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1
這個時代晚間實在沒有什麼娛樂,秦淮河上應該有風雅的和香艷的活動,可並不適合普通百姓。一家人吃過晚飯洗了腳就坐在屋簷下及天井裡繼續閒聊,整個宅子感覺黑漆漆的,堂屋裡那盞油燈光線不怎麼好,完全沒法照亮屋子外面的空間,家裡還不如外面大街上亮堂。
忽然天空閃亮了一下,接著傳來了隆隆的雷聲,張世才抬頭望著天道:「今晚還得下雨。」鄒氏道:「八月打雷,遍地是賊。這時候還打雷天道不好呢。」
「大伙早點睡。」張九金站了起來。
於是一家子也跟著站起來準備各自回房休息。張寧和小妹的房間都在西廂,兩間房挨著,便一起摸黑沿著屋簷向南走過來。張寧路過自己的房門沒進去,先把小妹送過去,打開門吹燃手裡的火折子點油燈,說道:「把門關好,上去睡了。」張小妹站在門口不進去:「八月間還打雷好嚇人,我不敢上去……要不今晚去哥哥的房裡睡,明天你就要出門了。」
「那怎麼行?」張寧正色道,「你多大了,十五歲!大半夜的和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回你的房,有什麼話明天一早再說。」
張小妹亮晶晶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什麼孤男寡女的說那麼難聽,你是我哥哥,有什麼要緊的?前些天你昏迷不醒,我在你房裡呆了兩晚上。我不回去!偏要去哥哥的那邊,你今晚好生奇怪,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
「不行!」張寧斷然拒絕了她,可能是語氣很生硬,張小妹頓時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她的眼睛本來就亮這麼一副表情好像有淚珠子在打轉一般。她頓了頓又軟軟地說道:「你那麼凶作甚,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也想替你收拾收拾行李,弄完就回房去。」這時天空又閃了一下,她忙抓住張寧的胳膊:「好嚇人啊!」
在腦中的記憶裡這丫頭好像膽子是比較大的,張寧不信她真怕這麼點雷電。他低頭微微一思索,便輕輕拉開她的手,推著她的胳膊進了屋門不由分說將門帶上,裝出一副輕鬆的口氣道:「小妹懂事的,不用我再囉嗦了吧,好好休息。」
他返身走回自己的房門口照舊吹燃火折子點燃另外一盞,隨手閂上門,向樓梯上走去。南京的民宅格局比較緊湊,因為牆修得高、一間廂房主要用木板搭建就成了上下兩間,臥房一般都是在樓閣上。樓梯好像不太結實踏上去就「嘎吱」作響,不過走習慣了便不要緊,還沒塌過。樓閣上的地板是木板,人在上面活動也不能動靜太大。
他上樓便把燈擱桌子上,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窗外刮起了風,樹枝嘩嘩地搖曳,他在風中聞到了桂花的香味。桂花香、鹿鳴宴……想到功名的事,他仍然多少替以前的張寧遺憾,一肚子的學問來之不易。沒一會外面果然沙沙下起了雨,氣溫好像也降低了點。他脫下長袍,躺倒在床上。根本沒法睡著,輾轉反側地翻身只覺得今晚特別漫長。從牢裡回家已經幾天了並無異樣狀況,有什麼事也不會恰巧是今晚吧?
……不知已幾更天了,他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沒真正睡著過。
忽然,樓梯「嘎吱」一陣異常響動。張寧條件反射般地騰地坐起來,木地板隨之「嘩」地一聲大響。與此同時,樓梯上的聲音立刻就消失,四下又恢復寧靜。外面有「嗚嗚嗚」的風聲,周圍一片黑暗。
一瞬間張寧的腦子變得特別清醒,睡意一丁點也沒有,心好像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保持著原狀片刻,便小心翼翼地爬起來,沒有弄出動靜;樓梯上也保持著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的腦子裡想像著樓梯上的情形,也許下面的人也在猜測上面的情況,雙方都沉著一口氣。
雖然是半夜、天氣也不好,但窗戶上仍然有亮光。張寧便怯手怯腳地向窗戶邊靠過去,輕輕推開一個縫隙,往下面瞄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默默地這麼睜著眼睛折騰了一會兒,眼睛已經適應了周圍微弱的光線。在窗前甚至能看到一條凳子的位置,他便慢慢地走過去提起凳子又慢慢地向樓梯口走去。
他的動作非常慢非常輕非常小心,幾乎沒弄出一丁點聲音。站在樓梯口,四下仍然十分安靜。他沒有動,緩慢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之前動作很輕卻不知為什麼有一種窒息感,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這麼一動不動地站一會兒,他只覺得時間變得更加緩慢漫長。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比如大喊叫人,但他很快放棄了這個打算:這宅子在巷子裡,外面風聲吹得不小,又是半夜三更周圍的人家都入睡的時候,很難有人及時過來,反而暴露自己;而且最先驚動的肯定是張家的人,在不清楚對方狀況和人數的情況下,把家人引來,不僅於事無補更可能殃及無辜……特別是張小妹。
樓梯上再次響起了聲音!張寧明顯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加速。這次的「嘎吱」聲音更小,節奏也更慢。
他輕輕地將提著的凳子用雙手提了起來,一隻腳小心地向前跨出一步站穩了。過得一會兒,樓梯口慢慢地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張寧突然將凳子猛地掃了過去,「砰」地一聲響,一個人沉悶地慘叫一聲,接著響起了「咚咚咚」地滾動聲音。
張寧瞪圓了眼睛,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樓梯上再次安靜了片刻,然後聽見「呼呼」的吹氣聲音,隨即下面亮起來,亮光本來很微弱可是在這寂靜的夜裡卻一下子非常明亮。「嘎吱、嘎吱」那破樓梯再次傳來了搖晃的聲音,緩慢卻很有節奏。在微微的火光中,一個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印在陳舊的牆壁上。張寧看著牆上的黑影,好像看見了一個拿著長鐮刀的死神。
張寧當然不會什麼武功,甚至打架鬥毆的實踐都很少,剛才將一個人打下樓去,不過是佔了出其不意的優勢。現在對手有了準備,點火照明更是一種自信的表現,而張寧則失去第二回合的自信。
就在這時,光線再次明亮了幾分。他忙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忽然變得通亮,好像哪裡燃起了大火,接著又聽見了人聲嘈雜,死寂的夜晚彷彿瞬間就復甦了。
「呼!」一團東西從樓梯口閃過,張寧無法多想,再次揮起凳子砸了過去,準確無誤打中來物但感覺軟綿綿的沒有著力點一樣,他的心裡頓時「咯登」一聲,暗呼不妙。說是遲那是快,一個黑影閃上來,然後風聲一嘯一個東西向張寧招呼過來。張寧本就不懂得格鬥技巧,此時剛剛掄了凳子力道用盡最難收回,身體更不好閃躲,他只能偏一下頭,瞬息之間就「砰」地一聲悶響、膀子上劇痛幾乎整條胳膊都麻了,下盤不穩連身體都一個踉蹌。
來人是個黑衣蒙面人,幸好這廝拿的不是刀!而且打中人的時候張寧感覺鈍器上好像還包著布,顯然這次的「客人」辦事難度挺大,不僅想要搞|死張寧,還不能有明顯的謀|殺證據。
樓梯再次「嘎吱」響起來,看來還有人要上來。而露面的這個蒙面人一擊沒打中張寧的頭部,沒有半點停頓作勢又要撲將上來,張寧雖然不會功夫可反應並不慢,加上有了這副年輕的身體,動起來相當靈敏。他見狀不假思索就將手裡的凳子擲飛過去,也不管砸沒砸中,馬上轉身就跑。
這種時候他根本沒法冷靜下來思考,時間又短,作出的大部分反應僅靠求生的本能。
窗外火光通明,亮光好像對他極具誘惑,此時此景他好像是在上回臨死前見到的光,身體情不自禁向亮光處奔過去。跑到窗前他反應過來了,猛地掀開窗戶身體就翻了出去。背後傳來一聲口哨,張寧的腦子裡飛快地想:可能下面還有他們的同夥。
從窗戶上到地面少說也有丈餘,張寧在緊要關頭判斷,盡大可能地避免摔傷腿,否則還不如束手待斃。他的身體往下落時,雙手則緊緊抓在窗台上,藉以緩衝一下墜落的速度。
「通」地一聲雙腳落地,腳掌處又痛又麻,幾乎是同時他發現一個人影正從天井裡向這邊衝過來。張寧哪管手掌和腳的劇痛,撒腿就沒命地跑。他敢保證,現在的爆發力和速度就算讓他去參加奧運會也再也發揮不出來。
正門廳的大門是閂著的,現拉開閂再打開門的停頓肯定讓後面的人追上了,一旦被糾纏上必定沒法脫身。所以張寧沒有向門口跑,直接沖牆壁了。借助奔跑的速度,他跨出一大步蹬在牆壁上猛地向上一竄,伸手用力扣住了牆頭,借勢把腿了往上抬。手掌碰到實物時就像傷口猛地被撒了一把鹽一般疼,可能起先跳窗時受了皮外傷,他連流沒流血都沒感覺出來。
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牆挺高,他竟然一次成功、身體像翻單槓一般翻了過去,轉體後發現牆內追上來的那個人還想跳起來逮腳,可惜遲了一點。
翻出圍牆,張寧繼續奔跑,這時才注意到,之前看到的火光是鄰居李大嬸家燒起來了,大火沖天發生了火災,李大嬸一家子已經跑出來,還有她們家對門的人也跑到了巷子裡。張寧家的人應該也被驚起了,不過他完全沒機會管家人,同時他覺得今晚來的「客人」應該不會去動其他人把事情鬧得更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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