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輪椅上的張寧讀罷奏書,便忽然從椅子裡站了起來。他的右腿小腿輕微骨折,上了夾板,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行動能力,只不過按照郎中的建議,要盡量避免活動才能讓腿癒合完好,所以一直在楚王府中靜養。
他的老婆週二娘和正在做著家務瑣事的徐文君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齊轉頭詫異地看著他。最近週二娘好像和徐文君的關係越來越好了,過來陪張寧解悶時,她叫上了徐文君服侍起居;雖然徐文君要在這裡幹些活,不過二娘時不時幫忙一起做,顯然沒有把文君當奴婢使喚。
二娘忍不住問道:「夫君,發生什麼事了?御醫說你盡量不要動著腿,養好傷要緊。」
張寧臉色有點難看,目光投向放在桌子上的朱恆的書信。二娘見狀便問可以看嗎,得到准予後,便拿起來閱讀。
無奈朱恆在信中長篇累牘地敘述戰敗的過程,分析武器、兵員戰鬥力、戰術等詳情,軍事方面的東西週二娘幾乎看不懂;這玩意讀起來,就好像一個完全外行的普通人聽一個專業的建築設計老師傅在談論怎麼用料、為什麼要這樣用等等,好像有點明白,又完全不知所云。不過週二娘總算是明白了主要的意思,就是朱恆在九江府吃了場敗仗,可能打不贏朝廷的兵馬,後果很嚴重
「看來我沒法繼續在這裡養下去了,我得立刻動身去前線。」張寧想了一會兒便說道。
「立刻……今天嗎?」週二娘回頭看了外面的日頭。
張寧點頭稱是。他已經考慮過現在突然去奪朱恆的兵權,會傷害朱恆的自尊和威信,諸如此類的問題;但是這些小節目前顯是顧不上了。他必須打贏這場戰役,將官軍趕回到長江北岸;神機營渡江的人馬應該只有兩萬左右,而永定營調往東線的步騎炮軍總人數也超過一萬人,如果這樣在戰場上還打不贏的話,將要面對幾十萬大軍這仗沒法打了,更不可能維持住對抗朝廷的割據政權。在他看來,任何戰略戰術都是建立在戰場上有實力一較高下的基礎上,不然設想得再好也是自娛自樂形如畫餅,沒一點用。
他想罷便道:「夫人去叫個人,傳令衛隊長李震,準備一輛結實的馬車……最好弄一些棉花,讓他自個想個辦法讓我能乘坐馬車。」他交代道,實在是對古代的醫療技術沒有信心,可不想因為一點輕微骨折就變成殘廢。「再傳一個人,去稟報母妃,臨走前我想在她面前交待幾句話。」
接著他低頭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著,一件團花綢緞袍子,雖說綢緞柔軟舒服,但看起來像個財主一般。於是又叫徐文君去為他找自己平日上直穿的全套軍服和佩飾。
過得一會兒週二娘便回來了,但是徐文君半天沒返回,張寧想起來好像這邊的院子裡沒有他穿的軍服,要去另一座房子裡拿。
其實這楚王宮住著十分舒服,有山有水有亭台,湖裡還有荷葉,風景絕佳;還有妻妾美女侍候著,吃得好穿的好,既不悶又輕鬆。而行軍打仗就完全不同,哪怕你是王侯將相在軍營裡都不可能舒坦,出行不是旅遊,風餐露宿是免不了的、最多有帳篷住,有時候如太潮濕或有蚊蟲睡不著是常事,十天半月不洗澡也很正常;在古代的條件下,「在家前日好出門半步難」誠不我欺。不過張寧的想法裡,奔波吃苦本來就是男人的事,成人後就應該為各種事操勞,養得白胖白胖的男子還叫大丈夫嗎;輕鬆的事兒大抵是婦人的日子,像這些貴婦就是成天都可以呆在府上,又不必勞動。
徐文君終於返回來了,他便自個把衣服脫得精光,內褲也不剩,然後叫文君給他換上乾淨的另一套衣服。房間裡的兩個人都是他的妻妾,他倒是好不避諱。不過外面日頭正高,光天化日的,倆女人霎時臉就紅了。
這也沒什麼,張寧剛傳好褲子,上衣還沒穿好,姚姬便帶著個白衣劍侍從門口走了進來,門又沒關,被她撞個正著。張寧見狀,忙道失禮,讓徐文君拿上衣內襯過來穿。男子光膀子倒也無關緊要,所以姚姬也沒迴避,她一面問話,一面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張寧的身體。
二十六歲出頭的男性身體已經成熟,雖然張寧鍛煉的時間不多,只是有時候早上起床順便做做仰臥起坐之類的,但長期奔走的原因完全沒有發福的趨勢。身體有點偏瘦,不過發育成熟的骨骼和肌肉線條早已成型,膀子和胸肌腹肌透出一種男性特有的力量感,在女人味十足的姚姬眼裡更是極具美感,讓她一陣臉熱,神情也因此有點不太自然起來。
張寧也好像有點自戀似的,見房間裡有梳妝台,便扶住枴杖走到銅鏡跟前去照鏡子……他自己倒只是想看穿在身上的軍服,灰色的外套和潔白的裡襯讓他有種莫名的感覺。果然自己還是穿這身精神,什麼財主一樣的緞子完全不喜。
週二娘拿腰帶和佩劍過來,忍不住問道:「朱恆在信中說九江府是凶險之地,夫君能打贏京營嗎?」
姚姬剛剛瞧了奏書,聽罷也把目光投來,或許也想知道這個問題。
張寧對著鏡子挺起胸膛道:「你們放心罷,我一定將官軍趕下長江。」姚姬道:「寧兒定要注意安危。」
張寧轉頭鎮定道:「據說習武的人單挑對決,步伐和招數都會有一個節奏,如果一方的武藝更加嫻熟,讓對方情不自禁地陷入自己的節奏,就贏一半了。戰陣上同樣如此,道理相通……火槍火炮的排槍戰爭模式,在大明朝是我最先創造出來的兵器,戰術也是我最先在武器的基礎上設計的;而別人能跟在後面仿造火器、摸索戰術,也落後了一大步,只能跟在我的後面。這是一種全新的戰爭,官軍再能打,也在我們的節奏下,我不信剛剛進入熱兵器戰爭時期,京營就能比咱們高明了。」
姚姬聽罷便鼓舞他道:「那我們便靜候你的捷報,等你旗開得勝。」
張寧將腰帶上的黃金扣子扣上,拉了拉上衣下擺扯直,又將一把精緻的短劍掛在側面。以前他是配長劍,後來覺得長劍影響活動,便換了一把短的,反正都只是裝飾,只要是兵器都一個意思。
然後他交待了一些事,參議部現在只有讓汪煜主持日常事務,舊將陳蓋負責防務;因為朱恆姚和尚等威信更高的人都不在武昌,連年長些的梁硯也在東線戰場,別的人如前任辟邪教分壇主侯茂等人忠心靠得住可是處理複雜事務的能力明顯不足,已經無人可用了。反而汪煜雖然年輕,從知縣出身,辦事能耐還是不錯的;加上去年「常德之敗」後,身陷敵營的汪煜拒絕了官府的拉攏,徒步幾百里奔回辰州的事,上演了一場關公千里尋舊主一般的好戲,在參議部更得張寧信任了。
不過張寧最信任的顯然還是姚姬,於是親筆給武昌城文武留書信,讓諸文武遇到大事不能決者,便稟報「貴妃」。
安排定,張寧便倉促從武昌城出發,當天就趕路東去。出楚王宮時,張小妹聽到消息,急急忙忙跑來道別,不再躲在窗戶後面故意不見了。
出得楚王府,張寧寫了一份書面調令,讓侍衛長李震送到參議部。調永定營第四軍盡快出發,向九江府增援,隨軍押運一批火繩槍和彈藥充足前線軍需,同時也能作為後續接應永定營主力。
永定營編制五軍,但只有第一、第二、第三軍七千多人中大部分兵員是以前的舊部;第四軍和第五軍除各級軍官和少量老兵,主體是兩三個月前從各地招募和改編軍戶新擴充的,在此之前留在武昌城駐防。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臨時編製「永定營下營」是剛剛組建起來的訓練營,正開始訓練士兵,很多人連使用火繩槍的步驟都沒學會;顯然張寧寧肯調第四軍,也不願意把人數近萬的新軍下營直接往戰場上調。
發完這道調令,張寧再寫了一道命令。讓參議部下令在岳州府的姚和尚父子,用水軍的船、將已調往洞庭湖西岸的常德營主力回運一軍,向武昌城進軍,以增援武昌城武備。
馬車上用布包了一大堆棉花,這就是李震想的法子……實在沒什麼創意。不過張寧把右腿放在厚厚的棉花上,至少能減震,不然骨折還沒痊癒,這麼顛簸幾百里路真不知會成啥樣。
李震便是兩年前在慈利縣的監獄裡撈出來的一個罪犯,長了一張又長又青的嚇人無常臉,不知是什麼原因毫無血色。當時朱雀軍羽翼還未發展,在慈利縣面臨兵員嚴重不足的困難,從縣衙牢房裡選了一批囚犯充軍,李震就是其中之一;算起來此人也是跟隨張寧時間較長的一批人,南征北戰下來,得到了張寧的信任,在前任衛隊長王賢被殺後,李震現任衛士隊長。
李震帶著一隊近衛騎馬護衛張寧的馬車,一行人急急就出城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