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進了書房反手關上門,壓低聲音笑道:「哎呦我的李大人,您這就唱的哪一出?從廣州跑到外面梅州來了?」「唱的你們的山西梆子「小借年」,」李塵呵呵一笑道:「鑒軒公,你可要拉兄弟一把呀。」陳觀笑著請他坐下道:「倒是想幫幫你,可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除了為你搖旗吶喊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他自然知道李塵是來幹什麼的,是以搶先把口子堵住。「鑒軒公是明白人,應該知道這場事故起源於廣州,廣州定則梅州定,廣州不定梅州亦不定,」李塵苦下臉道:「幫人就是幫自己,看在我巴巴的上百里路跑過來,陳大人還請施以援手。」「子微老弟,我承認你說的對。」陳觀苦笑道:「可我梅州雖然出糧,但也出大地主,能收上來的糧食本就不多,還得籌備漕糧,以及前線的軍糧。」說著兩手一攤道:「我就算渾身是鐵打的多少釘兒?是實在是有心無力,請大人見諒啊。」「哎,難道真的不能幫忙嗎?」李塵一臉苦澀道。幾句漂亮話,陳觀還是要說的:「子微此言謬矣!你我乃是臨府。當然要相互扶持了……」說著一拍胸脯道:「這樣吧!你先在我這住下,我明天就去幫你借借看!」李塵正色道:「多謝老哥的美意」說著搖頭道:「不過借糧食這事兒。還是我自己來吧,你父母官,欠下子民的人情,將來不好卸下。」見他如此替人著想,陳觀反而不好意思了,訕訕道:「沒關係,沒關係。」但李塵主意很正,執意不讓他求人,陳觀也就順水推舟道:「那好,梅州府境內隨便你借,借道多少你都全拿走!我一粒糧食也不留!」這才是李塵這番做作的用意所在……他跑到人家陳觀的地盤上。一下拉走十幾、幾十萬糧食。若是不提前打聲招呼,取得他的同意。陳大人肯定是要不快的,這樣就太好了——因為一個陳觀雖然不算什麼,但他若隱若現的那個背後龐大集團,卻是李塵必須正視和重視的。「有老哥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多了。」李塵笑道:「放心吧,只要廣州的麻煩解決了,梅州的困境也就不攻自破了。」「但願如此吧!」陳觀沉默片刻。才幽幽道:「子微,你想過沒有。事情為什麼會到這步田地?」「因為我要開、、,」李塵冷笑道:「遠洋招商局礙了這些人的眼唄。」「有人說,為官應當三思,」陳觀道:「你聽說過這句話沒有?」「思危,思變,思退。」李塵點點頭道。「對,」陳觀頷首道:「那你想過這句的退路嗎?」「我沒有退路。」李塵呵呵一笑道:「只有一條路,就是一直走下去。」「年輕氣盛!」陳觀歎口氣道:「那幫人不是你一個人能應付過來的,你要是繼續單槍匹馬的搞下去,縱使這次僥倖過關,也總有折戟沉沙的一天。」李塵正色道:「要我現在就放棄,乞骸骨、告老還鄉嗎?」「呵呵……」陳觀撲哧一笑道:「你才多大,就告老還鄉。」然後分解到:「我是說,你應該聯合一些強援,並肩作戰,這樣勝算才會大些。」「鑒軒公這話是至理。」李塵心頭一動道:「至是不知,從哪裡來求得強援呢?」「這個麼……」陳觀緩緩道:「我倒是認識幾個,可以給你引見一下。」說著又笑道:「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太早,還是等你過了這一關,再找個機會慢慢說吧。」李塵面色平靜的點點頭,雖然陳觀沒有明說,但他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人!那就是赫赫有名、勢大財雄,遠在天邊也近在眼前的——晉商!所謂晉商,就是山西商幫,他們是農耕思想佔絕對主導地位的北方中國異類,其重商文化之濃重,甚至要超過罪不安分的閩廣一帶。能讓他們放棄千年以來對土地的眷戀的,還是土近兩百年來。山西的植被嚴重退化,土地愈發貧瘠,再加之常年乾旱少雨,土地已經無法哺育三晉大地的子民了。因為山西人知道,如果脫離土地。就只有經商,而最好的商機,就如注定一般,出現在他們身邊!當時為了防禦蒙古,朝廷立九邊。駐大軍宣大一線,大軍耗費糧米巨大,運輸費用巨大,朝廷負擔不起便潮湧「開中之法」,吮許商人們向變鎮軍隊提供糧米、布匹,已經各種所需,作為對價,可以換取鹽引,到指定鹽場支鹽和販運鹽斤。至少在一定時期內,朝廷通過這一辦法的實施,既解決了北方邊鎮軍餉,又收到了鹽稅,而山西商人也因此而興起。在走西口的過程中,山西也形成了一批富晉大戶,他們培養子弟讀書。官商結合,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以至於近年的揚州鹽商,原籍幾乎全是山西——將其餘競爭對手擠出揚州,可不是僅靠商業手段能做到的,而晉商們所依靠的正是他們自己培養出來的讀書人。像陳觀陳觀、年輕的還有渠源湞,老的還有王傑老中青三代結合。其戰鬥力不容小視。更讓李塵感興趣的是,這幫人十分的低調,不顯山不露水,幾乎在所有的爭端中保持中立,彷彿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維護那日益龐大的晉商集團的利益……究竟什麼樣的利益,能讓這些「高貴」的官員心甘情願為帶著銅臭味的商人服務呢?深諧此道的若菡給李塵算過一筆賬……西邊那塊地她不摸底,僅就眼前的揚州說,山西鹽商的資本在三千萬兩,每年可獲利九百九兩,這些利潤在輸、、稅銀上一百萬兩;施捨給僧道丐貧、建造樓宇、捐資助學、以及疏通打點等方面大概是三百萬兩……這當然不是腦子進水。而是精明的山西商人,明白樹大招風,錢多惹人眼紅的道理,他們固定花出這筆巨款,一方面培養傾向自己的讀書人,另一方面也是在給自己積攢人品,博取老百姓的好感,再通過賄賂結交上下官員,三管齊下,地位無比穩固,無人可以撼動。而且就算一年花三百萬兩,還剩五百萬兩的純利潤——僅僅一個揚州。一群山西鹽商的純收入,便跟大清朝的歲入相當!若再加上宣大、張家口的那些駐邊晉商,他們每年的總利潤是多少?
汪勇說,應該不下於七百萬兩。請主意,是每年。
這也就不難理解,陳觀們的意趣為何迥異於同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