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舒嬲鴀溜」古雅行了一禮,她可以感受到頭頂那打量的目光,直到榆木枴杖從自己的身前挪開,將軍老夫人筆直的從她身旁掠過。
連碧花得意的看了古雅一眼,撒嬌似的對著老夫人依偎了過去,「祖母……」
那威儀的老夫人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古雅身後的楊柳看在眼裡,敢情這個將軍府邀請小姐來,難道就是為了冷落她的?!
將軍老夫人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品級比小姐高,再這樣下去,就算她怎麼欺辱小姐,小姐豈不是毫無還擊之力?
古雅好像感受到身後那丫鬟的不甘,慢慢抬起頭來對著楊柳微微一笑,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便蓮步輕移到了角落裡,靜靜的聽著他們祖孫三人閒話家常。
將軍老夫人不經意的打量著眼前那清秀的少女,始終不明白此等柔弱的女子是如何令皇上封為郡君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有哪點招人喜愛的模樣,論相貌也不過中上,雖然那對眼睛看起來靈秀得很。
「慧平郡君今日前來做客,我們將軍府招待不周了。」老夫人終於緩緩的開口,可是語氣中卻沒有絲毫的歉意。
「老夫人嚴重了。」古雅謙虛的笑著,更是無法讓人抓到不妥的舉動。
「請坐吧。」老夫人的語氣有些冷淡,好像古雅只是一個不該出現的閒人一般,她看向一旁的老嬤嬤,「上茶。」
老嬤嬤的眼中劃過一抹精光,「是。」便默默的退了下去,在經過楊柳身邊的時候抬起頭來陰陽怪氣的看了她一眼。
古雅安靜的坐著,感受到亭中的幾人投來的目光,好似沒有看見一般垂著眼,賞著花。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卻一直沒有看見那個嬤嬤的身影。
「奇怪,怎的去了這麼久?」老夫人皺著眉頭,看著那嬤嬤消失的方向,一旁的連碧花站了出來,「祖母,碧花去催催吧。」
老夫人點了點頭,楊柳總覺得這家子人有些奇怪,「小姐……」她擔憂的來到古雅身邊,而對方始終一副淡淡的表情。
「慧平郡君好福氣,能得到六王爺的青睞,可是六王爺乃皇上最看重的皇子,這血統何其尊貴,自然更注重子嗣,慧平郡君雖貴為郡君,可是這一夫一妻,實在不適合王爺這樣尊貴的男子,郡君覺得如何呢?」老夫人的意思就是,六王爺身份尊貴,古雅身份低下,居然還妄想一夫一妻,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老夫人也知,六王爺並非常人,他敢為天下人之不敢為之事,更不會失信於人。」難道她想讓納蘭夙華做那失信之人?
「話不能這麼說,這天底下的男子哪個不喜歡三妻四妾,現在六王爺寵著郡君,往後呢?別怪我老婆子說話不中聽,慧平郡君不如做個大度賢良的王妃,再為王爺納幾名側妃,到了往後,王爺還會念著郡君的好,增進了夫妻情分。」
老夫人的話冠冕堂皇,聽起來好像是在為古雅著想,其實……「我們碧花對王爺的心思,想必郡君也清楚,相信過門之後定會與郡君一同盡心侍奉王爺,為郡君分憂。」
古雅微微一笑,雖說是將門之後,可是老夫人的思想卻與四夫人差得太多,四老爺與四夫人感情深刻,更從未提過納妾之說,難道說在元熙的女子,都要以夫為天,為其納妾共同分享不成?在這老夫人的心中,或許覺得自己能有幸與連碧花共事一夫,是自己的福氣吧。
見她不說話,將軍老夫人便有些不悅,這個慧平郡君果真是個頑固的主,癡心妄想獨佔王爺,既然自己勸過了她不聽,那就不要怪他們連家欺凌弱小,要不是顧忌著古相,她才沒有這個耐心,直接用長矛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嘗嘗她們將門的厲害,可是現在,哼。
「碧花怎麼還沒有回來,慧平郡君,有勞你前去看看?玲兒帶路。」老夫人往後靠了靠身子,靜等著古雅起身,而她身旁的連將軍自始自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名丫鬟立刻站了出來,古雅直起身來,楊柳立刻跟了上去,可是身後卻傳來那不悅的聲音,「怎麼,慧平郡君是覺得我將軍府不安全麼,還讓一個丫鬟跟著?」
楊柳袖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以小姐現在的身份根本無需在這裡受氣,可是為什麼小姐一直要自己隱忍呢?
「老夫人息怒,我這丫鬟平日裡跟慣了,楊柳,沒事的,你就在這裡等著吧。」留下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古雅便在幾人的注視中緩緩的離開了庭院。
「小姐,這邊請。」那丫鬟恭敬的在前方領著路,古雅神情自如的一邊欣賞著四周的風景,好像沒有察覺到整個將軍府那異常的安靜。
而另一頭。
那原本已經離開的嬤嬤一身血衣站在連碧花眼前,「小姐,老奴已經準備好了。」
上下打量著那真實的血跡,連碧花陰毒一笑,「待會那個賤人來了,馮五就會假意踢你一腳,記得給我演足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叩門聲,兩人立刻警惕的對望了一眼,來了!
連碧花打開門一看,那蒙著面的黑衣男子已經站在了眼前。「馮五,進來!」緊張的張望了一下,立刻關上門吩咐道,「待會那個賤人一來,你就假意踢嬤嬤一腳,用那把軟刀刺入嬤嬤心口,但不要傷了她,然後挾持我恐嚇那個賤人,後面的事情,你明白了吧?本小姐要古雅再也無臉見人!」
說罷,女子立刻冷笑了一陣。
「小姐,這裡就是茶水間。」門外傳來一陣聲響,連碧花眼睛立刻瞪大,拉過那黑衣人的手架在自己的脖頸上。
門吱呀一聲打開,連碧花立刻大聲的吼叫,「你,你要做什麼?!放開我!」
「小姐?!有刺客,有刺客啊!放開我加小姐!」老嬤嬤側著身子不讓古雅看見她的衣衫,立刻朝著黑衣人衝了過去。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從黑衣人的腿處拔出,只聽噗的一聲,短刀刺入了嬤嬤的胸口,一陣鮮血噴湧,那嬤嬤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你……」
黑衣人冷冷一笑,一腳便將那嬤嬤踢飛,笨重的身子重重的撞上了牆壁摔了下來。
連碧花一愣,不是叫他輕點嗎,這嬤嬤可是一直跟在祖母身邊的,可不能輕易的傷了她。不過,連碧花不得不佩服這嬤嬤的演技,方纔那鮮血噴出的時候,她的表情實在太過真實。
「你,你想做什麼?!」連碧花驚恐的握住黑衣人的手臂,她的目光看向門口的古雅,「慧平郡君,救,救我……」
古雅身旁的丫鬟驚呆了,身子顫抖著大喊,「有,有刺客啊!快來人啊!」而後逃命一般的衝了出去。
古雅平靜的看著那被挾持住的女子,慢慢跨了進來關上了房門,而後微微一笑,「連小姐放心,待會馬上就會有侍衛前來。」
連碧花疑惑的瞪著眼睛,她回過頭去對著黑衣人使命的換著眼神,可是這男子如同木頭一樣沒有任何反應,終於,她忍不住罵了出來,「本小姐叫你打啊!」
此話一出,連碧花只覺得胸口一陣震動,緊接著她的心臟好像被重重的擊中一般,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撞裂了橫樑倒在了地上,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咳咳,你,你……」
古雅的眼中浮上一層殺意,她安靜的站在角落裡,「連小姐這是得罪了什麼人?」她的語氣涼涼的,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連碧花頓時意識到不對勁,「你,你不是馮五?!」
然而,胸口一陣冰涼傳來,只聽撕拉一聲,連碧花的衣襟竟被內力全數震碎,僅剩那紅色的荷花兜衣與白色褻褲,黑衣人眼睛眨也沒眨一下,便用布條將受了重傷的連碧花捆綁了起來,古雅緩緩轉身,伸出手去捋了捋自己的的髮絲,身後傳來那一聲聲衣料撕拉的動靜,不久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古雅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神情一變,立刻慌張的推開門跑了出去。
聞訊趕來的將軍老夫人與連將軍頓時一愣,怎麼是她?!
「不好了,有,有刺客!」古雅的眼中滿是驚恐,她顫抖著身子朝著緊張的楊柳撲了過去,好像受到了驚嚇一般伏在楊柳的肩膀上,微動的肩頭顯示著她此刻不安與害怕的心情,在那抽泣聲中,老夫人心中暗道不好,「快,小姐還在裡面!」
一大堆的侍衛們紛紛衝進了那打開的茶水間,然而,四周立刻一片沉靜。
老夫人與連將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碧花的身子不著寸縷的被吊在了房樑上,那青腫的臉頰早已看不清原來美麗的五官,她的身上佈滿了細長的傷口,可以想像先前受到了怎麼樣的虐待。
老夫人頓時捂著自己的心口,她只覺得整個人呼吸不上來,連將軍的眼睛彷彿要爆裂開來,「全部給我滾出去!」
然而,那一雙雙眼睛竟是沒能回過神來,眾多的侍衛門好像中了邪術一般忘記了如何反應。
「滾出去,滾出去!還愣著幹什麼,把小姐放下來!」連將軍一腳便踢在了其中一名看呆了的侍衛腹部,那侍衛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驚醒了眾人。
一時間,茶水間裡亂成一團,所有的男子被轟了出去,丫鬟們手忙腳亂的將那被吊得高高的女子放了下來,連將軍衝到了窗邊憤怒的尋找著可疑蹤跡。
「啊!」突然,將軍老夫人一個驚道,她顫抖的朝著地上那倒在血泊之中的嬤嬤走了過去,榆木枴杖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手放在那嬤嬤的鼻尖,已然沒有了任何的氣息。
鮮血染紅了整件衣衫,老夫人只覺得雙目眩暈,她,跟了自己幾十年了,怎麼就這麼去了?!
「給本將軍去找,一定要把這個賊人給本將軍抓回來!」
憤怒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將軍府,連將軍突然意識到什麼,他邁開大步來到了院外那正壓驚著的古雅跟前,顫抖的身子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此刻的古雅一副柔弱的模樣,「連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他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明是計劃好了要毀掉古雅的清譽,可是為什麼會變成是自己的女兒?!
連將軍看著那十幾名男子,他們都目睹了自己女兒的身子,往後,碧花要以什麼臉面見人啊!
「今天的事情,你們一個字都不准說出去,否則,軍法處置!」
「……是!」
可是誰都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是不是你,是不是……」這時,一個憤恨的聲音從門內傳來,那老夫人失去了理智一般,憤怒的瞪著古雅,跟了她多年的嬤嬤死了,自己的孫女又清白盡毀,一定是這個賤子!一定是的!
連將軍努力抑制著心中的怒火,可是他知道,古雅並不懂武,連碧花身上的傷不可能是古雅做的,「母親!」他立刻上前阻止了老夫人的靠近,現在的事態絕對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報……」這時,老管家匆匆趕來,看著眼前的情景有些為難。
「什麼事!」
「老爺,丞相府來人了,說是要接慧平郡君回去。」
連將軍和老夫人頓時一愣,他們還想著要如何威脅古雅堵住她的嘴,怎麼這會古相就沉不住氣了?!
「讓他們再等一等!」老夫人惡狠狠的說道。
「可是,丞相大人說了,宮裡頭召慧平郡君進宮。」管家不由得嚥了下口水,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老夫人這個失控的樣子。
進宮?!那豈不是……
老夫人深吸了口氣,慢慢走到古雅的面前,「慧平郡君,我孫女被歹人所害,此事還未查清,慧平郡君不可輕易對外人言,等我們將軍府抓出幕後兇手,定會嚴懲不貸!」
她的語氣中濃濃的警告,然而,清秀的女子慢慢的站起身來,她的臉上竟沒有了方纔的慌張,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容,「老夫人放心,古雅明白其中的利害。」
就因為明白,她才不怕將軍府的威脅。
「你……」她的神色變幻如此之快,老夫人立刻明白,自己怕是上了這個臭丫頭的當了!可是宮內的人就在外頭等著,她竟是沒辦法動這個賤人分毫!
「古雅多謝將軍今日款待,他日必定邀請連小姐來我相府做客,古雅這就告辭了。」清秀的女子緩緩轉身,那驚愕住的連將軍立刻回過神來,深吸了口氣懷著滿腔的怒火跟了上去,然而,前方的女子突然回過頭來,淡淡的目光在老夫人和連將軍之間徘徊著。
「賢妃娘娘最注重女子聲譽,王爺更是答應了此生不再納妾,連小姐今日的打擊怕是受不了往後的流言蜚語,將軍和老夫人還是好生照顧著為好。」這個元熙不只有他們將軍府的人懂得威脅,古雅微微笑著,那風輕雲淡的模樣竟讓兩人不由得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難道說,這個丫頭一開始就設計好了的?!
豪華的轎子在將軍府外等候著,古雅站在那蒼勁有力的匾額下,看著那一臉陰鬱的魁梧男子從裡頭走出,連將軍看著古雅的眼神,好像要噴出火來!
「連將軍,古雅忘記說了,還請連將軍代為向老夫人通傳一聲,古雅這人最不喜歡被人威脅,也不喜歡被人這麼瞪著,今日前來做客,其實古雅還帶了一份禮物來。」她的話帶著一絲深意,立刻有兩個家丁扛著一個大紅箱子悠悠的停在了連將軍眼前。
家丁緩緩打開來,裡面露出了一團黑乎乎的頭髮,連將軍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越往前走近,那箱子裡的東西就越是清晰。
直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驚恐的表情定格在那裡,雙目冒著兩行血淚,就好像臨時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一般。
「馮五?!」連將軍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他看著古雅的眼神漸漸變了,她,這怎麼可能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子會有的心機?!
「我是皇上親封的驃騎將軍,你居然敢……!」
「驃騎將軍?!」古雅微微挑眉,好似在琢磨著他的話一般,那纖細的身子緩緩的從連將軍的身前走過,來到門口的那只威武的石獅子旁,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著上面的纓烙。
「慧平郡君,王爺在宮裡等急了,還請郡君進宮吧。」這時,一名宮人恭敬的來到古雅身邊,看著女子的動作有些疑惑。
清秀的女子微微一笑,而眼神,卻飄向那緊握著拳頭的魁梧男子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刀子一般的聲音刺進了連將軍的耳中。
「連將軍府中的這獅子甚是威武,我父親身為當朝丞相,一品官員,府外的獅子有十三纓烙,而驃騎將軍二品,可是為何,這石獅子竟有十四纓烙?不知連將軍可否回答古雅這個問題?」
什麼?!十四纓烙?!身旁的宮人一聽,立刻將目光投向這石獅子上,細細一數,果真有十四枚纓烙!
「這,這……」在元熙,官員的品級要求十分嚴格,更是不能越舉,一品官員府外的石獅子要求是十三纓烙,寓意十三太保,可是眼前的獅子,十四枚?!連將軍究竟是何居心?!那宮人的眼神瞬時一變,此刻那些轎夫們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連將軍只覺得後背滲出一層冷汗,他府外的獅子何時變成了十四纓烙?!而且現在,還有這麼多的宮人在場,「你……」
在那驚恐的目光中,古雅微微一笑,只是淡淡的行了一禮便轉身進了轎子。
古雅閉著眼,聽著外面的喧鬧聲,「小姐,那石獅子是小姐的主意?!」外頭的楊柳看著那正忙於和宮官解釋的連將軍,覺得心中的悶氣解了一大半,驃騎將軍?!哼,這下看他們連府怎麼折騰。
轎內的女子嘴角帶著笑,相信很快,這個驃騎將軍將不復存在。在朝中,已有不少文臣武將對這個不懂收斂鋒芒的連將軍懷有不滿,他們又怎麼會放棄這次機會彈劾他?既然連府早晚會為納蘭燁所用,不如自己先下手拔除,避免夜長夢多。
而下一個,便是……
撩開簾子,古雅望著那紅牆綠瓦,今日宮中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納蘭夙華為何會在這時讓她進宮。
「慧平郡君,到了。」轎子外的宮人恭敬的提醒道,古雅彎下腰來下了轎子,便看見了那一隊披著華麗馬鞍的馬匹,帶著別樣的異域風情。
古雅眼神一沉,霍跋來人了!
「慧平郡君,這邊請……」
宮人將古雅帶進了宮中,繞了一座座花園,看著那漸漸靠近的梅林,古雅的眼光不由得追隨了過去,空氣中泛著淡淡清新的梅香,那一片潔白之中,忽的閃過了一抹鮮紅。
古雅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當她回過神來時,那宮人卻已經不知去向。
「慧平郡君可是在找我?」那流水一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古雅心中一驚,立刻回過頭去便看見了那張絕世俊美的面容,可是古雅卻皺起了眉頭,往後退了一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紅衣男子的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麼,你很怕我?」柳慢慢往前跨了一步,他的眼中寫滿了玩味,那日在綵燈節上,這個小女子分明生生的切下了別人的手指,這會兒卻知道怕了?
「公子說笑了,只是古雅不習慣與陌生人接近而已。」女子的臉上寫滿了疏離。
柳顯然有些驚訝,從前,凡是女子看見他的臉,便會主動的靠過來博取憐愛,這麼眼前的這個女子卻無動於衷?!看著那冷淡的小臉,竟讓他想起了納蘭夙華那張冷酷的表情,一時間,柳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元熙的戰王會看中眼前的人。
確實很特別。
他不屑於元熙的女子,一個個如弱柳扶風一般,而看著眼前這張清秀可人的小臉,眼中寫滿了倔強與不屈,再想起那一日,她那毫不猶豫的手段,柳就覺得心中有些興奮。
「慧平郡君不必擔心,只要我們多多接觸,自然就不是陌生人了。」他的語氣帶著曖昧,那輕柔的聲音很難想像是從一名男子的口中發出的。
古雅努力的在腦海中回憶著珍亦儒身邊的人,上一世的她與珍亦儒並無多大的瓜葛,只知道他似乎與霍跋的某些勢力有關係,至於具體的,古雅也不知道。納蘭燁並不是全部都告訴她,可以說連納蘭燁自己也不清楚,珍家的水究竟有多深。
俊美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跟前,他的眼中泛著一絲曖昧,嘴角噙著壞笑,若是旁的女子,定會覺得心跳加速不已,而古雅,只覺得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十分不悅的感覺,叫人生不出好感來。
「你在做什麼?!」這時,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那稚嫩的小臉立刻出現在紅衣男子的身後。
納蘭明瞪了柳一眼,便筆直的走向古雅,拉起她的手便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古雅可以感受到這小人兒身上的怒氣,很少看見納蘭明這麼生氣的模樣,難道發生了什麼。
紅衣男子看著那遠去的背影,柳的臉色頓時陰沉。
「為什麼沒有下手?」此刻,他的身旁已經出現了另一名男子。
柳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不回答。
珍亦儒皺著眉頭,明明說好了要將這個女人帶回來,以此要挾六王爺,可是不知為何,自從柳回來之後,他便變得有些奇怪。
看著那疑惑的表情,紅衣男子只是輕輕捋了捋自己胸前的長髮,「我自有主張。」
……
納蘭明深吸著氣,步伐變得越發的急促,他緊緊的拽著古雅的手,直到兩人來到一個無人的院落。
這裡的一切色調都平淡無奇,看起來似乎是一個被遺落的庭院。
「八皇子?」
看著那重重的呼吸著的少年,古雅忍不住開了口。
納蘭明回過頭來,他的眼睛竟是紅紅的泛著水汽,讓古雅不由得心中一驚,在她的印象中,八皇子始終是一副開朗活潑的樣子,好似不知世間煩惱為何物,何時他也會露出這種委屈的神情。
納蘭明抿著嘴,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少女雖然不是十分美麗,卻給人一種親和真實的感覺,比起宮中那些陽奉陰違的宮人來說好太多了。「你是六哥的王妃,不要讓別人隨便欺負了去!」
聽著那小大人的語調,古雅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本皇子說的是真的!」
「是,皇子殿下說的是。」古雅卻依舊沒有掩飾臉上的笑意。
「你,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本皇子?!」納蘭明立刻想起了那些嘴碎宮女的嘴臉,當下眼眶更紅了。
此刻古雅終於看清了他那認真的神情,立刻收斂了笑容。「皇子殿下可是有事?」
納蘭明猶豫了一會,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壓抑得難受,每當聽見那些流言蜚語,他便覺得自己好像是不該存在的人一般。
古雅輕歎了一口氣,她走到一旁慢慢坐了下來,對著納蘭明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坐。」
如此自然的語氣,好像並沒有把他當成皇子,而是當成了自己的朋友。
納蘭明一直覺得自己很孤單,可是看著眼前的女子,他突然有了一種錯覺,好像兩個人認識了很久一般,她的話帶著一種神奇的力量,讓他忍不住邁開了步伐走了過去。
「你,你有聽說過我母妃嗎?」
「德妃?」
「不,我的生母。」納蘭明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蹲在古雅的腳邊。
納蘭明的生母,原本是德妃身旁的洗腳宮女,古雅一直都知道,納蘭明不過是元熙皇一次意外中的結果,宮中的流言從未停止過,想必他自己也聽說了不少。
「他們說我母妃忘恩負義,趁著德妃娘娘不注意爬上父皇的龍床……」
「所以呢?」女子淡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所以……納蘭明疑惑的抬起頭來,「你,你不覺得我是一個不應該出生的人嗎?你說,德妃娘娘是不是很恨我?」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眼中似有受傷。
哪知道,古雅居然輕笑了出來,她伸出手去放在了納蘭明的頭頂上,「殿下,這幾年來德妃娘娘是怎麼待你的,殿下難道忘了嗎?這個宮中最不缺的就是流言,殿下何必自尋煩惱。殿下是龍子,這個事實誰也改變不了,古雅還是覺得,殿下的笑容是這個皇宮中最美好的東西。」
也是最難的的東西。
「你,你說的是真的?」納蘭明的臉忽的一下便紅了,一直以來,他都是刻意掩飾著自己心中的寂寞與自卑,比起各位皇兄,他好像就是那個被遺忘的人一般,連父皇每次看見他,都沒有柔和的神色。
第一次有人,讚美他。
因為,宮中的人皆懼怕他,憎惡他,因為他的刻意為難,因為他總是給大家惹麻煩,納蘭明知道,整個宮中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待他的。不,或許三皇兄是真心待他的,還有七皇兄。可是,七皇兄會不會也恨他?因為自己的母妃,搶了他母妃的恩寵?
看著他變換的神色,古雅輕拍著納蘭明的肩膀,「殿下如此聰穎,怎會看不出德妃娘娘的真心?殿下生病的時候,是誰陪在身邊?殿下闖禍的時候,是誰為殿下在皇上面前求情?」
是德妃,納蘭明的眼中劃過一絲光亮。
這幾年來,德妃對他確實如親生子一般,只是他心中的疙瘩,一直沒能解開。今日他又惹了麻煩,居然撞見了幾名宮女聚在一起閒言碎語,這再次激發了他心中的自卑與憤怒,於是便推了那幾名宮女一下匆匆跑了出來。
「我,我知道了。」沉默了一會兒,稚嫩的少年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衣擺,伸出手去擦掉了眼角的淚痕,卻發現古雅正帶笑的看著自己,當下覺得臉上一陣溫熱,「我,我沒有哭,你什麼也沒看見!」
話一說完,這少年立刻轉身跑開,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有些惡狠狠的說道,「不許告訴別人,哼!」
古雅忍俊不禁,而後慢慢收斂了神色,其實她還知道另一件事情,或許,納蘭明更無法接受。
……
另一頭。
「德妃娘娘考慮得如何了?」屋內,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尊貴的女子一改往日溫和的模樣,此刻她的聲音充滿了堅定與貴氣。
納蘭明站在門口,聽完了古雅的話,他只覺得心中輕鬆了不少,剛要推門,就聽見了裡面傳來的聲音。
「不,是微臣的意思。娘娘應該知道,皇上早已起了廢黜之心,皇后娘娘千方百計為太子鋪路,最後也是徒勞,以太子的資質,又怎麼比得上七皇子?」
納蘭明一皺眉頭,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哼,為何你們珍府不去找貞妃,二皇子和三皇子不是更受皇上的器重嗎?」
「德妃娘娘此言差矣,難道娘娘認為,七皇子比不過他們嗎?其實,八皇子也是聰穎過人,只可惜並非娘娘所出……」
「夠了!」德妃立刻嚴厲了制止了他的話,可是外面的納蘭明卻是心中一驚。
「呵呵,娘娘何必如此緊張,宮中無人不知,八皇子的身世……」
「本宮不想再聽這句話,還請珍大人回去吧!」聽到這裡,納蘭明只覺得心中一陣感動,原來,母妃竟是如此在意他。
「娘娘難道忘記了,雲霞殿,那個晚上,惠嬪與娘娘……」男子的聲音令人聽起來十分不悅,然而,納蘭明卻敏感的捕捉到了那個字眼,惠嬪?他的生母。
「你在威脅本宮?!」
「呵呵,怎麼會呢,只是若讓陛下知道了當初惠嬪並非意外身亡,而是娘娘……又或者說八皇子知道了,那麼娘娘以為如何呢?」
門外,那稚嫩的少年僵住了身子,他的母妃並非意外身亡,這是什麼意思?
「你,你居然找人查本宮?!」
咚的一聲,門外傳來一聲細響。
「誰?!」珍亦儒眼神一冷,打開門衝了出去,可是卻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草叢之中,一名少年正咬著自己的拳頭不讓自己發出聲來,他的眼淚已經不由自主的從眼角滑落,為什麼,居然是這樣……
……
「慧平郡君!」那宮女終於鬆了口氣,方纔她回過頭來居然沒有看見古雅的影子,當下嚇了一跳,好在她只是落在了後頭。
古雅微微一笑,跟著那小宮女來到了一個花園裡,亭中,站著那俊逸的背影。
清秀的女子不由得垂下了眼來,想起那些暗影的一句「王妃」,她的心便不自覺的跳動了一下。
納蘭夙華回過頭來,陰冷的面容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你來了。」
他的腰間掛著那早已經奪回來的玉珮,而古雅的腰間,也戴著那一模一樣的潔白飾物。
「連府的那獅子,你是做的手腳?」納蘭夙華的語氣帶著調笑,這個小女子果真閒不住,虧她想得出這個法子。
古雅微微挑眉,不知為何,看著他的神情,竟升起了對抗之心,「怎麼,王爺可是心疼?」
「心疼什麼?」
「連小姐對王爺一片真心,只可惜現在,賢妃娘娘只能另尋側妃人選了。」古雅的語氣涼涼的,聽得納蘭夙華一愣,很快,他的眼中劃過一絲光芒,慢慢的靠近那清秀的女子,「你很在意?」
「王爺說笑了,古雅只是替王爺覺得可惜而已。」
「哦?真的嗎?」納蘭夙華靠近一步,他那深邃的雙眸中倒映著女子的影子,而嘴角卻噙著壞笑。
古雅聞到男子身上獨有的清香,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往後退了一步,「你,你身上……還痛嗎?」
納蘭夙華的眼中一片柔和,「痛著痛著也就習慣了。」
是啊,每日想起這個小女子,身上都會傳來一陣劇痛,可是好像對他來說,想念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他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女子竟是這種感覺,想知道她在做什麼,想知道她是否如自己一般想念著自己。
「你呢,有沒有想過本王?」
古雅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當下驚訝的抬起頭來,竟發現男子的俊容近在咫尺。
「我……」
「有沒有?」男子步步緊逼,古雅的後背抵在在紅柱上,她感受著那溫熱的鼻息,竟是無法鼓起勇氣對視著那深情的雙眸。
這樣的心跳,她已經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看著她那窘迫的表情,納蘭夙華只覺得心情愉悅,一時竟升起了逗弄之心。
古雅只覺得額頭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那一縷墨發竟在自己的眼前,透過那線條明顯的喉結,她立刻意識到男子在做些什麼,當下伸出手去抵在了男子的胸前。
「別動。」納蘭夙華立刻握住了那反抗的雙手,原本只是想逗逗她,不想,這光潔的額頭竟讓他不捨移開雙唇,只覺得,心中有種奇異的暖流湧過。
她的髮絲帶著清香,令他疼痛的心口似有一絲緩和。
一抹銳利的目光朝著亭中射來,納蘭夙華敏感的抬起頭來,古雅察覺到男子的變化,當下順著那目光望去,迴廊裡,那湛藍的雙眸帶著一絲憤怒的笑意,就那麼直直的看著他們。
霍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