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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都之霧 第九十三章 時機稍縱即逝 文 / 西風緊

    更新時間:2012-11-30

    四月漸漸過去,朝廷籠罩在頹靡的氣氛中,天子無法有效處理朝政,幸有一干重臣在朝才讓國家機器按部就班地運行。

    一日張寧正在禮部衙門裡上值,忽然聽到了從皇城方向傳來的陣陣鐘聲,在這個時間響起鐘聲實屬異常,他立刻就放下了毛筆細聽。沒一會兒,只見幾乎所有的同僚都停止了辦公,大伙都關注起來。可能已經有不少人在猜測:皇帝駕崩了?

    因為上個月起就一直傳言龍體欠安、這會臨近正午卻響鐘聲,就免不了人們有此猜想。衙門裡議論紛紛不過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地方。果然等了一陣,儀制司就來了個人傳話:「皇上駕崩。呂部堂令:六品以上京官回家換衣服,後到御門(奉天門)議事。」

    張寧得了消息,急忙就找來了自己的馬伕,讓他趕回去叫家裡人送麻孝衣裳來禮部衙門門口。

    皇帝暴斃是一件大事,但暫時還輪不上張寧去操|心,現在正當是上頭那些大員憂心之時,張寧倒不用怎麼慌張,只要守著規矩應付就行了。至於早有擔心的那件事:太子朱瞻基登基後對建文遺臣的態度問題。如今卻為時尚早,起碼要等皇權順利交接完成後的事兒,眼下誰還有心思去管其它事?

    除此之外,張寧倒是暗自覺得永安的漢王又變成了個大問題,那傢伙會不會學習他爹朱棣趁機起兵來奪皇位?以前看來,他和洪熙帝的爭鬥已經大勢已去;但如今洪熙帝死得太過突然,明顯朝廷準備不足,太子都沒法馬上登基,又給漢王製造了機會。

    可見有時候某人看似塵埃落定的處境偶然之間也可能出現轉機的,張寧就覺得漢王現在機會很大。甭管漢王以前如何一敗塗地,如今他只要想辦法將太子朱瞻基在登基前殺掉,加上他作為親王手握的三衛兵馬,完全有資格角逐皇位而且贏面很大。

    作為楊士奇一個陣營的人,張寧和其它很多人當然都不願意看到漢王起來,拋開大義就說對自己的利益也是有害無益。不過張寧大概瞭解歷史,有明一朝除了朱棣造反成功就沒有藩王成過,所以從歷史上就注定了漢王抓不住這個機會;就算可能產生蝴蝶效應,也是需要時間空間條件的,張寧自覺到目前為止還沒達到影響歷史進程的程度,他最大才做過空有頭銜的五品添注官,有什麼能量影響到了帝國的命運?

    所以張寧不太擔心,不過楊士奇等大臣這會兒肯定在憂心忡忡。

    等家裡的人送來了衣服,張寧便披麻戴孝隨禮部的官員們一起進皇城,趕去平時大臣們上朝的奉天門。

    因為張寧的品級不夠平時早朝的資格,又沒在北京參加過什麼大典,除了前世遊覽過故宮,現在這地方還真是第一回來。奉天門外的甬道就像隧道一般,大半天的光線也不怎麼好;一過甬道突然面前呈現出寬闊的廣場、漢白玉路橋、宏偉的宮殿,真還有點震撼。張寧覺得幾年前修建紫禁城的工程師肯定是故意的。

    大群披麻戴孝的官員往太和門前的金水橋上走,一共五座橋,中間沒人走,大夥兒紛紛走左右四座賓橋。一眾忠臣孝子,但此時沒人哭,因為還不到時候,等舉行一些禮儀時你不哭也得哭……其實大臣們哭與不哭不說明感情問題,張寧就真不信皇帝死了諸公心裡有多傷心,可以說哭哭啼啼的九成九是裝的;要說擔心權力交接影響國家穩定可能才是真的感情。

    倒是後宮裡那些嬪妃不少是真哭,不是哭皇帝、而是哭自己。明制沒有生育子女的嬪妃要殉葬,永樂死那會兒好像就有好幾十個嬪妃「被自盡」盡忠;如今洪熙帝掛了,他生前成天玩女人,估計殉葬的女人比永樂帝只多不少,而且當皇帝還不到一年,有些嬪妃剛被封號不久就要陪著死,實在是虧得慌,能不哭嗎?

    張寧和禮部的同僚進了奉天門,站著等了許久,其它官員們陸續到達,分前後站隊。奉天門內設有寶座,是皇帝「御門聽政」之地,不過現在寶座自然沒人去坐了。只見楊士奇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上面的御座,目光裡多少有點惆悵。

    這時從奉天門背面走來了一些宦官宮女,張寧意外地發現:自己那同鄉王振在裡面,就跟在王狗兒的後面。

    王狗兒帶著人走到楊士奇呂縝夏原吉等一干重臣面前見禮,楊士奇直截了當地問道:「皇上駕崩時是王公公在跟前?」

    「是,皇爺剛說想見大臣,咱家急忙派人出宮傳諭,不料還是來不及了。」王狗兒一面說一面做抹淚的動作。

    楊士奇又問:「皇上可有遺詔?」

    倆人就這麼一問一答,片刻之後張寧才回過味:這哪是一般的問答,分明就是完成權力交替過程中的一個極其重要的環節。不然集合這麼多官過來是幹什麼?就是為了名正言順地表明誰將是合法的天子。

    王狗兒只要腦子沒壞,回答楊士奇的問題就只有一個答案,他便說:「皇上說要把太子召回京師來繼位。」

    別管洪熙帝死前有沒有什麼遺詔,此時就這麼答準沒錯,難道等太子登基之後還要追究他假傳聖旨不成?當然萬一是漢王登基,也不會管洪熙帝是不是有遺言,王狗兒坐實了就是假傳遺詔。

    楊士奇的老臉上明顯有種微微吐出一口氣的表情,一旁的呂縝立刻說道:「太子還在南京,應該馬上依照皇上的意願擬好詔書,派人送過去,然後將太子迎回京師主持國事。」

    「呂公所言極是。」楊士奇點頭道,「在太子回到京師之前,一切大事先由內閣和六部尚書商量著辦。」

    現在大夥一門心思就想著太子趕緊回來,其它的事都是次要的。

    呂縝不等其它大員開口,又急道:「誰願意去南京傳詔?」雖然大局正在要緊關頭,但呂縝還是兼顧著私心:剛才商量的,派人去南京其實是辦兩件事,一是傳遺詔、二是迎太子;而他強調的是傳詔這件事,傳詔只要拿著聖旨誰都可以的。

    呂縝說出這句話來,雖然眼睛沒看他的女婿張鶴,但等的就是張鶴請纓,然後他作為決策中心的一員立刻拍板贊成,其它人多半不會在這種關頭糾纏的。

    不料張鶴愣在那裡竟然沒有馬上站出來。

    張寧也馬上回過味來,他是從來沒聽楊士奇提過這事兒的,以前自己的注意力想的多是身世問題,也沒想到這頭。不過事到臨頭,他很快明白了:對於中下級官員,這差事絕對是一朝一代都難遇的機遇,擁立之功!

    但風險也很大,擺在面前是提著腦袋拚命的事兒。明面上人們不怎麼說,可眼下誰心裡能把漢王給忽略了?現在去接太子,**成可能在路上會遭遇漢王的伏擊,丟性命的可能非常大;而對於沒掌大權的中下級官員而言,誰做皇帝自己不是做官,難道漢王做了皇帝就要把滿朝文武殺光不成?難怪那張鶴反應遲鈍,這廝怕死!

    張寧卻是不怕,不是不怕死、而是情知漢王應該不會成功,對於他來說,承受的心理風險要小得多。

    他回過味來,正待要上前請纓,腳剛一提,就聽到一個聲音說:「下官戶科給事中楊鄰,願領旨前往。」

    靠啊!竟然有人比自己反應還快。原來是那老鄉楊四海,去年中的進士當了一年戶科給事中了,張寧剛進京那一次和他同桌吃了頓飯,平時很少來往的。

    既然已經有人搶了先手,張寧觀察那張鶴蠢蠢欲動的,自己便決定先沉住氣,失了先機就等「後發制人」。

    果不出所料,張鶴終於站了出來:「讓下官去罷。」

    張寧見狀心裡一樂,這下好了。倆人請纓,現在又沒乾坤獨斷的皇帝,正如楊士奇所言「凡事商量著來」,水一渾,就有了後發的優勢。

    這時他才不慌不忙地站出來說:「張某身為禮部儀制司官員,迎接太子份內之事,怎好將職責推卸他人?」

    楊士奇點點頭,回顧呂縝楊榮等大臣,用商量的口氣說:「事不宜遲,就讓禮部主事張寧去南京迎接太子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都是有身份的大員非那無理取鬧的人,便紛紛贊成。楊士奇幹練地說:「翰林院的官員去擬好遺詔,張寧你先回去準備好印信、馬匹等物,等會到午門取了遺詔,盡快上路。」

    「下官領命。」張寧抱拳拜了拜,又向楊四海微微作了一禮,心道:挺佩服你的見識和思維速度,但可惜你上面沒人,輸就輸在這裡。四海兄也不服,我也不是生來就有背景的,你沒抱住大腿能怨誰?

    最差勁的還是那個張鶴。張寧從呂縝的言行之間隱隱感覺他們早先就可能商量好了,要說先機張鶴最有先機、也有背景,可謂是萬事具備,可他就是在稍稍猶豫的瞬間錯失了機會,而機會總是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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