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百姓死活的昏官!」望著離去的隊伍,胡長嶺狠狠啐一聲。「別抱怨了,」馮天化苦惱道:「咱們先想辦法安撫住大伙吧。」說著輕聲道:「也許大人另有打算也說不定。」他覺著自己四老五十了,看人不會有錯,少年老成的李塵不可能突然轉性,成了紈褲子弟。胡長嶺黑著臉,點點頭,走向張望不已的老百姓。在胡長嶺和馮天化苦口婆心的勸說下,老百姓雖然有些失望,卻終於散去了,畢竟糧食終究是到了,不管早晚,總之要賣的,總不會等著大家都餓死吧。人們猜測,無非就是想賣的貴一點吧?好在大家手裡都有糧券,總能湊合一陣子,至於用完了怎麼辦?將來再說吧。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那些糧船在岸邊一靠就是兩天,城外的災民已經餓得走不動道了,城內的百姓也斷了炊,官府卻還是沒有一點售糧的意思!甚至那些糧船上的油布都還沒有揭去一塊!一面是嗷嗷待哺的饑民,一面是一動不動的糧船,這種對比和衝突,讓胡長嶺心情十分惡劣,他幾次三番,一日數次的去找李塵,要他開船放糧。起初幾次,李塵還能見他,但到了後來,乾脆躲了起來,見都不見他。「李大人,你給我出來!」找不到人的胡長嶺出離憤怒了,他站在李塵的後花園中,高聲叫道:「你要是再不露面,我就上本參你!玩忽職守!囤積居奇!戕害百姓!麻木不仁!」包含著怒氣的聲音,傳遍整個花園,驚得鳥雀四起,不敢和這個瘋人同處。那罵聲也傳到了,後花園極隱蔽的一處角樓上,讓正在與馮天化對弈的李塵,連下了好幾手臭棋,眼看著大龍就要被圍殺了,李塵的臉色十分難看。「見不見他?」馮天化輕聲問道,作為李塵的心腹,他已經大體瞭解了整個計劃,同時為防止洩密,他也被禁足了……不過馮天化求之不得,這段時間壓力太大,口瘡痔瘡都折磨得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早就想卸下重擔,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了。李塵搖搖頭,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透過緊閉的窗縫,看到胡長嶺在那裡辣手摧花,顯然是暴怒到極點了。「現在廣州城的爺們兒都叫他胡閻王,」馮天化也走到他身邊,小聲道:「發起瘋來還真像個閻王……」說著也從窗縫往外看去,卻見胡長嶺正在對他鍾愛的幾株茶花施以辣手,不由心疼道:「大人還是下去管管他吧,那幾株茶花可是從雲南弄來的珍品,一株就得上千兩銀子呢!」「我的名聲都任他糟蹋,損失幾株茶花也別可惜了。」李塵搖頭笑笑不再往外看,轉身坐下,端起茶盞輕啜起來。馮天化只好跟著回來,坐在李塵身邊道:「是不是該適當放點糧食了,萬一餓死了人,可是要出亂子的。」李塵抿嘴沉默片刻,仍然搖頭道:「不,按照原計劃來。」說著沉聲道:「這個時候,必須要狠下心來,硬起心腸,不然怎麼一網打盡?」「可是……」馮天化畢竟是個文人,沒有李塵那種鐵石心腸,還想勸說。卻被李塵一抬手,阻住話頭,只聽他繼續道:「這場戰爭,我們輸不起。」說著擱下茶盞,目光幽幽道:「那些人囤積居奇是表象,糧食危機也是假象,他們只不過想借此把我整下台去,讓朝廷開埠的計劃胎死腹中,好讓他們可以繼續肆無忌憚的走私下去。」「廣州城的大戶們,本應該是擁護開埠的,」馮天化緩緩搖頭道:「後來態度大轉變,多半是受了那些人的挾持……大人還請酌情對待啊。」「是被那些人挾持的也好,還是與他們同流合污也罷,都必須為助紂為虐付出代價!」李塵豁然站起身來,走到棋盤邊上,捻起一顆棋子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大洗牌是必然的!」說著將那顆棋子落在棋盤上,一字一句道:「勝者為尊,敗者匍匐,沒有什麼好說的!」被他強大的氣場所震懾,馮天化竟然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為了擺脫這種羞人的狀態,馮天化將視線轉移到棋盤上,想從他必勝的一局中找到些慰藉。一看不禁大搖其頭道:「大人自填一氣,自己殺死一塊黑棋,哪有這等下棋的法子?」原來李塵竟將那棋子放在一塊被白棋圍得密不通風的黑棋之中。這大塊黑棋本來尚有一氣,雖然黑棋隨時可將之吃淨,但只要對方一時無暇去吃,總還有一線生機。現在李塵卻自己將自己的一片棋子殺了,從來沒有過這種下法!馮天化決定速戰速決,誰知一把李塵的那片子吃下去,局面卻頓呈開朗,此時他雖仍舊大佔優勢,李塵卻也已有迴旋的餘地,面對著大片的開闊,妙招神手迭迭而出,將被打懵了的馮天化殺得落花流水,竟然不可思議的反敗為勝!面對著仍然一臉不可思議的申川公,李塵嘴角掛起一絲微笑道:「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有得時候不得不捨,不捨不得啊!」胡長嶺氣沖沖的離開知府衙門,就被已經熟悉他的老百姓圍上了,七嘴八舌的問道:「胡大人,什麼時候放糧啊?」「我們家今天連野菜都斷了。」「是啊胡大人,我們三天沒吃飯光喝水,你看這身上都浮腫了……」諸如此類的語言,便如無數把鈍刀子一般,一下下割著胡長嶺的心,再看看一張張或是面黃肌瘦,或是浮腫不堪的臉,更是讓他痛苦的不能自已,對李塵的忍耐也終於突破了頂點!「跟我走!」只聽他怒喝一聲,把手一舉道:「去碼頭!」一直以來積蓄的怒火此刻勃然而發!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其實老百姓們早就有這個衝動了,只是都懼怕海閻王,所以壓抑著不敢動。現在海閻王本人都已經下令了,大傢伙哪有不跟隨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