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年,年關即止,各地都在張羅這置辦年貨,可是唯獨廣州,在一場金融危機過後,廣州城的生活顯得更加的有條不紊,自從遠洋招商局與證券交易以及廣州拍賣行成立之後,整個廣州城沒有一天的清閒過,全國各處的商人蜂擁而至,妄圖在新的一年的時候搶到遠洋招商局的第一筆生意。
洋商也逐漸告別澳門,進入到大陸內部的廣州城,領略著中國的風土人情,但是最為重要的便是在遠洋招商局對外招商的過程之中拿到一筆生意。
正月初六的發佈會,並不是在遠洋招商局舉行,而是開在一處名氣不大.卻同樣景致優美的園林之中。其實那些雄踞名園的大家戶,都願意出借自己的園地,但李塵要突出的是絲綢瓷器,不願讓名園喧賓奪主,所以選了這個小園。這個年代的園林藝術,已經到達太高的境界,此園雖小,卻依舊花木疊石.碧水樓閣,應有盡有,正如蘇州的刺繡,結構精巧,美輪美煥。在使者的指引下,賓客們穿過幾處亭台水榭。假山疊翠,曲曲折折來到了一座臨水的二層閣子前,閣前匾額上題著『聽月軒』三個古拙的大字,一看竟祝枝山的墨寶,除了感歎江南人文薈萃,還能說什麼呢。進去後才發現,原來外面看是兩層的水閣,內裡則是個高大寬敞的大廳,中間紮了一座三尺高的花台,花台上擺放著一具古琴,台下四周則是一圈紫檀四出頭官帽椅和黃花犁長塌,任由賓客或坐或臥,擺著水果.點心和茶水,任由賓客取用。這顯然是個小型的聚會,賓客最多不會超過四五十人,此刻已經來了七七八八。其中有一般以上,竟是西洋、波斯人、英國人、葡萄牙人、法國人。顯然他們蠢材是這場招待會的主賓。這些人不像華夏人那樣內斂,絲毫沒有陌生感,看著什麼都新鮮,雖然不大會說漢語,卻依然通過通譯。興奮的與周圍人聊著天。而清朝人對待這些西人,雖然骨子裡有些鄙薄,但兩千年的禮儀之邦,早已將『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的思想,融在華夏子民的骨子裡了,所以對待外國人的態度,平等而友好,更是對其國家充滿了好奇。所以雖然各國人混坐著,閣子裡的氣氛依然十分融洽,大家相熟的湊在一起,小聲聊著天。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窗外荷塘中,蓮花搖曳.蝴蝶飛舞的景致,不由嘖嘖稱奇,此時已是深秋,應該一池殘荷才對,也不該有什麼蝴蝶蜜蜂。難道這裡是風水寶地,得天獨厚?眾人待要看仔細,無奈今天光線怒太好,所以看不太清,待要靠近了。又被窗前一排鋪著綠絨的長桌擋住,桌上錯落有致的擺著些精美的瓷器,讓人不忍靠近。那些瓷器或者金碧輝煌,雍容華貴;或者清新優雅,氣韻生動;或者鮮紅熒亮,色若朝霞靈活子下上掩映,柔和精巧;或者薄如紙、熒如玉.、吹之欲飛;還有黃.綠.紫相間成趣的素三彩,色如翡翠的孔雀綠、深沉幽靜的霽青,嬌艷柔美的淡鵝黃等等這些陶瓷器,哦,不。應該說是陶瓷工藝品,做工都無比精湛,即使放在大明,也是了不得的藝術品。更別說那些孤陋寡聞的西洋人了。見他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垂涎三尺,便有懂行的介紹道:「那金碧輝煌的是乾隆五彩;跟水墨畫似的是永樂.宣德青花;燦如霽日的是宣德霽紅;釉上,互相掩的是成化斗彩;薄如紙.熒如玉的是永樂薄胎甜白等等等等。聽得西洋商人們一腦子霧水。其實他們最想問的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寶貝多少錢?!就在人們切切私語時,屋裡突然傳來『鐺.鐺』幾聲渾厚的自鳴鐘響,一共響了九下,而此時的時辰,正是辰巳交接的一刻閣裡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大人物出現時。四面門窗的簾子放下來。屋裡的光線更暗了,人們不禁有些騷動。好在馬上,閣子的四角亮起四盞罩著輕紗的宮燈眾人的目光不禁彙集到這些燈上去,只見一盞燈上落英繽紛,一盞燈上七彩流雲,其餘兩盞也各有不同,但每盞燈上的畫面是流動的,讓人看直了眼。再仔細看,每盞燈下似乎都坐著個窈窕女子,只是燈下黑。反倒看不清,正在人們紛紛猜測,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時,便聽到閣子中央傳來『叮』的一聲琴音。這一聲琴響,彷彿光明的使者,讓屋子裡重新亮起來人們的目光全部回到八盞宮燈照耀的高台下,便見一位身著拽地長裙.面遮輕紗的女子。不知何時出現。更像是一直端坐在那裡,那一聲琴響,便是出自她之手。眾人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的長裙上,那是怎樣精美的一種材質?像是一片雲,又像是一渠水,長長的裙擺覆蓋了整個高台,向下垂去,無風自動。眾人看那垂在眼前的絲綢,似乎有色彩,又似乎無色彩,仿若有圖案,又仿若無圖案,讓人捉摸不定。一陣微風拂過,裙角輕輕飛揚。上面的色彩更加如夢似幻,讓那端坐高台上的女子,竟彷彿飄飄欲仙起來。人們正在感歎這種月下仙子的境界,琴聲這度響起,又有一記一記的堂鼓,一聲聲的蘇笛吹響。各種樂器和鳴,奏響一曲優美的旋律。這樂聲明明是閣子裡的那個女樂師奏出來,卻讓人感覺好像遙遠的天空傳來。這天籟之音,一聲聲觸動著人們的耳鼓,更一下下在搖動人們的心旌。即使心情再浮躁的人,也不禁全身心的沉浸進去那樂曲如和風淡蕩,小鳥啾啾,萬物迎晨,漸漸東方露出魚肚白。雖然太陽還沒升起來,天光卻亮了這時屋裡的光線也漸漸亮起來。人們不禁四下看去,竟然發現輕紗拂過之後,池塘裡的蓮花全部閉成了一個個花苞,那些蜜蜂.蝴蝶。繞著一朵朵尚未綻開的花蕾,卻找不到落腳的地方。眾人不禁疑惑,這到底是在夢境。還是仙境?反正不像是平常世界。就在此時,樂聲漸漸振奮起來,光線也越來越亮,彷彿旭日東昇。連池塘裡的荷花彷彿都是這琴聲催開那些荷花確實不同了。比較前一段的花蕾,花瓣已經微微張開。「要開了!」有個波斯商人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他說的是漢話,但帶著拗口的吳音,顯然是才學會的。不用他說,眾人也看到,荷塘裡的荷花漸漸綻開,那些蝴蝶蜜蜂也湊了上去,彷彿迫不及待要吃花蜜一般。繼而琴聲一變,太陽升起,天光大亮,荷花綻放,蜂蝶終於落在花心。開始快樂的享受著樂曲到了後段,光線漸漸暗淡,恰似山靜秋鳴,月高林表,眾人只見蓮花漸漸閉合,蜂蝶也消失不見。風乍起。吹皺荷塘月色,讓人心曠神怡。後一縷琴聲繞樑很久,閣子裡的大商們卻依然屏氣不語,彷彿依舊沉浸在那如夢似幻的場景中。這時屋裡光線重新亮起來,一個男聲笑道:「醒醒吧,各位。」終於驚醒了眾人,便看到花台邊上,站著此間的主人,蘇州知府李塵。今日他沒有穿官服,也沒穿往日那樸素的便服,而是一身剪裁得體的蘇繡墨竹曳撤,手持檀木折扇,意態悠然,神若春山,說不盡的風流倜儻,道不盡的丰神俊朗。什麼叫貴族?能把錦衣華服穿出神韻的,就是地道的貴族。不知誰叫了一聲好,頓時讚美之聲四起,也不知是讚這一場夢幻演出好,還是贊大人的賣相好雖然十分自戀,但李塵還是願意的前者。不然他不白忙活了麼?李塵團團拱手,朗聲笑道:「今日在下辦這個發佈會,感謝諸位前來捧場,不知對方纔的節目,還滿意否?」「滿意,滿意,太滿意了。」眾人交口稱讚道,也有那心直口快的西人問道:「請問大人,方才過了多長時間?」當然是由通譯代問的。李塵信手掀開邊上的紅綢,一具三尺多高的座鐘露出來。他看一眼道:「按照你們西人的說法,方才是九點鐘開始,現在正好過去一刻鐘。」說著看著其中一人,呵呵一笑道:「查馬士先生,你給的自鳴鐘很好用啊。」那個金髮碧眼的人起身向他行禮,邊上的通譯道:「大人能喜歡太好了,這東西在歐羅巴都是教堂上的大鐘,只有他們意大利才有這麼小的,」眾人心說,西人還真實在,這就急比耐的表功開了。短暫的哄笑之後,更大的疑問冒出來了,人們紛紛問道:「為什麼外面的荷花,會在這麼短的時間,開了又閉呢?」李塵爽朗笑道:「現在年關深秋,哪有什麼荷花?」眾人齊聲道:「那是什麼?」「諸位不妨移步上前。」李塵揮揮手,便有侍者將長桌撤去,讓眾人可以靠近窗口。李塵伸手做出個請的姿勢,眾人便紛紛起身,往窗口走過去。待走到近前,便聽到絲絲的吸氣聲,彷彿都吃起麵條一般。眾人將簾子掀開,只見一片水塘。水面上空蕩蕩,哪有什麼荷花?連一片荷葉都沒有。「這是怎麼回事兒?」眾人一起回過頭,問李塵道:「大人啊,您就別賣關子啦,不然非把我們憋死不可!」李塵呵呵一笑道:「放下來吧!」這話卻是對外面喊的。話音一落,眾人便覺眼前一花,不由揉揉眼睛,就看那原本空蕩蕩的水塘,兀然變成了荷花滿池,蜂蝶飛舞的景象。這次近在咫尺,眾人還能看出些端倪,便有人伸手去摸,果然觸到了一層幾近透明的綃,再看那些荷花蓮葉,蜜蜂蝴蝶,都是用七彩的絲線刺繡上去的!「摘下來吧。」李塵又道,馬上便有人將掛在窗上的『綃上蘇繡』取進屋來,一人一角伸平了,展示給眾人看。「盡請欣賞。」李塵笑道。眾人把眼睛湊近,便見那荷花的花瓣.那荷葉的脈絡,甚至那蝴蝶的翅,那蜜蜂的翼,都是用極細的絲線繡成,這麼近看都栩栩如生。殊為難得的是,每朵花.每片荷.每隻蝴蝶和蜜蜂的花紋顏色.形態動作細看都有不同,就像是真真切切的荷花蜂蝶一般!就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好奇心旺盛的西人將這蘇繡上下左右看了個遍,最後還是不解的問道:「那是如何實現變化的呢?」「呵呵。」李塵笑道:「這個卻是個障眼法了,一塊絲綢還是做不到的。」說著拍拍手,便有侍者又接二連三的取下幾塊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綃上蘇繡』。給眾人鑒賞。還是那些荷花,還是那些蝴蝶。眾人互相看看,不知道機關在哪。「看仔細點。」李塵笑道:「比照著看。」說著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緊挨著的來年感幅刺繡,他指的都是同一個位置上的一朵荷花。在知府大人的提醒下,眾人終於發現,那來年感幅刺繡上的荷花,確實沒有一幅相同的,就好似把荷塘裡一天的景色畫下來,同時展示在眼前一般。在一片震撼的讚歎聲中,眾人跟著沈大人回歸座位,紛紛稱讚蘇繡已經登峰造極.巧奪天工,完全的以假亂真!「這還算不上顛峰啊。」李塵矜持笑笑道:「是不是啊,黃大人?」屋裡哪個特低調的胖人點頭笑道:「這些蘇繡是很好,不過只能算是量產外銷品中的上品,那些進貢給京裡的,比這還要精美三分。」他是內務府派往蘇州製造局的官員,說話自然權威。眾人不僅神往,那貢品得是什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