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任何雨巷繼承人應有的資質。靈力,天賦,心智,你什麼都沒有,普普通通,就像我第一眼看到的一樣,平凡的像是從揚州城的市井中走出。幻虛選你,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從不按世人的規則套路行事,心高氣傲的,唯唯諾諾的,像你這樣平凡無奇的,她都要選上一選,哪怕被後人懷疑,哪怕冒著把門派搞垮的危險,她也不在乎,因為……」
「師祖說過,雨巷不是像六大門派那樣吃老本的門派,掌門想把它搞成什麼樣子都行。但只要兩條不能改:一是拿人銀子替人消災的規矩,二是不得濫殺無辜。」
白龍微微一笑。它說了這麼一大攤子話,要聽的就是這個。不得濫殺無辜。冷冰幼時第一次雖師父外出做任務便失手殺人,這算不算濫殺無辜?此後即便禁止接任務十年,壞了雨巷鐵律的冷冰,哪還有資格繼續做幻虛傳人呢!
「第二個原因是什麼?」冷冰問。
「第二個原因麼……」白龍的目光停在流雲催雪劍上。他注視著這劍的眼光,跟之前在章華臀時,長老們和毓揚真人看劍的眼光並無太多差別。並不是感慨流雲催雪劍為何會交到冷冰這種廢柴的手上,那只是單純的,看著異類的眼神罷了。
「第二個原因。流雲催雪劍,與別的神兵利器蘊含強大神力,輔助使用者修行事半功倍不同,它本身靈蘊值很低,是靠激發使用者自身的潛能來發揮力量的。所以,你並沒有得到任何來自幻虛仙子的力量,從開始到現在,你運用的都是自己的力量。流雲催雪認你為主,這就說明你的潛力還很大,直到現在還沒被完全挖掘出來。」
白龍說著,明星般的眼睛如凍在天幕上,隨時都會解凍的大雨一般讓人戰慄。它注意到冷冰的目光開始恐懼,驚異,空洞。
「所以,你現在有多少力量,你自己知道。」
冷冰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傾。她的身體忽然輕到自己無法控制,彷彿被花的呼吸和雪的腳步牽引,無法遏制得向前倒去。背後,奔騰的熱血從狹長深壑的傷口中噴射而出,像一隻血紅的利爪,將她狠狠推倒在血泊裡。
哼,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小看她麼?冷冰可不會認的。她要學著南黎辰那股狂妄勁,狠狠反駁白龍兩句。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得倒了下去……
她的身體卻被一雙手托住了。她微張的眼睛,好像看見了,看見了……
一片模糊如海洋的水色將她溫柔得包圍。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個人是誰,便已被那無邊無際的熟悉感和安全感所俘獲,沉沉得,閉上了眼睛。
鮮血還不斷得從背上的傷口流出,染紅了那人透白的衣袂。他的劍卻在陽光中劃出一道火星四濺的軌跡,與白龍聞聲緊跟的攻擊在空中相撞,砰砰砰從東西兩側轟炸開去,直在兩人一龍之間,炸出了一條深黑的溝壑。
「你是何人!」白龍喝道。它雖居高臨下得問著,心中卻覺得眼前的少年無比眼熟,像射落地面的犀利月光,一下子點燃了它心中的戰意。這個雙瞳中燃燒著劍魂,心鞘中藏著利劍的男人,不簡單。
「還廢話什麼?反正你等會兒就要跪了!」黎辰左手摀住冷冰的傷口,鮮血卻還是不斷從指縫中滲出,滴滴落入地面的泥土中。當然不能再廢話了,必須馬上帶冷冰離開!
白龍不可思議得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穿著……白色睡衣的男人,面對妖龍面不改色狂氣不減,這等氣度,委實與當年六公子之踏月公子有的一拼。踏月公子名滿江湖之時,可從來都沒被女色迷了雙眼,卻不知這個少年人……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白龍說著,反而熄滅了龍爪中變幻不定的光焰,「我吮你先出招!」
黎辰唇角一勾,飯劍橫舉在眼前,手腕忽然一鬆,長劍由劍柄帶動,嗖嗖嗖飛速旋轉起來。白龍又是驚訝:這是什麼招數?出自哪門哪派?怎地從未見過?
白龍做好了防禦的準備,它凝視著平放的劍,實在想不出它會從哪個方向刺過來……
「砰!」飛劍停止了轉動,卻不見任何攻擊。只是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從劍裡掉了出來。仔細一看,似乎是個人,純白的衣裙在泥地裡一滾成了黑裙。身體一翻,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右腳腳尖抖了抖,沒動靜了。
南黎辰一下子撲過去揪起那人的衣領,幾乎將她整個人從泥巴地裡拎了起來:「喂,老太婆你醒醒啊!我媳婦受了重傷還等著你救,女大王看樣子也傷得不輕啊!你不會連你寶貝女兒都見死不救吧!」
眾人看黎辰搖得老嫗渾身骨頭辟啪作響,身上的泥水泥塊也滴滴答答甩了一地,一下子有些搞不清狀況。好不容易沉下來的嚴肅氣氛就這樣被南黎辰破壞,白龍很是不爽。它清清嗓子道:「嗯哼,我剛才說,吮許你先出招!」
「老子現在沒工夫打架,煩不煩啊!」南黎辰乾脆仍下摔得不省人事的瑤階翠羽靈,原打算用稍微特別點帥氣點的方式召喚精靈出來,哪裡料到老太婆竟然被飛劍給轉暈了。這下可就……
嬌娥姐妹見黎辰眉頭微蹙,兩顆心也跟著狠狠揪痛了一般,雙雙上前圍住黎辰,認真得說道:「鐵柱……鐵柱師弟!在您請來的醫者甦醒之前,二妞師妹和那位姑娘的傷就交給我們,止血包紮運功療傷,管保不會讓她們有性命之虞!」
黎辰正發愁不知該怎麼辦,一看嬌娥姐妹這麼主動幫忙,自是樂意得不得了,拱手道:「如此,多謝兩位仙女姐姐啦~等這一戰結束之後,我定然重謝兩位仙女姐姐厚意~~聽說崑崙山下覆雨鎮的小吃很不錯,不如我們……」
黎辰跟嬌娥姐妹有說有笑,從小吃聊到美酒,又從美酒聊到戲文,再從戲文聊到雜耍,白龍在旁邊早已聽得不耐煩:這小子到底哪根筋不對!說他是個高手,戰鬥前卻沒一點緊張感;說他是個情聖,卻居然放下重傷的愛人跟新認識沒幾天的小姑娘聊天;說他是個痞子,那一身看不到底的實力卻讓人不得不嚴肅對待……真是個難辦的傢伙!
「小子,你當我不存在麼!我……」
「好了。」白龍忍無可忍之時,南黎辰卻忽然轉身,腰側的長劍應聲出鞘,劍光照上挺拔的身軀,較之剛才戲謔懶散談笑風生,完全是換了一個人。
嬌娥姐妹帶著冷冰和花深深迅速退到戰場外療傷。黎辰還沒想好接下來怎麼出招,白龍一爪卻先拍了過來,碎石崩飛,塵土肆揚。好險,若不是黎辰躲得急,此刻已經變作一地血骨了。
「喂,你怎麼說話不算話,不是讓我先出招嗎?還強調了那麼多遍,大家可都聽著呢!」
「我已經讓你再三,你方才卻一再戲弄我,我……」
「我怎麼戲弄你了,剛才那不過是大戰前的熱身嘛。」黎辰晃了晃肩膀,「你攻完了?那到我了!」
黎辰收起了笑容,白龍亦不再廢話半句,口中吐出千萬雪刺鋪天蓋地,黎辰舞劍格擋,劍風舞動幻影飄忽,旁人看去,似乎有千萬個黎辰同時在舞劍。數千把飯劍在黎辰身前交織成密不透風的屏障,數千隻衣袂在風中連綿成雲,數千雙眼睛,目光銳利到將漫天雪刺紛紛擊落——
這個招式……諸神劍法?白龍看著,心中忽然一亮。在陰暗冰冷的水下,不見天日得呆了五年,它的感覺還是沒有退化:他看到南黎辰的第一眼,便聯想到了踏月公子;現在又看到他在用踏月公子自創的劍法,又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呢?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乒乒乓乓千聲響過,風停劍靜,黎辰一身白衣舒展如雲,竟然無傷打落了白龍射出的萬根雪刺!
白龍詫異。透過輕白的衣料,他上身緊裹的繃帶清晰可見。帶著重傷,猶能發揮到這種程度。果然是沒有看錯他。不過……
白龍再次熄滅了爪中的光焰。耀白的陽光照射下,黎辰額角的汗水一滴滴下淌到了下頜。他怪道:「出招啊,怎麼不打了?」
黎辰嘴上逞強,他卻巴不得白龍多跟他廢話幾句拖延點時間,好恢復體力。方才為了耍帥,用盡全力才將雪刺全部打落,倒不如被幾根雪刺•;插中,多流幾滴血便是,總好過現在體力耗盡任龍宰割的強。
「也罷,這一戰,我只要崑崙派之人的性命。我早看出,你和你的同伴都不是崑崙派人。你們走吧。」
黎辰聽了,彷彿沒聽懂似的愣在那裡。只要崑崙派之人的性命……那他和冷冰女大王都可以走了?這倒是樁便宜買賣,不用繼續流血受傷,還可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