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澤野接起手機,聽了幾句後,臉色微微變了:「你說什麼?……我馬上過去。」
漆黑的夜裡居然又在下雨。
雨刷一遍遍擦著玻璃,黑色房車在夜裡呼嘯奔馳著。
市醫院。
燈光照著一切都是無力的蒼白。
聽到這句話,白雲裳儘管在來的時候心中早有預料,還是眼睛一黑,差點昏過去。
她聽到門打開和關上的聲音。
司空澤野走下車,他來得太匆忙,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病號服。
細雨中,他緊急朝前走了幾步,猛地才記起車內還有白雲裳。
他倒回來,嚴肅命令道:「呆在車裡,哪也別去。」
白雲裳完全是懵掉的。
來的時候司空澤野就不想帶她,是她預料到會是司空皓然的事,強行跟了過來。
她定了定神,下車緊跟上去。
司空澤野皺眉:「我叫你呆在車裡?」
白雲裳說不出話,伸手緊緊地抓住司空澤野的胳膊。
她的臉色蒼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雙臂有些顫抖。
司空澤野卻感覺出來了,將她的手牽在寬大厚實的掌心之中:「有我在。」
醫院裡一種凝重的氣氛襲擊而來。
是深夜,格外安靜,只有熾白的燈光將一切照得幽亮。
白雲裳怕,她不想任何人因她而死。
司空皓然遲早都要死的,她知道他的病挨不了多久。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是為了她而死去。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恐懼和罪惡。
她想起莫流原的死,直到現在,她只為「莫流原的死」而傷心難過,而不是為了他這個人。因為對莫流原的印象,還是完全陌生空白的……
意思也就是——她有的只是純粹的愧疚,而不是那種從心而發的悲傷。
心底下意識覺得莫流原還活著的。
她本以為這種意識是僥倖,現在才明白,這可能是催眠的一種作用。
她的理智無法改變她的身體。
分明知道司空皓然不是莫流原,但她卻無法把那種錯位的記憶給扭轉過來。
彷彿身體被中了蠱,完全不受她的意志力控制。
感覺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要離開了,她的力氣也在跟著抽離。
她的腳步變得踉蹌,幾次都差點踩空階梯。
司空澤野扶住她,在她又一次要跟迎面而來的護士相撞時,他將她拉開到一邊,用力攥住她的肩膀:「馬仔,送她回車裡。」
「我為什麼要回車裡?」
「待會的場面,我不希望你看到!」
「我……要去看他。」
時間刻不容緩,白雲裳怎麼也不肯走,司空澤野只得牽著她,一字一頓說:「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是你的錯。你給我聽清楚了?」
白雲裳驚慌地看著他,他知道她所擔心的?
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陣陣的抽泣聲:「少爺,少爺!」
然後是司空皓然的聲音,疲憊的,虛弱的:「吵死了……你這麼煩,我死了也會被你吵醒……我累了,讓我休息會……」
司空皓然躺在床上,病房裡的燈光照在他面孔上,讓他本就病態的面孔更是蒼白到了極致。
連唇都是毫無血色的……
心電儀嘀嘀地響著。
「少爺,你現在是不是很痛?你一定很痛吧……為什麼你很痛也不說。」絲菲顫聲道,「你不用忍著,痛就喊出來啊……」
「少爺,我真的很想幫你分擔這種痛苦。」
「少爺,其實解脫也好……我不是捨不得你,只是不忍心看到你這麼痛啊……」
「少爺,你放心,我會在這裡,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她握住他的手,把他冰涼僵硬的手緊緊地握在雙手之間,盡力想要壓抑住那種悲傷。
可是看著司空皓然明明很痛,卻極力表現出的輕鬆模樣,她是真的很痛。
她會在這裡守著他,等他離開,她再去陪他……這樣就好了。
忽然,床上的司空皓然身體一動,緩緩睜開眼。就彷彿有某種感應一般,他側過頭,看著門口——
打開的門內,走進來高大的男人和美麗的女人。
他灰暗的目光,似乎在剎那放射出了一絲光芒。
白雲裳看到這個樣子的司空皓然,整個心揪緊的,身體僵硬的……
司空澤野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把力量傳輸給她,告訴她要堅強。
這個細微的動作反射到司空皓然的眼中,他湛藍的眼眸輕輕一動,流轉出一種奇異的光華來。
然後他笑了。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是什麼意味的笑容。
好像是同往常那樣雲淡風輕的模樣,卻顯露出一種悲涼的沉重。
看得任何人都很不是滋味。
「哥,你來了啊……」他低低的聲音說,「很及時嘛,不過……你看上去很狼狽……該不會是冒雨跑來的吧……看來,我還是很重要的對不對?」
司空澤野神情有一絲異樣。
靠到床邊,湊近了他說話:「你感覺如何?」
「我感覺從未有過的安詳……這種滋味很好……」
「不要想太多。」
「你知道我一向想的不多…有話跟你說……」
司空澤野明白他的意思,對馬仔示意了一下。
白雲裳還茫然地站在門口,她沒有勇氣走進去,房門,在她的眼前緩緩地合上——
她知道司空皓然這是要交代後事。
後事……
白雲裳腦子放空,一直空白的,就彷彿一個傀儡,她不知道在走廊上等了多久,直到司空澤野出聲提醒:「進去,他有話跟你說。」
白雲裳轉身就要往病房裡走。
手被司空澤野握住:「雲裳。」
「……」
「我陪你?」
白雲裳愣了一下,搖頭:「我可以。」
該是她面對的東西,她就應該勇敢面對。
白雲裳終於走進那個病房裡,似乎是司空皓然怕她見到他的模樣被嚇到,他讓人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整個房間一片刺眼的明亮。
白色燈光,白色牆壁,白色床單……
還有白色的司空皓然。
門在身後關上,白雲裳一步步,起初是害怕的,從未有過的恐懼,就彷彿有一隻可怕的大掌掐住了她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