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澤野的背脊一僵,穩了情緒,快速關上門回頭看著她。
白雲裳趴在窗前,正在好奇地看著窗外的世界:
「你聽,有東西撲在玻璃上發出聲音,是真的下雪了嗎?」
司空澤野走過去,觀察了一下:「小雨夾冰。」
「不是雪嗎?」
「還是不下雪的時候。」
白雲裳略微失望的樣子,忽然轉了個身,雙手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口上。
司空澤野遲疑抬手,也抱著她。
「冷嗎?」
白雲裳搖搖頭:「不,你的懷抱很暖。」
「除了噴蛋還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
「嗯。」
長久的沉默後,司空澤野抱著她說:「去床上休息吧,站著不累?」
「一點也不累。」白雲裳揚起頭,「我今天的精神很好,很有力氣,我感覺我可以打死一頭牛,呵呵。」她的態度也反常的,是從未有過的雀躍、開朗和主動。
司空澤野的眉頭皺了一下,沒有說出話來。
白雲裳抱著他又說:「今天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陪著你。任何一切你想要做的。」
司空澤野終於沒有忍住,低啞得不成調的嗓音問:「只陪今天?」
「……」
「明天後天,每一天,我都想。」
白雲裳怔了好久,放開他的懷抱,又推開了窗戶。
冷冷的風夾著雨水鋪面打來,她一點也不覺得冷,臉色難得有紅潤的感覺,看上去,是那樣的生機勃勃。
她倚在窗頭,回頭對他一笑:「明天後天,每一天,我都會陪著你。」
「……」
「我呢,想看到司空先生以後一直都是幸福的。想看到他健康地活著,愛惜自己的身體,努力工作,有很親密的家人,彼此珍惜。」
「……」
「司空先生的性格真的要改改,以後……不要再這樣易怒和衝動了。」白雲裳又笑了笑,那麼空靈而美麗的笑容,「否則很容易錯失幸福。」
司空澤野只是定定沉沉的目光看著她。
眼前的幸福,如果已經錯失,他未來又怎麼還有幸福可言?
這時門被敲開,林雪心帶著保溫盒走進來。
看到站在窗前的白雲裳,她儘管早就收到通知她醒了,還是為她的精神狀態感到詫異。
空氣裡那緊致而僵硬的悲傷逼得任何人都要窒息。
林雪心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不時擦一下淚。
而司空澤野則靠在床頭,深諳的目光盯著白雲裳,就像刀一樣不停地雕刻著她的每一舉一動。
白雲裳的胃口真的很好,所有的噴蛋都吃掉了。不僅如此,連送來的肉粥也吃掉了。
她滿足地說:「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舒服了。」
司空澤野拿了手巾給她擦擦嘴。
白雲裳輕聲說:「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跟我媽說。」
司空澤野頓了片刻,離開病房,靠在走廊上抽煙。
他聽過,人之將死,都會迴光返照。
一根雪茄燃到了盡頭他也沒有察覺,直到燙到手,他一動,雪茄落到地上。
走廊上空曠的……
忽然一輛推車快速滑過,車上蓋著白布。
緊接著,一個家屬往這邊追來,帶著撕心裂肺的痛哭聲,被護士攔著,無力跪倒在地上。
那種哭聲,似乎是一隻手,在司空澤野的腦海中翻轉。
不斷地將死亡、分別、悲傷,一點一點地強行塞進去。
他忽然轉過身,大步地往病房走去。
牙關咬緊了,背脊僵直,雙肩也在用力地顫抖。
雲裳,雲裳……我一點也不想跟你分別……
司空澤野用力拉開門,又用力關上——房內的兩個女人皆是驚訝地看著他。
司空澤野深呼吸,什麼話也沒說,坐在沙發上,深深暗暗的目光繼續盯著白雲裳,那眼中,是如岩漿快要噴發出來的悲傷。
白雲裳沉默了片刻,對林雪心說:「你出去吧。」
林雪心的眼睛一圈紅,抹著眼淚,將這個房間重新留給他們。
白雲裳走到司空澤野面前:「你怎麼了?」
「……」
「怎麼看起來不高興,誰惹你心情不好了?」
「……」
「司空澤野,我們來照相吧。」
「……」
「你已經好久沒有給我照相了對不對?」
「照了。」每天都有。
白雲裳略有意外,但還是說:「我們照相吧,合照?」頓了頓,她又看著自己身上的病號服,「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很憔悴,很醜?」
「不醜。」
「你別騙我了,在醫院躺了這麼久……」白雲裳轉過身就跑到衛生間。
鏡子裡她的面色看起來的確是憔悴些,瘦些,可是精神卻相當好。
臉上很有氣色,眼睛也格外亮,就像天空最亮的星辰,拼勁全力地要綻放掉最後一絲光芒。
她梳理著頭髮。
頭髮光滑而漆黑,一看就是經常有清洗和梳理的。
白雲裳又聞了聞自己身上,是乾淨的,還有一點玫瑰花的清香,一定是每天都有用花瓣沐浴給她泡過身體。
司空澤野知道她愛美,就像她以前生病那樣,在這種時候還給她做面膜,擦防護霜嗎?
否則,她的肌膚為什麼還是水嫩的,吹彈可破。
都快要死了,為什麼還在意自己是不是美的?
也許是不想讓司空澤野看到他難看的樣子,就算是離開,也想把最美麗的一面留給他……
感覺到那兩束沉澱的目光,白雲裳轉過頭,見司空澤野站在門邊。
「你可以叫人拿一些換洗的衣服過來嗎?」
「嗯。」
「等一下,不用拿過來……我,想回家。」
半個小時後,阿斯頓馬丁在海邊別墅停下。下車前,司空澤野給白雲裳披上自己的大衣,這才抱著她走出去。
果然是冬天了,寒風吹過來刺骨的涼意,尤其是海邊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