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紫禁城養心殿,東宮慈安太后、西宮慈禧太后垂簾聽政,兩人並排坐定,猶如好姐妹一樣,座位靠攏在一起。眼前是一道慈竹簾子,讓她們看人要從慈竹簾子縫隙裡看向大殿裡的大臣。而那幾名上書房大臣只能看見一道簾子,身影隱約的兩宮太后神龍首不見尾。
同治皇帝載淳端坐在龍座上,頭戴常服冠,黑絨滿綴紅纓,紅絨結頂。身穿明黃顏色龍袍,腰間繫明黃絲織朝帶。朝帶上有龍文金圓版四塊,中間嵌寶石、東珠。載淳翻看李國樓上書的原始版本的十一條陳條,靜默不語,誰都不知他腦海裡在想些什麼?
恭親王奕訢(老六)依然坐在瓷凳之上,頭戴頭戴緞台冠,身穿土黃顏色五爪龍緞立龍緞團補服,圖案為身前身後五爪正龍各一團,兩肩五爪行龍各一團郡王補服圖案,身前身後兩肩五爪行龍各一團。朝服的下擺也繡有「海水江涯」。朝珠是用金黃色絛絲,綴有108顆東珠掛在脖頸上。
奕訢眼眸含著精光掃視大殿左右的幾名上書房大臣,長期把持攝政王的寶座養成了他內斂穩重的性格,而又不怒自威的儀表。
醇親王奕譞(老七)、慶親王奕劻(乾隆帝第十七子永璘之孫)、體仁閣大學士文祥站在左側,他們是皇族,身份貴重居於左側。醇親王奕譞、慶親王奕劻他們兩人得以進入上書房,是兩宮太后制約恭親王奕訢權力的手段,分掉一部分總理府的權柄。
奕譞三十餘歲,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身形偏瘦,留有八字須,水泡眼。字「樸庵」,號「九思堂主人」,又號「退潛主人」。清道光帝第七子,咸豐帝同父異母兄弟,母為道光帝莊順皇貴妃烏雅氏。奕譞為人低調,唯兩宮太后指令是從。但正因為奕譞性格懦弱,非常識時務,為人謙恭有禮,為人處事的小心謹慎,得到慈禧太后的恩寵。
奕劻已經四十餘歲,長臉、隆鼻、瘦骨嶙峋,也留有八字須,此時他雖然得以步入上書房,進入大清國權力的最高層,在同治皇帝載淳大婚時,才封為慶親王,屬於大器晚成,心裡忿忿不平。他非常嫉妒恭親王奕訢總理大臣的權勢,是朝堂上保守派的領袖,也是兩宮太后制約恭親王奕訢的重要砝碼。
體仁閣大學士文祥,五十餘歲,白髮皓首,瓜爾佳氏,字博川,號文山,軍機大臣,是軍機處第二號人物及總理衙門大臣。1865年,署戶部尚書,率神機營赴東北鎮壓王達、馬傻子起義。在滿人大臣之中屬能文能武的能臣,是兩宮太后倚重的股肱之臣。也是恭親王奕訢的左膀右臂,奕訢制定的政策得以在朝堂通過,文祥居功至偉。
北洋通商事物大臣李鴻章、內閣大學士李鴻藻、協辦大學士翁同龢,依次排列在大殿的右側。
翁同龢字叔平、瓶生,號聲甫,晚號松禪、瓶庵居士,江蘇常熟人。大學士翁心存之子,已經快要五十歲,三縷長鬚,頭髮斑白,身形偉岸。他也是同治皇帝的老師,品序上已經和李鴻藻一樣。大清共設有六位大學士頭銜,為位及文臣的尊稱,需要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升上去,翁同龢比李鴻藻的榮譽頭銜低一級。
大清三日小朝會的格局,如今就有他們幾人組成,有時還會加入其它朝廷重臣,但這幾位屬於雷打不動的要員。
見禮過後,這些人都由同治皇帝賜坐,幾名太監搬來瓷登恭請二位王爺和四位一品大員入座。
如今同治皇帝載淳即將親政,他提拔兩位老師,輔佐他親政,也在情理之中。朝堂格局也為之一變,清流派一下子在朝堂佔據主導地位。一股暗流在朝堂上湧動,大清的愛國志士都盼望和八國聯軍一較高低的那一天,早點到來,重新收回各地的租界,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俄國人打仗,把海參崴等失地重新收復。
此時大清帝國對於洋人的態度,卑躬屈膝,極盡獻媚,和大多數西方國家關係和睦。洋人不僅買槍買炮買軍艦給大清國,甚至組織洋槍隊,替大清帝國消滅太平天國以及東捻,兩路造反派已經被消滅殆盡。
但大清帝國最為擔心的國家就是北方的鄰居「北極熊」俄國,因為俄國有吞併大清帝國的野心,趁著新疆動亂,佔據伊犁地區。
其次是法國,兩國在安南已經打過一仗,劉永福率領一支「中和團黑旗軍」在河內近郊擊斃法軍統帥安鄴,逼迫法軍退出北圻地區(紅河兩岸地區)。所以劉永福被安南國王封為三宣副提督,所部黑旗軍也北圻合法化,成了不歸安南調遣的邊防軍。如今常駐安南北圻地區,劉永福的黑旗軍已有三千人的規模。
而英國突然變成大清的友誼之邦,國家大事,還會向著大清國,政治利益面前,沒有永遠的敵人。李鴻章和新上任的英國領事夏巴裡剛簽訂完成一筆軍艦交易,兩艘鐵皮軍艦的合約剛完成。
但是李鴻藻和翁同龢入主上書房,清流派的愛國熱血衝動又有了市場,恭親王奕訢在此時拋出李國樓的陳條,正是拋磚引玉,狠狠打壓清流派的氣焰。因為李國樓陳條裡,有一條就是說大清不能輕言開戰,誰敢陳述和「八國聯軍」開打,就讓他們上前線去,若是不敢去前線,就回老家養老,別光說空話。
幾名皇親國戚和一品大臣手裡都拿著李國樓陳條的副本,正在養心殿上打嘴仗。翁同龢慷慨激昂的請求皇上,讓他去練兵。而文祥在另一邊譏笑翁同龢快五十歲的人,只會在演武場揮揮令旗,練出來的兵,也是假把式,不懂兵的人,不要誤人子弟。
李鴻藻沒有去聽翁同龢和文祥打嘴仗,而是看著手裡的陳條,心裡感覺奇怪,一個新科進士,還沒有正式邁入朝堂,為何要在朝會上談論李國樓的陳條呢?李國樓的陳條已經在總理府衙門討論過,十一條的內容,朝堂上的重臣早已知道。當時恭親王並沒有支持李國樓的主張,而是狠狠的痛批了其中好幾條主張,連陳條旁邊的批注,沒有幾句好話。為何突然改弦更張,把無關痛癢的,當是只有九品官頭銜的李國樓的主張,讓兩宮太后和皇上來傾聽。李國樓的陳條裡,雖然不同意和洋人開戰,認為大清國依然需要臥薪嘗膽,遵循韜光養略的策略。但好幾條和洋務派不和,而且有很大的分歧,為何恭親王、李鴻章、文祥,三人聯合在一起捧這麼一個年輕人呢?
醇親王奕譞遵循千言不如一默,靜靜的坐著研讀手裡的陳條,誰也看不出他心裡想什麼?其實不用去猜,養心殿的人都知道,奕譞在等慈禧太后發話,太后娘娘怎麼說?他的風向標就往哪裡飄。奕譞才情絕佳,善於書寫詩詞,愛新覺羅家族的人,專出神童,每一代都有文采冠絕的人。皇族裡最有才華的三位「皇叔」就在養心殿裡坐著,他絕不是沒有思想的人,而是為了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聰明人選擇了明哲保身,奕譞一逐字逐句的研究陳條旁邊恭親王的批注,長時間憋著不說話,也是要有真功夫的。
慶親王奕劻早已憋不住了,他有什麼不知道?李國樓要獻給李鴻章一千萬兩白銀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心裡只有二個字「恨」「嫉」,恨只恨他沒有撈到好處,所以在沒有得到好處以前,他是不會說李國樓好話的。奕劻是個貪財之人,出自他門下的人,都要賄賂他巨額錢財。奕劻屬於有錢好說話的人,慾壑難填的貪慾,讓他惱恨李國樓拜在恭親王門下了。
慶親王奕劻心裡知道,李國樓是天子門生,以後就是同治皇帝的嫡系。又被兩宮娘娘取中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今日朝會就是在不停的談論李國樓的陳條,就是說慈禧太后要用此人。
慶親王奕劻想通此中深意,反正來日還早,定要狠敲一筆李國樓錢財,李國樓竟爾送給李鴻藻一尊三尺高的翡翠觀音,怪不得李鴻藻沒有和翁同龢,同聲壑氣,互為依托。他也要一尊玉觀音,不敲詐李國樓十萬兩白銀,誓不罷休!
慶親王強忍著心裡的恨意,穩重老練的笑道:「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上,我們大清後繼有人。探花郎李國樓乃社稷之臣,身處在刑部尚能為朝廷分憂,提出的主張,切中時弊。雖然還不成熟,但已有高瞻遠矚的雄才。李國樓有創辦學堂的能力,長於規劃佈局,善於籌措經費,已在替恭親王創辦『親民新風尚學校』,為國家公派留洋做準備。正好把創辦『清中大學』也一起交予李國樓。臣保舉李國樓做清中大學首席學政,開發十王府街的神機營舊址,那裡閒置已久,正好用作創辦『清中大學』,臣也正好盡一份綿薄之力,做清中大學第一任校長。」
慶親王奕劻多聰明,想要從李國樓手裡得到好處,就要在差事上捆綁在一起。政事、軍事的權柄,大都掌握在恭親王手裡,他插不上手。只能另闢蹊徑,把一件原本被他否決的事,創辦西方式大學「清中大學」,突然提上日程。這樣恭親王歡喜還來不及,朝堂上沒有人會反對他的主張。
話音剛落,恭親王奕訢急忙站起,躬身道:「本王附議慶親王提議。」
保守派首腦慶親王奕劻突然腦子搭錯,想要創辦西方式樣的大學,鐵樹開花,百年等一回。恭親王奕訢也沒有想到朝會上突然會有變故,有人會保舉李國樓做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但千載難逢啊。今兒是慶親王提出來的,恭親王奕訢想都沒想趕緊附和。
李鴻藻也站起,躬身道:「臣也附議。」
「臣也附議。」其他幾位重臣俱都站起,向同治皇帝施禮。
同治皇帝載淳毫不猶豫的說:「嗯,朕准奏。慶親王乃為國舉賢,不辭辛苦。朕心甚慰,創辦清中大學勢在必行。這樁利國為民的事情,也只有慶親王當得起重任。」
慈禧太后在簾子後面,揚聲問道:「慶親王,那裡離法國公使館太近了,會不會被洋人投訴啊?」
十王府街就是後世的王府井,因明代這條街上有10座王府,3座公主府,清依明制,亦在這裡建立王府,以豫王多澤府規模最大。十王府街的繁華,得益於老東安市場,那裡原本是明代一座王府,清初封給吳三桂,改稱平西王府。三藩之亂之後,王府改成神機營的操場,為八旗子弟駐紮,但後期東交民巷成為使館區,已成國中之國。神機營的操場已經空置許多年,朝廷不知把這塊地方派什麼用,怕引起洋人的不滿。此時慈禧提出這個問題,就是有這個擔憂。
慶親王奕劻好似老謀深算,捋鬚兩撇大鬍鬚,洒然而笑道:「稟太后娘娘,洋人最注重教育,看我們效仿他們的學校,得知我們在神機營的操場創辦西方式樣的大學,屁都不敢放,歡迎還來不及呢。不會照會我們洋務大臣李中堂的,李中堂,你說對嗎?」
「嗯,慶親王老成持重,想到的周到啊。」李鴻章也趕緊附和,大喜事一樁接一樁,老頑固今兒怎麼了?李鴻章鬧糊塗了。
「嗯······准奏!」慈禧聲音悅耳,讓在堂的人都大喜過望,養心殿裡的人,心往一處想,能跟得上歷史的潮流,國家必將興旺發達,兩位太后娘娘高興的把手牽著一起。難得朝堂上洋務派、清流派、保守派,三派代表一堂和氣,有這麼多老成持重的臣子保駕護航,同治皇帝親政將會國泰民安,讓大清走向繁榮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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