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秋芳的話裡,楊衛平聽得出她對他在國內的際遇不僅僅是不滿,而是有些憤慨。
秋芳明顯是想要說服他從華夏撤資,把在華投資的所有資產全部遷往北緬。
顯然,她並不認為北緬的工業建設和經濟發展非得要依靠華夏不可。
站在她的立場,她這麼想也沒有錯。
只不過,她能力再強,眼界再高,也還是一個女人。女人對於宏觀層面的控制力,還是比不了男人的。
楊衛平可以肯定,一旦他真這麼做的話,所產生的連鎖效應,會讓華夏改革開放以來所取得的大好局面全面崩盤!
他能看清楚這一點,華夏中.央高層領導同樣也能看清楚這一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拋開公司搬遷過程中所造成的經濟損失不說,就北緬現有教育水平,天工集團那麼多的工廠,搬到北緬後根本就找不到那麼多可以上崗的熟練技工。
這不僅會有經濟上的損失,在時間上他同樣也損失不起。
如此損人不利己的事,他楊衛平當然不能做,也不敢做!
他真這麼做,肯定會被華夏政.府和全國人民扣上叛國者的千秋罵名!
「芳姐,這事沒你所想的這麼簡單。」楊衛平在秋芳的手背上輕輕拍著,歎然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並非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天工集團更非那種一般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牽一髮而動全身,否則的話。我早被那些對我喊打喊殺的傢伙吞得連骨頭渣子也不剩了。」
「衛平,我覺得沒你想的那般複雜?」秋芳黛眉微微皺起,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是擔心葉家受到牽連?」
「我是不想成為國家和民族的罪人!」楊衛平苦笑著歎聲說道:「天工集團如果真的全部從華夏撤資,很可能引得華夏的國家經濟陷入崩潰,屆時改革派勢必被保守派推翻打倒,甚至還有可能引發政治混亂。一旦這種局面出現,越.南、老撾、柬埔寨肯定也會隨之發生政變。說不定,華夏大陸將從此陷入一場比過去的十年浩劫還要混亂的分裂、動盪格局。」
秋芳聞言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一雙大眼睛睜得溜圓溜圓,臉色發白的失聲驚道:「老天爺!會有這麼嚴重?這太可怕了!不行不行不行!衛平。咱們絕對不能當這個罪人!」
楊衛平這話並非是在威言聳聽。而是這段時間自我反省。仔細深思得出的一個結論。
他從海外回國的時候,正值華夏大亂初定萬象更新之際。改革派提出改革開放的思路,保守派則喊出了「兩個凡是」的口號。
改革派將一號首長重新請出來主持領導工作,很快便佔據上風。楊衛平就是在這種政治背景下毅然回歸華夏大陸。
他的出現。讓改革派感到眼前一亮。加上天工集團在國際上的影響力。於是他們決定把他樹立成一面旗幟,充當改革開放的先鋒。
讓楊衛平組建國防科工委,並全權負責國防科工委領導工作。不僅是特事特辦,而且也將他推上了風口浪尖。
好在他身藏這個世界誰也不知道的秘密,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最顯著的工作成果。在很多人都在等著看他楊衛平的笑話的時候,他大刀闊斧的推行了一系列不同政策方針,創造出一項項舉世矚目的輝煌成就。
楊衛平鞏固了改革派的政治地位和根基,同時也得罪了保守派。
雖說華夏自1977年年初就打出了改革開放的旗號,但是,放眼整個中.央,乃至全國,保守派和頑固派的勢力遠遠要強於改革派。只不過,保守派和頑固派因為看到了改革派確實取得了成效,所以都蜇伏起來,冷眼旁聽,坐等改革派犯錯,再行致命一擊。
在保守派看來,只要把楊衛平打倒了,就是對改革派最有力的還擊。
而改革派也知道,只有保住了楊衛平這面「改革開放先行者」旗幟,才能將華夏的政治經濟體制改革繼續擴大深化。
置身於華夏政治鬥爭漩渦中心的楊衛平,若非他自身足夠硬,只怕早被扣上「四人幫餘孽」「萬惡的黑心資本家」等莫須有罪名,粉身碎骨了。
這不是他楊衛平跟他們有私人恩怨,而是政治鬥爭的必然xing。
華夏的改革派全面壓住保守派,並把建設有華夏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推行到底,這種局面,一直要等到華夏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
而八十年代,是保守派與改革派鬥爭得最為激烈的十年!
楊衛平也是想明白了他身處的現狀,他既不想成為別人的靶子,也不想被人當槍使,所以他哪怕心裡有太多的怨言怨氣,也一直保持沉默。同時為跳出這個政治漩渦作準備。
然而,他的隱忍和退讓,被別人當成了懦弱和畏懼。
每個人做人都有他的底線。
紅樓的利益不受侵犯,就是他楊衛平的底線!
因為,紅樓是楊衛平在華夏進入二十一世紀後實現全面經濟騰飛的政治根基!
呂文傑被挖角事件,絕對不是一個偶然、孤立的事件。
在楊衛平看來,這是保守派和少數對他楊衛平不待見的改革派聯合起來,有預謀的想動天工集團在華利益而進行的一次試探。
他不能再繼續保持沉默,必須有所行動!
否則,不僅嚴寧、季勝利會對他感到失望,所有的紅樓會員也將因之而離心離德,分崩離析。
既然葉健雄提出了讓華夏一航集團併入天工集團這個意向,這說明以一號首長為首的改革派想借助這次大動作,更進一步加大體制改革的力度和深度,向目前已經漸漸開始佔據上風的保守派勢力給予有力回擊。
站在宏觀層面來看,一號首長在這個時候拿出如此魄力,的確稱得上是高瞻遠矚。而就國內當前政治格局而言,這麼做,既可以在對楊衛平作出補償之餘把他穩住,讓他不至於不顧一切地離開華夏大陸去主持北緬新政權。
同時,又能借助天工國際集團和即將成立的北緬新政權雙層力量,警告某些人,華夏需要楊衛平!你們如果真的將他逼走了,必將產生難以預料和彌補的嚴重後果!
不得不說,一號首長和葉健雄、季鵬飛等人商量出來的這個對策,可謂是用心良苦。
楊衛平也知道,那些保守派勢力是絕對不會坐視天工集團將華夏一航集團順利地收入囊中的。
呂文傑「叛逃」,恰好是給了楊衛平一把刀!
呂氏集團主營的產業基本集中在江、浙兩省,呂文傑的父親呂東明,如今又是浙省省委常委、副省長。而東南沿海地區一直是楊衛平勢力和影響力較為薄弱的地方。
這只「雞」,肯定要殺!但怎麼殺,必須要有一個通盤計劃。
商場和官場,都是戰場。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如何獲取正確的情報信息,是這次殺「雞」計劃的首要前提。
天工集團在江、浙兩省的投資產業不多,但磐石華夏分部,卻在這兩大經濟發達省份的一線城市都設有子公司。
楊衛平將頭枕在沙發靠背上,輕合著雙眼,陷入沉思。
秋芳明白他這是地思考什麼重大決定,沒再出聲打優他的思路,靜靜地坐在他身旁,癡癡地看著他那張稍顯有點削瘦,稜角分明的俊朗面孔。
良久,楊衛平閉合著的眼簾猛然睜開。
「芳姐,我決定回京城一趟。」楊衛平緩聲說道:「北緬的事,可能暫時還需要你再替我.操心一段時間。不把國內的事處理好,我即算是人到了曼德勒,心思也沒辦法靜下來。」
「衛平,你真的想好了?」秋芳柔聲問道:「相比於處理呂文傑這麼一個小角色,控制好北緬軍政大權,孰輕孰重,你難道不明白嗎?」。
「芳姐,你難道不覺得我在國內這些年,一直太過於沉默了嗎?」。楊衛平微笑著不答反問。
「你在擔任三沙市長的時候,也敢跑到華夏一航集團跟政務院副總理趙東陽公然打擂台,難道這也算是沉默?」秋芳顯然對楊衛平在國內的動靜一直都有保持關注。
「跟趙東陽叫板,為的是華夏航空工業未來的發展大計。」楊衛平很是認真望著秋芳說道:「拿呂文傑及其呂氏集團開刀,目的是捍衛我的個人利益和聲譽。我楊衛平這些年從來沒有因為個人利益而與人爭鬥,以至於在別人眼裡,我楊衛平似乎是個逆來順受的軟蛋!」
秋芳默然片刻,隨即點頭嫣然笑道:「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去做。你知道,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永遠支持你。衛平,我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現在的你,不再是那個一心一意為國為民的『聖人』,而是終於走下神壇,變回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活生生的人。」
楊衛平聞言為之怔然,很是不解地問道:「在你眼裡,從前的我像是一個聖人?」
「比聖人還要聖人!」秋芳相當肯定地點頭答道:「從你回國之後,你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在為國家和民族考慮,從來沒有計較過個人得失。雷鋒跟你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楊衛平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苦笑著搖頭喃喃自語道:「不是我想那樣,而是因為這是老天爺賦予我的沉重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