孫家的很多事情還是知道一二的,其中自然就包括那次讓孫家成為京城某些人口中笑柄的私奔事件。
孫家大女兒因為不滿意家裡面安排的相親,跟自己的一個同學私奔,之後的事情,自然是孫家發動一切力量尋找,但是卻杳無音信。後來隨著國內不斷開展的運動,這個事情也就耽誤了下來,前幾年自己到京城拜見老領導的時候,孫老還唏噓不已的跟自己說起過這個事情,只是當時,老人更多的是對女兒的思念,畢竟到了他這個年紀,很多東西已經得淡了。
難道說,這個徐君然是孫家大女兒的後人?
腦海當中閃過這個念頭,周德亮眉頭輕輕皺起,他在思考著徐君然剛剛提起的那個名字,孫靜雯,好像孫家的大女兒,確實叫這個名字。
想到這裡,周德亮向徐君然的眼神微微有些變化,真要是那樣的話,孫家這一次,可算是撿到寶了。這個年輕人所能夠給孫家帶來的政治收益,絕對是超乎想像的,最起碼,如果最高首長知道他親口稱讚過的改革開放探路者,是孫老爺子的親外孫。那將會是一個很有趣的畫面,畢竟如今孫老在高層當中的地位還是很重要的。
每個人都再為孫振安失常的表現感到詫異。徐君然卻向冷岳,不知道他剛剛點頭是什麼意思。
冷岳苦笑了一下,對徐君然說道:「我妻子叫孫玲,據說,她跟我大姑姑年輕的時候很像。嗯,你們也很像……」
徐君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低下了頭。
孫振安終歸還是在官場上打滾了這麼多年的人,深吸了一口氣。對周德亮和呼延傲波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道:「不好意思,讓兩位見笑了。我想我需要借呼延書房跟小徐同志聊聊了。」
徐君然一愣,呼延傲波雖說心裡面有些疑惑,但還是笑著點點頭:「省長隨意,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跟書記匯報一下,回頭咱們再聊。」
轉頭向徐君然,孫振安平靜的說道:「我們聊幾句。怎麼樣?」
徐君然能說什麼?既然自己承認了孫靜雯的身份,就要有這樣的準備了。
孫振安在前,冷岳和徐君然跟在他的身後,一起朝著呼延傲波的書房走去。而呼延傲波則是對想要跟著徐君然離開的女兒搖搖頭:「泰妍,你留下,跟我一起把那個事情匯報給周書記。」
金泰妍聞言停住腳步。了一眼徐君然幾個人的身影,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周德亮眉頭一皺,雖說徐君然身世的問題讓他很意外,不過似乎呼延傲波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應該才是今天這頓飯的重點所在。只是周德亮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呼延傲波還要讓他女兒也留下一起匯報。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如此慎重的非要把自己和孫振安這個省長都請到家裡來單獨進行匯報呢?
呼延傲波在客廳向周德亮匯報情況,徐君然跟孫振安還有冷岳三個人則是來到了呼延傲波的書房之中。
坐在呼延傲波平時坐的椅子上,孫振安向徐君然,目光當中帶著一抹溫和。
「小徐,你能說說你母親的事情麼?」
孫振安對徐君然開口說道。
徐君然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向孫振安,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母親說過,她和父親很幸福。」
孫振安默然不語,他知道,這是妹妹的心結,如果當年不是因為孫家嫌棄徐君然的父親,非要給孫靜雯安排相親的話,兩個人也不會冒著風險私奔離開京城。對於他們來說,離開京城的目的,就是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幸福。
「徐書記,我岳父沒有那個意思,他只是希望多聽聽令堂的事情。我相信你應該已經明白,令堂的身份……」
冷岳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的開了口,對徐君然很客氣的說道。
他很清楚,現在不管是徐君然還是岳父孫振安的情緒,都處於一個不太穩定的臨界點,一旦不小心碰觸了彼此心裡面最柔軟的那個部分,很有可能讓好不容易有機會和解的家人,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
徐君然倒是沒有那麼脆弱,前世對於養父的身世,他並不清楚。這輩子到現在的話,他繼承了養父的記憶和情感,對於那位素未謀面的親人,更多的是尊敬。對京城的孫家,徐君然只是有一個模糊的印象罷了。相比較起來,甚至李家鎮公社的鄉親們,在徐君然的眼中都要比孫家這個有血脈關係卻距離遙遠的所謂「親人」更加的親近一些。
所以,面對孫家人的時候,徐君然不自覺的就有了一種輕鬆,確切的說是一種不需要考慮利益關係的想法。因為徐君然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靠孫家的關係獲得任何好處,孫家是孫家,自己是自己,固然身上流著孫家的血脈,可徐君然骨子裡面卻知道,自己並不想依靠著這個關係去得到什麼,這是一種傲氣,也是一種源自於他內心深處的驕傲。
母親寧可淪落在李家鎮公社過著清貧的生活,也不願意回到京城去求家人。這種孤傲的性格,影響了徐君然前世的養父,也使得上輩子他在被黃子軒打壓回到江南之後,並沒有選擇求助於自己的那些同學們,養父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人可以無傲氣,但不能無傲骨。今生徐君然繼承了養父的一切,自然也繼承了這一點。
因此,在冷岳打圓場的話說完之後,徐君然淡淡的點點頭,很平靜的說道:「我母親是我母親,我是我,我姓徐。」
孫振安眉頭一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準備回京城見一見你外公麼?」
徐君然向孫振安:「我母親沒說過要我回京城認那個人。」
頓了頓,他臉色平靜的著孫振安道:「我會承認自己的身份,是因為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你們早晚也能夠查到。這一點從孫靜芸到我的玉珮並且詢問我的家世開始,我就已經猜到了。不過孫家是孫家,我是我,當年我媽媽離開孫家的時候,一直到她老人家過世的時候,都沒有說過讓我做什麼認祖歸宗的事情,所以,省長您也不必考慮我會回到孫家。」
說完,徐君然站起身,客氣的說道:「不好意思,一會兒還要跟您和周書記匯報情況,我先告辭了。」
轉身離開呼延傲波的書房,徐君然竟然是沒有再給孫振安說話的機會。
冷岳呼的一下子站起身,眼神漸漸變冷,他此生最尊敬的人就是孫振安,徐君然在孫振安面前此時的行為說放肆一點都不為過,縱然他是孫老爺子的外孫,是孫家大姑的兒子,也未免太過分了一些。
剛要往外追,卻到孫振安臉上露出一個淒苦的神色,輕輕的搖頭,低聲說道:「小岳,算了吧,算了吧。」
「省長,他……」冷岳還有些憤憤不平,他是真沒有想到,徐君然竟然會是這樣的態度。
孫振安的表情很難過,但是似乎又是在懷念著什麼,嘴裡面喃喃自語道:「一樣,一樣,跟大妹當年的神色是一樣一樣的,都是那個倔強的脾氣,寧可自己受苦,也不願意求別人。」
說著,他臉上露出一抹愧疚的表情來,對冷岳道:「不要怪他,這是怨氣啊,這是大妹這麼多年的怨氣啊!」
不同於冷岳的心情,孫振安對於徐君然此時的心境瞭解的更多,孫靜雯的性格自己太瞭解了,那是一個驕傲到了極點的人,父親常說家裡面的孩子裡面,大妹是最像他的,因為大妹是最驕傲的,不然她也不會為了反抗家裡面安排的相親,敢於跟人私奔,那是她對於自己不能掌控命運的一種反抗。
而此時此刻,徐君然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態度,讓孫振安恍惚間以為自己又到妹妹了。
他明白妹妹心中的怨氣,也知道徐君然現在對於孫家人,恐怕親近的想法根本沒有,倒是很有幾分埋怨,最起碼,如果孫家人能夠早點找到孫靜芸的話,她也不會受那麼多苦。
冷岳自然也明白了過來,歎了一口氣,對於這些長輩之間的事情,他不好多說什麼,不過他忽然想到上次跟自己和妻子陪小姑孫靜芸吃飯的時候,孫靜芸無意當中提起的一個事情,冷岳緩緩開口道:「爸,好像君然當初離開京城,是迫不得已的。」
聽到這句話,孫振安原本有些悲傷的臉色陡然一變,表情頓時嚴肅起來:「怎麼回事?」
就算徐君然不認自己這個舅舅,可他畢竟是妹妹的兒子,幾十年不見的妹妹天人永隔,只留下這麼一條血脈,孫振安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眼睜睜著妹妹的血脈被人欺侮。
血濃於水!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