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姬的聲音如天籟如幽語好聽極了,聽她說話就像一劑鎮痛劑似的,張寧好像覺得那些困擾自己的負面心境在漸漸淡化。更何況,她好似在呢喃傾述著,一個早各種險惡爭鬥中過來的女子,心機很重、是極難向人敞開內心的,當她在耳邊親近地說著那些話時,張寧已經完全沉迷了,彷彿忘卻塵世。
「昨日在我的房裡,我責怪你瞻前顧後,並非本意,只因心裡感動、不知為何就要說些話來掩飾小說章節。其實我更願意看到你是現在這樣重情的人。我生於洪武年間,太祖我也親眼看到過一回,燕王也見過,天下能稱梟雄者不止一人,但真正如平安這般的梟雄我卻從未見識過。那些人再有能耐,視婦人如玩物,身為婦人又何苦去敬仰輕賤自己的人?」
「你曾記得以前說過,要打下大大的疆土,讓我住在華貴的宮殿裡,有萬千奴婢服侍,尊享天下。我期待著在老去之前能有那一天,如夏花般絢麗,哪怕馬上就死去,亦無憾了。」
張寧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坐了起來,還毫無困難地抬起手臂搖了搖,忙道:「好好的話,聽著叫人好受,不要說死,我這還年輕著,您也不老。」
姚姬見張寧的目光有意無意從自己濕|透的抹胸上掃過,她也不做作地遮掩了,卻微笑道:「其實我的腰更好,在總壇你那回難道都不懂得欣賞?」
張寧反倒有些扛不住,忙迴避目光。
靜了片刻,姚姬又輕暱細語道:「昨日我摔壞的那枚玉|壺的用處,你有些好奇?應該正如你所想的那般用處,只不過我的本意卻非淫|邪之物。我得了一本古籍上記載,用幾種草藥兌溫水,洗淨腹腸灌入其內可驅內毒,預防腰上長贅肉……你卻不懂,婦人一到中年極易發福,要是我的身段因此變了,真是死的心都有。上天給我最大的好處是這幅外表,這麼多年我習慣了,難以忍受失去它。」
張寧在咨詢時代見多識廣,不過多是道聽途說,沒親眼見過;這時反倒被十分封建的姚姬給弄得面紅耳赤。他左顧而言它:「方纔你說此地不可久留,確是對的。你臨危不亂,兒臣汗顏之至。咱們想辦法先離開這裡再說。」
「我扶你,能起來麼……以後不必自稱兒臣,反倒彆扭。」姚姬上前來扶他,手臂卻有些嬌柔無力,而張寧卻身披重甲一身是鐵,實在是扶不起來。她的臉靠得很近,吐氣如蘭,張寧聞得直覺頭腦十分清爽。
張寧道:「我得把盔甲卸了,現在這玩意毫無用處,反增麻煩。」姚姬遂幫他的忙,解開各處關節的扣帶。他又說道:「只要先從這鬼地方脫身,我得趕緊下令讓朱恆把主力向辰州調集,為防常德失陷後,北路主力進駐常德、讓朱雀軍失去補給線處於危地。只要大軍到了辰州,應該暫時還能維持一兩月;辰州有以前留下的兵器作坊工具,雖不如常德新造、原料物資也匱乏,但有了技術經驗趕造出小口徑的野戰炮還是可能辦到的。到時候咱們的戰略思路便是尋敵主力盡快決一死戰,避免被拖垮,機會不是完全沒有……」
姚姬柔聲道:「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我也絕不會失去你。」
張寧卸掉了身上笨重的鐵甲,頭盔自是早已不知掉到了哪裡。他見姚姬衣著單薄走光,便把自己身上沾滿泥水的軍服脫了下來給她穿在上身,她也沒拒絕。姚姬身材高挑,可穿上張寧的衣服還是很大,大概是因婦人更顯身材。
他檢驗身上的傷,所幸腿腳沒有重傷,能站起來走路,只是重重摔了後可能有點內傷胸口發悶。倆人相互扶著一瘸一拐地向灌木林裡亂走,決定先遠離出事地點再說。
這一帶樹木主要是長著針尖葉子的松樹,林中沒遇到有人,慢慢走了一整天張寧的腿腳也利索了。不過肚子卻餓起來,隨口嘀咕了一句:「好餓。」
姚姬也只能說餓,毫無辦法,她從小就在宮廷中生活,壓根不用過問衣食來源。
就在這時,正好見小坡下有處小溪,張寧終於有辦法了。前世成人後確是在城市裡討生活,但小時候卻在鄉村長大,捉蟹摸魚這等事沒少幹過。
姚姬便坐在一塊青石上靜靜地瞧著他,他挽起褲腳在溪水裡忙得不亦樂乎。有些東西幾十年都忘不了,比如捉螃蟹,石塊底下、溪邊的洞|穴裡多半能摸到……當然前提是溪水沒有污染。那螃蟹要夾手指,但並不要緊,只要摸住它的背殼整個抓出來,然後放在地上,它想要逃就自然放開蟹腳了。
古代的小溪裡水產比想像中更豐富,張寧很快就收穫頗豐。還有姚姬陪伴在身邊,他心情莫名變得甚好,一時間覺得這樣簡簡單單的快樂也是極好的……不過多半只能是夢想,自古人們就有這種簡單的嚮往,但能做到的很少。人類不是這樣就可以生存的,更不是能因此滿足的。
之後一個極簡單的問題就難倒了張寧他們,沒有火。小雨剛過,樹枝落葉都是濕的,也沒火種,根本沒法升起火來……只好生吃充飢。
張寧隨口道:「辰州歉收,不過這邊水網較多,饑荒之時百姓捕撈些魚蝦加上野菜樹皮,或許餓死得能少些。」
姚姬勸道:「辰州饑荒主要是苗疆叛亂四處劫掠造成的,與你無關。咱們佔據常德後,也沒見出現百葉凋敝的景象。」
按照估計,這個地方應該已是辰州地界,至少已經靠近辰州。想來暫時還是張寧的統治區域,他掌握著此地的生殺大權,可現在又有何用?權力也需要一定條件才能實現。
「我們雖然走得慢,卻已走了整整一天,官軍奇兵人數遠道奔襲,人數不會太多,他們無法在非控制區內大規模搜索。」張寧道,「我們接下來還得去找百姓幫忙,一是問路,二是得到一些補給、能搞到馬就更好了。」
一般的鄉民百姓倒也沒什麼危險,普通人大部分還是良善之人,不敢輕易幹出什麼大事來。只有像當初從南京奔逃京師的路上,遇到桃花仙子那樣的刺客才真正危險。
不過萬事小心為妙,張寧怕自己一身軍服弄出什麼意外麻煩,遂打算趁天黑找處能入手的人家偷兩身衣服。他在山上找個地方讓姚姬躲起來等自己,姚姬抓住他的手千般叮囑小心,臉上神色有些恐慌。在這等境況中,她卻是什麼也不會顯得十分脆弱,對張寧的依賴溢於言表。
「我一定會盡快回來,等我。」張寧好言說了一句。
此次「行動」十分順利,正巧有一戶人家把洗後未乾透的衣服收在屋簷下的繩索上,張寧一股腦兒全偷了,一時心念便留下了一顆金珠子在屋簷下的破碗裡。這或許便不算是幹壞事罷,他覺得要幹壞事就不如干大的。
回到找到姚姬時天早就黑了,湊近一看姚姬的臉也是花的,竟顯得十分楚楚可憐。倆人又饑又凍,生螃蟹張寧倒是再吃了些,姚姬卻難以下嚥;書上看到松子能吃,張寧摘了幾顆敲開,卻不知為何沒發現什麼地方可以入食的。剛到附近偷了衣服,他們便不好就近求助,天又黑了只好在松林裡挨一晚再說。
晚秋的時節,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又剛下過雨,真是冷得慌。偷到的衣服全是單衣,也沒幹透,全裹在身上也是聊勝於無。
「抱著我。」姚姬輕輕說道,口氣卻是自然而然。
張寧遂坐過去從後面摟住她的纖腰,婀娜的背部曲線貼著他的前胸,自是難以自已。姚姬悄悄說道:「你真是個壞東西,叫你好好抱著驅寒而已。」
「是。」張寧的聲音干|澀道。
不料姚姬又用耳語般小聲的聲音說道:「昨天你幫著我銷毀的那些東西,其實是一個機關,也是我從一本上不得檯面的手抄秘本裡得來的。完全無須他人幫忙便能自入機關,而且無法解開,唯有等焚香燃到一定程度燒斷綢線自解,時間到了才行,強行掙脫要受傷的。所以必須再密室內體會,否則萬一有風把焚香吹滅,就糟糕了。」
那聲音清脆而溫柔,好似一個小姑娘在說著某種簡單純樸的小戲耍,張寧只是默默地傾聽著。
「你知那機關的用處?自是一種淫|邪之物,不過那些關鍵之物得要珍寶才行,如玉必須純淨的藍田溫潤之玉,若是稍微差點,就無趣了。若是尋常的自|瀆之物倒不用機關,它的用處便是能逐漸讓人陷入渴求之中,若即若離,卻始終不得;此中滋味雖有些折磨人,卻也難得。越陷越深之時,甚至能出現一些幻覺,讓人能無盡想像而不受束縛……」
她又用輕得只有氣息的口氣道:「那種時候,我會想起那件叫你別提及的事,每一處每一分感受都清晰起來,就好像正在發生;可平日我是羞於去想的。」
「這般感受,是否就如某些事,常常有些念想,卻無論如何都不能盡興的,挺折磨人呢。不過有點念想確是難得……」
張寧的身體已經整個僵了,在這黑漆漆的荒郊野嶺他想要做什麼,卻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