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壓我頭髮了。」週二娘輕輕說了一句,這句話是張寧和女人同房睡覺時經常聽到的。他忙抬起頭來,用手把枕頭上凌亂的長髮弄開,繼續側躺下來,從後面摟住週二娘的腰。臥房裡恢復了安靜,能聽見枕頭上的週二娘的喘息|聲,她得歇一會兒才能睡。
猜測時間,估計離天亮只有兩個多時辰,還能睡一會兒。張寧早上要去官署,熬過中午,下午還能在官署內午睡一陣;他再忙也是要找時間睡足的,日常最少四個時辰(八小時),不然影響精神和頭腦的判斷。
他現在還沒打算睡覺,歇了一會兒,便把手向移,用手掌覆蓋在週二娘的一團柔軟上,輕輕捏著、感受著那柔軟的觸覺,它們只是一團脂肪,但不知為何能叫人百玩不厭,如果可以張寧能把玩一對形狀姣|好的乳房一整晚而不覺得厭。他的身體前面貼著週二娘的後背,年輕女子的身體線條也是十分舒服。
「二娘……」張寧喚了一聲。
週二娘馬上軟軟地「嗯」了一聲,她還沒睡著,不過聲音是很累了。
張寧又問道:「你見過徐文君麼?常幫我拿案牘卷宗的那個小娘。」
背對著他的週二娘一雙眼睛頓時睜開了,片刻後她還是「嗯」地應了一聲,以示認識。那徐文君就是平安手下大臣徐光縐的孫女,週二娘剛嫁進門就聽說了,一開始有丫鬟說是徐大人的千金、後來才知道是孫女。
週二娘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文君對平安生活起居的熟悉,恐怕對他的身體也很熟悉吧?有個小娘對自己的男人那般熟悉……她的男人,名正言順的理所當然的丈夫,那樣親近,週二娘一想起心裡就不是滋味。這種事真是大度不起來,週二娘覺得自己的身體從來沒被別的人看過,只屬於丈夫,已然和丈夫近親得相互瞭解身體上的每個地方;為什麼要別的女子來分享這種很私|密的事?
他忽然在枕邊提到徐文君,是什麼意思?週二娘此刻心下已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張寧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直截了當地說道:「你是正妃,我想封她做次妃。」
果然是這樣的,週二娘的心裡一陣難受,想把張寧的手從自己的乳房上拿開,但她終於沒動彈。在家裡沒出嫁時,她就明白了這個世道的規則,婦人是沒什麼權力的,特別是在有權有勢的男人面前;她的母親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婦人就該三從四德,但週二娘卻在內心裡覺得很不公平……可這樣的事還是發生了,她毫無辦法。
最讓她傷心的是:平安要封什麼次妃其實就是納妾,為何要在剛剛大婚後就納妾?他不能過一陣子麼?
是無奈地屈服,還是反抗?能反抗嗎?她剛才生氣,也沒有把張寧那隻手掌從自己的身子上弄開,就是在內心裡已經懂得其中無奈了:她不能任性地用對抗的法子,和丈夫鬧彆扭沒有任何作用,因為她沒有權力離開丈夫,更承擔不起那樣的後果和世道輿情的壓力。
這就是權力,君、父、夫,倫|理常綱的秩序。
週二娘的鼻子一酸,想哭,可這時她倔強的性子又開始作祟了,強忍著愣是沒流出眼淚。
她可以想像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的情形,等了他一天,他可能去別人的房裡和別人調|笑甜言蜜語;而且另外的女人會和自己住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你不能和她撕破臉,或許還得姐妹相稱。
「二娘,我也知道你不高興,這不和你商量麼?你是我明媒正娶迎進門的,以後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正妃,其他人都得順著你,這不我才最先和你說這事。」張寧好言勸道。
週二娘冷冷道:「你要娶誰、迎誰進門,我又擋不住。要是別人知道了,還要閒言碎語說我善妒。」
「你聽我說……」張寧聽她語氣不善,忙道,「徐光縐很早就追隨我了,一直忠心耿耿,是我的心腹,所以我之前才讓他出任參議部參議長;這個位置相當於吏部兼兵部尚書還要算內閣首輔,位高權重,之後前前後後加入朱雀軍的人,都對老徐十分尊敬。現在我得到了朱恆,這個人很有才幹,遠勝老徐,我必須要給他權力才能發揮他的能力,於是已決定任命朱恆為參議長。如此一來,老徐就得把位置讓出來,他資歷老又沒什麼過錯,突然被貶、往後還要對剛來的朱恆以上下之禮;遠的不說,假如倆人在大街上迎面碰到,按照規矩,老徐就得主動給朱恆讓道,你說他服氣不服氣?這很容易造成內部矛盾。」
張寧微微歎了一口氣:「我本考慮過和老徐談談,曉以道理開導,但後來覺得有些事光是憑嘴說,任你說出花兒也沒用,必須要實在地做出來……我是相信老徐識大體,但咱們永遠不應高估別人的『高尚』,不能時時認為別人就該怎樣怎樣大度、怎樣無私。是個人都會有憤怒、自私、貪婪等東西,這原本就正常。只不過很多人平常不會表現出來罷了,稱之為修養。我不能無視老徐的感受。」
經過張寧的一番話,週二娘覺得有點道理心裡微微好受了點,卻反而開始賭氣道:「所以你就想娶他的孫女,雖是次妃,卻也有名分,老徐便算得上你的親戚了,到時候就算有人官職比他高,但顧忌姻親身份也不必上下之禮?可是,夫君的大事雖要緊,難道一定要牽扯到家裡來麼?」
張寧說罷好話,語氣漸漸有些強硬:「世上有規則,對於其中一些人來說,家便是國,個人感情和政務是聯繫在一起的。當初我們夫婦的婚事,不也是聯姻決定?」
週二娘轉過身來,眼睛紅紅的,眼神卻迷離中帶著些許傷感,她喃喃說道:「恍若在某一刻,你是如此近,好像比父母還要親,如同相濡以沫的兩條魚,我們如同一個人……可是那只是一個夢,終於會醒,會提醒我,兩個人是不能靠那麼近的,會傷著……」
張寧看著她有些心疼,但又想,週二娘雖很聰明畢竟是沒經歷過真正的人生百味,所以是有點夢幻了。人其實就是被逼出來的,她要是親歷過生存與真正的掙扎,就會更懂如何活著。就像姚姬,她的笑靨下便別有不同。
他遂繼續說著正事:「起兵到現在,咱們一起幹大事的人已超過萬人,我既然作為首領,須得做好自己的事、做好本分,既為了自己和家人,也為了追隨麾下的一萬多人。如果朱雀軍內部矛盾激化、或是失去平衡,就是我的責任。眼下這件事,迎娶徐文君是最簡單最有效的路子,咱們為什麼不為?而且幾乎沒有什麼負面影響,文君本來就在我身邊幾年了,朝夕相處這麼久,於情於理遲早是應該娶進門的;不然人家一個閨女,和我又不是親人,在一塊那麼久了還怎麼大大方方地嫁人?」
週二娘幽怨地說:「是呢,文君在你身邊服侍的時候,你都還不認識我。我不該怪她,說不定別人還怪我搶了她的位置。」
聽到這裡,張寧覺得老婆的態度鬆動,便打算再說點軟話哄哄。他倒不覺得自己在家人面前用心機有啥不對,在他的想法裡真情實意和手段同樣重要,正如前世的閱歷體驗那般、任你對一個女孩子掏心挖肺如果手法不當只能得張好人卡,有時候所謂真情分文不值;這原本也是正常的,凡人無讀心術,別人只能通過你表現出來的東西感受,比如語言、動作、生活細節,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有意識地注意的,所以也是一種手段。
他便好言說道:「文君也是個可憐的女孩,那時我正落魄,遇到她的時候,她和爺爺在賭坊酒肆間賣唱為生。其父母早逝,爺爺有罪名在身,祖孫二人相依為命。投到我門下之後,她更是像個丫鬟一般照顧我們,從未有過怨言,我怎能無情無義?」
週二娘聽罷果然面有同情之色,說道:「徐姑娘才是和夫君同患難過來的人……」
張寧道:「正是如此,我要是對她薄情,二娘也會瞧不起我的罷。」
「《詩經》上有首詩呢……」週二娘不鬧了,輕柔地喃喃吟道,「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張寧摟住她的肩膀低聲道:「時間從未停頓,慢慢地新人也會變成舊人,只要還在身邊就好。」
倆人又小聲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張寧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過了正房老婆的關,接下來那事兒就十分好辦,張寧第二天便抽空和姚姬說了,姚姬那裡毫無阻力。她聽完張寧的理由,立刻就贊成給他另迎次妃,姚姬是經過殘酷宮廷鬥爭的人,對這些東西十分嫻熟;於是張寧便將此事托付給了母妃,以父母的名義向老徐提及,此事便甚為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