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鄉外的清軍分為兩撥,一撥人馬監視村裡的敵人,堅守在陣地裡,零星的開槍射擊,讓敵人不敢在大白天衝出村口。另一撥人馬則在修築工事,熱火朝天的幹活。
修築工事由工兵哨的戰士說了算,有一名工兵哨的軍官嗓門特別響亮,村南外的田野裡,都是他的身影,上躥下跳的呼三喝四,修築工事的事宜,就連李國樓都要聽他的話。丁國虎原來是李國樓的戈什哈,現在是李字營工兵哨的一名隊官,在哨官劉宇帶領下學習各種工兵的軍事技能。工兵哨的戰士在大西北跟隨郭寶昌的工兵營高手學習爆破、挖地道、架橋,還學會建造馬車、木筏。
木工、鐵匠、篾匠、泥瓦匠在工兵哨裡都有各自的地位,工兵哨的戰士是李字營的奇葩,被其他戰士戲稱為「泥腿子」。工兵哨的戰士參加了在董志原、延安等多場戰役,但工兵哨的戰士屬於後娘養的,一直默默無聞,其他隊伍提不起興趣聽工兵誇耀戰功,感覺工兵哨的戰士在大西北混吃等死。但工兵哨的戰士自認高人一等,因為他們的月例銀子只比炮兵低一兩銀子,比騎兵還高一級,但心裡的苦澀,只有自己品嚐,自欺欺人的默默忍受其他戰士的冷嘲熱諷。
丁國虎原本的性格大大咧咧,以為進入新武堂,就能功成名就,但這麼長時間,依然默默無聞,讓他性格大變,軍營裡再也聽不見丁國虎的大嗓門。雖然李國樓沒有虧待他,第一批陞官就有他的名字,但他和其他工兵哨的戰士一樣,感覺手無寸功,來到大西北是在學習打仗,而不是投入進去,半年過去了,還沒有一件值得誇耀的戰功,這讓他以後回京師,在八大胡同怎麼混啊!
這次來到洛大鄉打仗,終於輪到工兵哨的戰士大顯身手,清軍包圍村裡的叛軍,在村外開挖工事,八面埋伏的陣圖,就靠工兵哨戰士的群策群力,一天時間都是工兵哨戰士的大嗓門在指揮戰士挖工事。不過今天終於輪到工兵哨的戰士揚眉吐氣了,丁國虎對著李國樓也敢吼兩嗓子,他說地雷應該埋在老槐樹底下,就沒得商量。
黃昏時分,日落的晚霞映照在西方,丁國虎小心翼翼的動手,把最後一撮土蓋在地雷上面,在南面的河道必經之路,他埋了上百斤的**,準備來一個天女散花,讓敵人嘗嘗四分五裂的滋味。
「關帝爺保佑大清,讓敵人衝出村南,第一響完美漂亮,趕明我到關帝廟奉上三牲。」丁國虎雙膝跪地,口裡唸唸有詞,虔誠無比的撮土為香,看著日落的晚霞,心裡的夢想會像那道彩虹一樣夢幻嗎?
身處楚軍的大環境,殘酷的軍法讓人忘記死亡的恐怖,河對岸的敵人膽敢逃跑,就要把敵人打得屁股尿流,夾著尾巴逃回去。每一名李字營戰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環境決定人的思想,丁國虎脫胎換骨,以成為一名楚軍戰士為榮。看著陣地上插著的李字軍旗,他捏緊拳頭,發誓要用鮮血捍衛李字營的光榮。
李字營使用的黃土**穩定性好,一路行軍打仗,沒發生**自爆這種事。工兵哨的戰士,最喜歡使用黃土**製作各種武器,已經能夠製造多種地雷,這次洛大鄉四周的要道上,就埋了好多地雷。
此時的地雷是拉弦式的,一般由一名戰士隱藏在二三十米之外,拉動絲線引爆不遠處的地雷。再遠一點距離,就沒辦法拉動地雷的觸發弦。
還有一種使用導火索的地雷,但導火索只能放在乾燥的地上,導火索引信過長,燃燒的時候很容被風吹滅,也讓敵人容易看見火星四濺的導火索,所以導火索的地雷基本不用。
地雷的功效也就二三十米距離,地雷的威力大致在十米之內。當然拉弦的戰士一不小心也會被自己拉動的地雷傷到,彈片飛出幾十米外,也不是稀罕事。所以大清軍隊對於地雷並不重視,工兵善於使用**,喜歡用**包解決難題,而對地雷的發開研究,落在後面。
但**包貴,而且自殺性抱著**包衝鋒,是打仗時迫不得已的事,楚軍敢於玉石俱焚,大肆宣揚這種英雄事跡,但並不提倡這種消耗戰。同歸於盡的消耗戰後患無窮,地方政府要照顧犧牲戰士的家庭生活,讓清廷財政不堪重負,對地方稅賦影響深遠。
相對來說地雷裡面使用的**的量少,價格便宜許多。使用地雷之後,戰士的犧牲率大幅度減少。打仗也要算一筆經濟賬,而且地雷的製作容易就地取材,把**放置在菜缸裡也能製造出威力巨大的地雷,瓶瓶罐罐都能製作成簡易的地雷。李字營喜歡使用新戰術,學以致用是李字營戰士的口頭禪。
李國樓對使用地雷極為重視,重點培養工兵哨的各項技能,喜歡嘗試各種戰術。
這次李字營在戰場上佔據主動,圍困死守在洛大鄉的二百多名起義軍,工兵有時間製作一些地雷。工兵哨的哨長劉宇好不容易有了發言權,逮著機會就想大顯身手,也好讓李國樓看一下,工兵哨戰士的作戰技能多種多樣。
天已經變得暗淡,黑夜籠罩大地,洛大村的槍炮聲變得零星,敵我雙方好似商量好的,戰鬥的**可有可無。
李國樓依舊幹勁十足,炯炯有神的瞪大眼睛,似乎這樣就能看破黑暗的蒼穹,下午揮汗如雨的勞動,沒讓他勞累。分外珍惜這次戰鬥的經歷,在大西北做押運使的時日無多,離京大半年早已超出他的預期,宮裡捎來信,讓他帶著榮耀、軍功,風光無限的回京。甚至朝廷下達敕令讓他回京覆命,還封官加爵,但都被他以「回亂未平,誓不還京!」的借口推脫了。
但胳膊擰不過大腿,李字營班師回京的日期,已經提上日程。李國樓還想活捉雷恆,為大西北之行,劃上圓滿的句號。這一次他私自率領李字營單獨行動,就是想要建立奇功。至於未勝先料敗,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李國樓也不管了,破罐子破摔,反正如今的李字營戰士經得起消耗,這次他不會保存實力,如果效率戰打成消耗戰,他亦能承受得起,李國樓已有李字營死傷過半的思想準備,大不了李字營打殘了,竄入蠍子嶺堅守陣地,固守待援。
李國樓巡視一圈陣地,跑至村南外的老槐樹不遠處,前方就是死地,河岸邊埋著一溜子地雷,真想看一下如雷滾滾的是什麼樣的。
丁國虎看見李國樓貓在坑道裡,不由大喜,看見今晚村南外有戲,很有可能敵人的主攻方向。打仗有時是碰運氣,這次來到洛大鄉剿匪,瞎貓碰見死耗子,一個回合就把二百多敵人給包圍了。李字營眾將士早已對李國樓產生迷信的崇拜,信賴李國樓的決策,認為李國樓就是趙子龍轉世,所以才會無往而不勝。
李字營戰士置生死於度外,身處前線誰都想立功。在老兵的蠱惑下,新兵很快對李國樓產生崇拜心理,如今上千名新兵身臨戰場,準備和陣地共存亡。
這些新兵接受新武堂教官的思想教育,李國樓親自言傳身教,把大國沙文主義思想灌輸給新兵。各個民族團結在一起,為大清崛起作出貢獻,讓大清重新屹立在世界之林。
每一種思想都有合乎邏輯的道理,當然遇見邏輯不通時,信仰的威力是無窮的,可以用神跡來解釋。說哪種思想是進步的,哪種思想是反動的?只是站立的角度不同。就像教徒一樣,人可以選擇信仰某種教派,但不能把其他教派剷除,存在就有他的合理性。條條道路通羅馬,大國沙文主義在新武堂大加推崇。在李國樓的設定下,李字營官兵接受大國沙文主義思想的洗禮。
打內戰是可恥的行徑,洋人在背後給造反派推波助瀾,造反派被洋人收買了。哥老會起義的定性,就是黑社會造反,哥老會就是靠走私販毒起家的,哪有為人民謀福祉的歷史使命。
回民起義則是俄國佬在幕後搞陰謀,沙俄資助回軍各種武器彈藥,新疆、陝甘地區的回亂,追本溯源,就是俄國人搞的鬼。目的就是想讓大清分裂,動亂不止,俄國人可以藉機佔領大清國土,伊犁六城就是俄國人趁著大清戰亂,帶兵侵佔大清國土。英國、俄國承認佔據半壁新疆的哲德莎爾國是個主權國家,分裂大清的險惡用心,路人皆知。那些搞分裂的人,都是賣國賊。
作為大清軍人肩負保衛國家領土完整的神聖使命,鎮壓被洋人收買的造反派,收復被洋人擄掠去的租界,開疆闢土才是大丈夫所為。李國樓在上述幾點上,佔據得道多助的一方,對失道寡助的敵人大加鞭撻,痛斥造反派的各種罪惡行徑。
大清罄竹難書的血淚史,忍辱負重的苟且偷生,像勾踐一樣喪權辱國,都是為了將來十倍、百倍奉還給八國聯軍,每一名戰士接受愛國主義教育,新戰士拋頭顱灑熱血,願意為李字軍旗赴湯蹈火。
至於造反派提出的的政治主張,既「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對於這一點具有先進步思想的政治主張,李國樓也不能正面駁斥。只能以各個民族大團結為借口,搪塞過去。
李國樓內心對滿清政權也有諸多不滿,為何不能把滿族融入至漢族裡呢?唐朝的李氏,其實是鮮卑人,但打下的江山屬於漢人,李氏也以漢人自居,大唐是漢民族的驕傲。甚至秦國過去也是蠻夷,與中原文化格格不入,但秦始皇統一七國,誰沒說秦國入侵中原。這兩個王朝都被漢人認可了,成為華夏民族的歷史。隋朝、五代十國時一些國家,都有異族血統,但都被編入漢人的正史。
滿清政權為何死抱著祖宗規矩不肯放棄?硬要弄個八旗制度強加在政權之上,不倫不類的玩意,早該扔到歷史的垃圾堆裡。
大多數滿人早已不會說滿語,更不會書寫滿文。滿人找工作有優先權,大清府衙好多肥缺只錄取滿人,滿人尚有高人一等的特權,所以滿人還是以做滿人為榮。一個少數民族不肯拋棄既得利益,凌駕於其他民族之上,這才造成社會動盪,也讓漢人對滿人離心離德,不想臣服在滿人的統治之下做二等臣民。
但是八旗軍隊喪失的軍事能力,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廣大的軍隊基層已被漢人佔據,大清實質上是靠漢人軍隊保衛疆土,一個少數民族政府,只能依靠忠君愛國思想約束廣大的漢軍以及治下的百姓,希望大清子民像關公一樣忠義,一輩子只認一個主公。在西方源源不斷的新思想、新文化衝擊下,關公的忠義思想必將打破,漢人的覺醒是遲早的事。
把滿清皇帝供起來,順便把一批食古不化、尸位素餐的滿清貴族塞入參議院,學習大英帝國的參眾議會制度,是他追求的目標,也是他認為大清改制最理想的結局。李國樓有著反動思想,但此刻還沒有暴露出來,只是淡化造反派的政治主張,等到權勢滔天時,他也要提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先進的思想與時俱進,不想被歷史拋棄,就要學會順應民心,李國樓不是大清的死忠奴才,善變的人哪會認一個主子,李國樓師出多門,具有多種經營理念,在朝堂上左右逢源,任憑哪派得勢,他都有共同語言,和平共處,與狼共舞,以小規模的改良,來欺騙大眾的視線。
野心勃勃的李國樓等待天意不可違的那一刻,他不僅要有錢,以及文官的權力,還要有武官的軍權。門徒不僅有黑社會分子,還要有槍桿子。這樣才能不看其他人臉色行事,不需要花錢收買貪得無厭的武將。李字營、新武堂是他插手軍隊的開端,等到七年之後李鴻章不做直隸總督了,他就看中直隸總督這個寶座了,實權加實力,才能在大清混得風生水起。
李國樓搖了搖頭,拋開亂七八糟的思路,把精力集中在打仗上。如今他身邊的戰士,以老帶新,那些跟隨他半年的長夫,已經是李字營的老兵,已能獨當一面。一支能打能拼的軍隊初具雛形,依靠這些有著愛國主義精神泥腿子,打敗另一幫黑社會泥腿子。
槍聲驀地響徹夜空,躲在洛大村的起義軍出動了,夜色下的村東口,交織在一陣陣手榴彈的轟鳴中,劇烈的響聲,大地為之顫抖,恐怖的夜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