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高空,狂風呼嘯。
「死!」天鶴上人狂吼一聲,奮起殘餘力量,化作一道白光,衝向古月一代。
「想要殺我,你太天真了。」血鬼屍張開血盆大口,獠牙外齜,不退反進,硬是撞上去。
轟!
巨大的轟鳴爆響聲中,巨力湧來,將兩人遠遠炸飛。
兩敗俱傷!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師弟,今日之仇,來日必報。」古月一代嘎嘎大笑,振動背後黑的蝠翅,正要飛遁。
忽然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他抬頭一望,正是那只傷勢極重的鐵喙飛鶴王。
「居然沒死?可惡……」古月一代面色驟變。
被鐵喙飛鶴王攔截住,天鶴上人也趕過來前後夾擊。最終,飛鶴王墜落大地,血鬼屍被打爆。
天鶴上人抓住古月一代的頭顱,懸停在半空中,目光散亂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他仰天大笑三聲,然後笑聲轉為哭聲。
發洩了片刻之後,他飛身趕往青茅山。卻被白凝冰自爆的冰川鎮壓,他不得不啟用存息葬玉蠱。破冰而出時,他瘋狂搜尋,但最終只從冰層下,挖出了奄奄一息的方正。
……
牆壁上的畫面,忠實地顯現出當時的情景。
接下來的事情,就乏善可陳了,都是天鶴上人趕回來一路上的風景。
仙鶴門乃是中洲最古老的門派之一。歷來,門派中人要出去執行緊急任務,都會隨身攜帶著一隻蠱蟲,記錄執行的過程。
不管任務成功與否,蠱師回山覆命,門派中都會根據記錄的過程,來進行相關的考核評定。
天鶴上人雖然是門派長老,但是也不能免除這個規矩。
只是他資格太老,仙鶴門中的蠱師很少有資格來對他進行考核評價。就算是當代的仙鶴掌門人也沒有。
不過此刻,盤坐在天鶴上人面前的這位老人。卻非比尋常。
鶴風揚,太上長老,六轉蠱師,號稱鶴羽飛仙!
他此刻身著白袍,繫著黑腰帶,大袖翩翩。盤坐在蒲團上。
他面如少年。溫潤如玉。眉毛碧綠修長,眉間一直垂到腰間。幽深的雙眼盯著牆壁上的畫面,然後悠悠地收回目光。
天鶴上人恭謹地站在他的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其實說起來,天鶴上人沉睡近千年,鶴仙人還屬他的晚輩。然而所謂資格,從來不是論年齡,而是論實力。
天鶴上人雖然是五轉,和鶴風揚只有一級之差。但這差距。卻是天壤之距,雲泥之別。
五轉是凡人,六轉已成仙!
「天鶴上人。」鶴風揚徐徐開口,聲音如溪水般清澈柔緩。
「在。」天鶴上人連忙應道。
「你此次斬殺了門派叛徒,卻並未尋回血顱蠱。反倒被兩個小輩戲耍鎮壓……」房間中,迴盪著鶴風揚的聲音。
天鶴上人頭垂得更低了。面露慚愧之色。
「不過,那其中一個卻是北冥冰魄體。你被鎮壓,也並不奇怪。欣慰的是,事發之後你做了補救。我問你,你帶回來的那個少年,真的是畫中小子的孿生兄弟嗎?」鶴風揚問道。
「在下已經查明,正是如此。那逃走的是哥哥方源。被抓來的是弟弟方正。更妙的是,這兄弟倆一直感情不和。在我將他哥哥屠殺族人的影像,給方正看過之後,他現在是恨不得立即殺了他哥哥呢。」天鶴上人陰笑著說道。
鶴風揚微微點頭:「看來你已經有所計劃了。但是你的時間足夠嗎?」
天鶴上人面色一變。語氣陡然變得低沉下來:「太上長老提點的是。在下已經達到壽命的極限,是一個將死之人了,只剩下幾天可活。就算是存息葬玉蠱,也改變不了這個狀況。」
他這種情況,只有尋到壽蠱,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但壽蠱難尋,仙鶴門中倒是有幾隻壽蠱,卻輪不到他。一直牢牢掌管在掌門和幾位太上長老的手中。
「所以在下在不久前,就捨棄了一生積蓄和蠱蟲,換取了一隻寄魂蚤。我將接引方正入山門,並收他為徒。之後隨身指點他,煉成至親血蟲。再督促他殺死他的親哥哥,為仙鶴門奪回血顱蠱!」天鶴上人道。
鶴風揚微微揚眉:「聽起來,你很自信自己的這個計劃。不過,那個方正真的會一直受你擺佈嗎?」
「他雖然資質不俗,但到底還是個孩子。在下死後,將魂魄存放在寄魂蚤中,將一直伴隨他成長,指點他修行。路已經給他鋪設好了,他只有走下去!」
說到這裡,天鶴上人拜倒在地上,叩首懇求道:「請長老再給在下,一次機會!」
鶴風揚沉默片刻,這才道:「也罷,就許你這最後一次。」
「謝長老,謝長老!」天鶴上人大喜。
「去。我等待著你的好消息。」
「不出二十年,必有成功之果!」天鶴上人激動得語氣微微顫抖,唯唯而退。
……
南疆,萬程山,鐵家城。
高大厚重的黑石城牆,延綿數千里。鐵家城從半山腰起,無數的石屋、鐵樓,依次排列,一直綿延到山頂。
陽光照耀下,城內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片鼎盛昌隆之景。
家主閣就坐落在山頂附近,防禦嚴密,周圍人流明顯稀少。巡邏隊交替巡查,蠱師各個精悍逼人,一絲不苟。
家主閣的樓頂,有兩個人站著。
一位中年男子,臉色冷酷如鐵,眼中則隱藏著幾分溫柔。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位少女,目光悲傷卻又堅定。
正是鐵若男。
「你才回來幾天?但這已經是你第十九次向我請辭。你父親的死,令我萬分悲痛。你早年喪母,現在喪父,但你要記住,你還有我這個舅舅。你是我的侄女,我是不會讓你去冒險的。」鐵家族長歎道。
鐵若男目光灼灼。直視鐵家族長:「舅舅你知道嗎?父親雖然去了,但我悲傷中卻又替他感到高興。父親一生立志剷除邪惡,懲治罪犯。他做到了,就算是身上負傷,也沒有退縮。他堅持如一,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而現在。該我走下去了。」
鐵家族長臉上愣住。
在這一刻。他在鐵若男的身上,看到了鐵血冷的影子。
真像啊,這雙眼睛,這樣的目光。
恍惚間,鐵家族長彷彿回到了年輕時候,鐵血冷就站在他的身邊,盯著山巔的鎮魔塔,堅定地道:「我要打盡天下的罪犯,讓世界充滿正義和愛!將魔道中人都關押到鎮魔塔裡去。哪怕把鎮魔塔都塞滿!」
昔日的誓言,還猶在耳邊。但是摯友已經不在……
眼前的眸子重合在一起,鐵家族長微微搖頭,晃散回憶。他用一種既欣賞又愛憐,既擔心又鼓勵的目光,看向面前倔強的少女:「你選的這條路。可不好走啊。」
鐵若男沒有答話,而是轉頭遙望山巔。
在萬程山的山巔最高處,矗立著一座雄偉的鐵塔。
它氣勢磅礡,似乎頂住了蒼穹,踩踏著高山。白雲如霧,在它周圍繚繞,使得外人看來迷濛模糊。又給它增添一分神秘色彩。
這塔不僅是南疆盛景,更天下聞名。就算是中洲,也多有人耳聞之。
鎮魔塔!
塔身高有百丈,分列近百層。塔樓形制古樸。巍峨滄桑,正氣堂皇。自從建成以來,鐵家蠱師關押了多少魔道蠱師進去。數百,上千,成萬?
就算是鐵家族長也未必清楚。
它是正道的象徵,是鐵家蠱師心中最深處的驕傲。多少的魔頭魔子,將野心埋葬在這裡,留下悲痛、悔恨、不甘、遺憾。
魔道蠱師談它臉色慘淡,正道中人說之眉飛色舞!
鐵若男開口,語氣堅定如鐵,似對鐵家族長,也似乎自言自語:「萬程山巔有一座鎮魔塔,我的心中也有一座鎮魔塔。這條道路,父親沒有走完,那就讓我接替他繼續走下去!」
……
「堅持不住了……」陳翠花頭昏眼花,時不時犯噁心,想要吐。但吐又吐不出來,渾身虛弱,一陣陣的乏力感不斷襲來。
她原計劃是堅守三天,但一天剛過,她就知道自己先前太過樂觀了。
蛇毒帶給她的危害,越來越嚴重。她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入懸崖,必須盡快尋找到一隻治療蠱蟲。
「真是該死。若不是那兩個小賊,說不定我早就捉到了野生蠱蟲,解除了蛇毒了。」她心中焦躁不安,自從中了蛇毒,她一直都在嘗試著尋找治療蠱蟲。但茫茫山林,充滿了危險,她又沒有什麼捉蟲手段,到現在都沒有什麼進展。
白凝冰舉起手中匕首,正要往自己的右耳割下。
「且慢。」方源忽然伸手,一把將其手臂抓住。
鋒利的刀鋒,離白凝冰的右耳只差分毫之距。
要使用地聽肉耳草,就需得割掉右耳,替換上去。左右不過是個耳朵,也不是什麼大事情。相比較即將的大收穫,白凝冰更不覺得有什麼可惜。
魔道中人,心狠手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而往往這樣能捨能棄的人,才能成就一番大事。
「不需要割了,她出來了。」方源說著話,便開始動身。
他利用地聽肉耳草,遠遠跟在陳翠花身後。
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打鬥聲。
兩人靠著茂盛的灌木叢,偷偷接近。只見這魔道女蠱師正和一隻雙頭山豬激戰。
觀戰片刻,兩人眼中均冒出興奮的光。
陳翠花明顯狀態很糟糕,戰鬥力比見面時下降了一半不止。而這只雙頭山豬,則是一頭獨行的百獸王,擁有一隻防禦蠱。
「這將是一場消耗戰,我們正可以撿個便宜。」
「她埋下去的果真是焦雷土豆蠱!」
「有點奇怪。這蠱師激戰這麼久,真元竟然還沒有耗盡?」
「看來她有些輔助蠱,類似天元寶蓮,魚泡蠱等等……」
又看了片刻,方源覺察到時機來臨了,喚出隱鱗蠱,交給了白凝冰。
白凝冰會意地點點頭。隱去身形,悄悄接近。
轟!
一聲爆響,雙頭山豬再次踩爆了一顆焦雷土豆蠱。
這一次,它徹底倒下了,再也怕不起來。它倒在地上,不斷掙扎。整個肚皮都被炸開一個豁口。腸子緩緩流出。鮮血一股股的淌外來。
「這頭該死的山豬,皮還真是厚啊。炸了半天,才炸死掉!」陳翠花喘著粗氣,靠在樹幹上,眼前一陣陣發黑。
這場激戰令她渾身無力,極度的疲累感襲來。
心中的恐懼強撐著她,不讓她就此暈過去。
「不行了。我得趕緊回到山洞去,如果暈倒在野外,實在太危險了!」
她正要動手。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劇烈的風聲。
「奇怪,怎麼會有風?」這是她人生最後的疑問。
白凝冰耐心地一步步潛行近身,出手如雷霆電閃。他利用山豬死亡,魔道女蠱師心神放鬆的破綻,一擊必殺!
陳翠花的腦袋,被鋸齒金蜈摧枯拉朽。拍個稀爛。無頭的身軀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得手了。」方源朗聲一笑,疾步走過來。
白凝冰已經蹲下,心神探入陳翠花的空竅當中,旋即有些失望地道:「空竅中只有三隻蠱。」
但凡蠱師煉化的蠱蟲,都有些呆板,不似野生蠱蟲那般機靈。
魔道女蠱師已經死亡。空竅壁漸漸晦暗,這三隻蠱卻還停留在裡面。
不過這卻難不倒方源。
「強取蠱!」他心念一動,輕而易舉地將這三隻蠱取出來。
分別是:一隻飯袋草蠱,一隻鐵刺荊棘蠱。以及一顆焦雷豆母蠱。
這些當然不是全部。
方源一陣摸索,在魔道女蠱師的腳上發現了一隻毛腳蠱,一隻跳跳草蠱。最後又在她稀爛的腦漿中,發現了一隻書蟲。
但可惜的是,這只書蟲已經在剛剛,被白凝冰一擊拍死了。
「這只書蟲應該是傳承之物。裡面的內容,幫助了她學習了很多蠱師的東西。必然也記載了一些秘方等等。」方源遺憾地道。
「書蟲也就算了。這個魔道蠱師身上,居然也沒有治療蠱?」白凝冰大失所望。
方源沉默,沒有開口。
沒有治療蠱,這個結果,他先前也預料過。魔道女蠱師受累於蛇毒,若是有治療蠱,哪怕不是消毒的,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他感到疑惑的是,剛剛在戰鬥中,魔道女蠱師表現得很奇怪。尤其在真元方面,她的恢復速度超過甲等,可以和十絕體媲美。
但她並非是十絕體,只是甲等資質,收刮出來的這些蠱,也沒有幫助她恢復真元的功用。
「原來胸是這麼裹的呀。」這時,白凝冰拆開了魔道女蠱師的裹胸布。
方源目光一凝,看到屍體胸口處的有一個銀邊三角紋路。
「竟是三更蠱!」方源詫異。
「三更蠱,什麼東西?」白凝冰揚眉問道。
「此蠱高達五轉,能令時間加速三倍。用一次就沒有了,是消耗類的蠱蟲。它作用在蠱師身上,就會在胸口形成這樣的銀色三角形的紋身。」
隨後,方源詳細解釋了一番。
三更蠱,作用在蠱師身上,能令這個蠱師的個人時間,加速三倍。
光陰之河,滾滾流淌,流速始終如一。對於正常人來講,一天就是一天。
但對於中了三更蠱的人來講,一天就相當於三天的濃縮。
被種下三更蠱的陳翠花,修為必然進步神速。別人努力一天溫養空竅,她卻相當於用了三天來溫養。修行效果,自然明顯。
還有一個巨大的好處,就是真元的恢復速度。在她身上,光陰之河流速加快,是常人的三倍。因此真元的恢復速度,自然也是三倍。
這也是為什麼,在剛剛的戰鬥中,她真元恢復速度快的叫方源和白凝冰吃驚。
然而,萬物平衡,有利就有弊。
三更蠱有如此大利,就有大弊!
首先最大的壞處,就是損耗壽命。光陰流速增快三倍,表現出來,就是生命大幅度縮短,削減到原有的三分之一。
陳翠花得到傳承只有一年不到的時間,但對她來講,卻過了兩三年。
其次,任何需要時間醞釀的傷勢,都會加重。
綠蟒的毒素,需要時間才能慢慢滲透,傷害漸漸加深。別人中了這毒,一天就是一天的效果。但陳翠花中了此毒,一天就是三天累積的效果。
這也是她被蛇毒搞的如此狼狽不堪的主要原因了。
「能被種下三更蠱,看來這個女子接收的傳承,至少是個五轉傳承。可惜明珠暗投,落在此等人手中。」白凝冰冷哼一聲,看著腳下的無頭屍體,有些不屑。
從長遠來講,三更蠱危害很大,將蠱師的生命硬生生縮短到三分之一。但事實上,它對於魔道蠱師卻實用的很。
皆因魔道蠱師,向來單打獨鬥,沒有家族、門派的資源支撐。又要防備正道征剿,首先就得以生存為主。
只有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麼都是虛的。
而修為越高,生存的幾率自然就越大。
三更蠱將蠱師的生命濃縮,將一生的燦爛凝聚起來綻放,如同飄零的櫻花,易冷的煙火,短暫卻又精彩。
但如果沒有三更蠱,櫻花的幼苗來不及綻放,就已經被剷除了。
「這也不奇怪。用三更蠱的蠱師,各個都是勇猛精進之輩。但這女子,卻性子不符。生性膽怯,喜好拖延,沒有一往無前的勇氣。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也是應該。」方源撇了地上的屍體一眼,便收回目光。
白凝冰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沒有治療蠱,是什麼下場。眼前的這個魔道女蠱師,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是否也是他未來的寫照呢?
方源卻笑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這世間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但各人有各路,別人的路縱然再寬廣,也未必適合自己。你我皆走在自己的路上,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白凝冰聞言,神情一愣,漸漸飛揚。繼而點點頭道:「你說的是。」
方源瞇著眼睛,遙望眼前的茫茫山林。
殺了這魔道蠱師,得了數只蠱蟲,令他實力暴漲。
但他也知道自己缺治療蠱,同時並不把希望記掛在自身的運氣上面。
接下來,他也許會獲得一隻治療蠱,也許會如這魔道女蠱師一般,直至死亡,都一無所獲,望眼欲穿。也許下一刻,就被獸群踐踏隕落,一生野望轉頭空。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路在腳下,繼續前行即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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