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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的善變和饞嘴程度來說還像個正常的小孩。落襖經不起孩子鬧,等不及上菜,又帶著平兒到街上買糕人了。
但是她用來裝糖的錦袋卻落在桌子上,沒有帶走。
「剛才她給小孩子吃的糖丸那麼好看,我都沒見過。街上應該沒有賣的——」冷冰踢踢旁邊的黎辰,「趁他倆還沒回來,你把那錦袋遞給我,我瞧瞧!」
冷冰吃貨本性還是不改,連小孩子的糖都要搶!
黎辰趁冷冰伸出賊手之前將錦袋搶在手裡:「哎——慢著。我看你不光是要看看,是不是還要——嘗一顆啊?」
「拿來給我!」冷冰踩著凳子飛撲過去,卻被黎辰閃了個空。
「真沒見過你這種沒出息的吃貨,連小孩子的糖都要搶!」
「哎呀你就讓我看一眼嘛~~這麼漂亮的糖,如果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我會後悔一輩子的啊啊……」
黎辰將錦袋高高舉在手裡,正想再逗一逗冷冰,只覺有人將錦袋輕輕從他手裡拿了下來。
是武陵春。他將錦袋放在桌子上:「不光冷冰好奇,我也想再瞧一次,畢竟是那麼別緻的糖丸啊。」
他將錦袋放在落襖將它落下的地方。
然後從筷筒中取了一雙筷子,往那錦袋中夾去。
夾出一顆妃色的美麗糖丸,凝視許久。
接著將筷子移到盛滿茶水的茶杯上方。筷子一鬆,糖丸便撲通一聲落進了茶水裡——
「嘶嘶嘶——」冒出一股嗆人的紅煙,武陵春折扇輕舞,將那陣紅煙向窗外送去。
冷冰和黎辰看得目瞪口呆。
隔了許久。
「哇,好厲害的糖,還會放煙啊!不知道吃起來的話會……」
「笨蛋,那是毒藥!」
毒藥?
冷冰嚥了一口唾沫。原來武陵春早就看出那「糖丸」可能是毒藥了,真不敢想像如果自己偷偷吃下去會是什麼後果……
武陵春安然將筷子擱下。看來邀這母子過來同坐是對的。
「等他們母子倆回來,得趕快告訴他們這袋糖丸裡被人混入了毒藥!真不知是誰如此歹毒,竟要害這麼小的孩子!」
冷冰首先開始憤憤不平。
「笨蛋,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黎辰嚴肅道,「故意落在桌上的紅色的毒藥,紅衣美婦,怪力幼兒——這麼多事,你都沒聯想到什麼嗎?」
冷冰心裡咯登一下。
她每次總是瞎擔心別人,卻不知自己已經大禍臨頭。
「你是說,剛才那個難道是……怡紅快綠?」冷冰這才醒悟,「那個落襖就是怡紅?說話的聲音……跟我們在怡箏山莊聽到的不一樣啊!還有那個小孩子就是應太平?
冷冰不敢相信。
她以為自己需要付出無法可想的光陰和努力才能找到的人,居然這麼快主動送上門了!
「怡紅擅長用毒,易裝對她來說未為難事。」
自這對母子出現起,陵春就料定他們就是怡紅快綠。
畢竟是多少年的老對手了。易裝試探,遺毒為贈,的確便是她的作風。
在這個時候出現更是再恰當不過。
正在這時,三人點的菜上桌了。
怡紅快綠走了那麼久——當然也不會回來了。這菜還安全麼?還能吃麼?
陵春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旁邊的美味佳餚猶自散發著無害的熱氣和香味,讓人有些不捨。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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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麗人,華服美衣。她俏立於揚州大街上,身邊並沒帶著她的小兒子。
剛才送給六公子那份禮物,也不知他們滿不滿意。
那個毒,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胭脂淚。
就像美人塗了胭脂的臉上滑落的,芳香晶紅的眼淚一樣美。
本不該這麼早就亮明身份的。
落襖歎了口氣。她抬頭望望剛才還萬里無雲的天空,此刻變得陰沉了。
六公子已急招身在德陽的露華四公子回揚州。以醫術對毒術,這種常規的戰略,他們早在七年前便該使用。
露華公子南歌子。他是弱不禁風的醫者,也是手不釋卷的盲人。
一個笑話般的存在,又是一個傳奇般的人物。
六公子中他極少正面與魔族對敵。
但每一戰,他都是魔族最棘手的敵人。
因為不管魔族四將把六公子打得多麼狼狽不堪半身不遂毒入臟腑,他都能把他們醫好。
他的常年臥病並不影響他的醫術;
就像踏月是六公子銳不可當的利器,武陵春收集天下情報一樣,露華公子南歌子,是他們的大智囊。
攻守之術,還有觀星占卜,這些事非他不可。
他是六公子中最脆弱,也是最強大的部分。
落襖沒想到剛剛宣戰就能遇到如此有挑戰性的對手……看來她自己的實力也增長不少啊。
平兒的身份……自然也很容易被他們識破了。
六公子當中,也只有那個老六白萱公子晏清都,他的百步神弩能對付平兒駭人的怪力。
只是,他似乎一直都在擔當跑腿的角色。魔族對他的資料掌握也最少。
落襖冷笑。她抬起頭,雨絲的聲音從無漸有地灑向大地。
竟然只是一場平凡的雨,沒有雷聲和閃電。
不管怎樣,現下平兒不知跑哪裡去了。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迎面只有一座繡莊還算入眼。落襖走到門前,輕輕叩了三下門環。
門自動開了。她抬腳跨過門檻——
「嗖——」
排山倒海的力量自她袖旁擦過。身邊的風已經被瞬間割裂了,落襖身形急速向院內飄去,才勉強沒有被擊中。
回身一看,是一支精鋼打造的弩箭射到了門上。
還真是不友好呢。
落襖走回去,伸手握在弩箭上。
好像射箭的人並沒使出全力,就像是害怕把整扇門都射塌了才只用了一半的力道。
但是還是拔不下來。
「這位夫人。」一個丫鬟的聲音叫她,「夫人是來我們綴錦樓看繡面織錦的,還是——來避雨的呢?」
落襖笑道:「都不是。前些日子,我剛搬進隔壁的撲蝶小院。今日前來是專程來拜訪鄰居的。」
「哦——」小丫頭急忙有請,「前些日子我家小姐還在問,隔壁那麼漂亮的院子新主人是誰,還打算親自過去拜訪呢。可巧您今天就來了。夫人快請進。」
好個巧嘴的丫頭。
以她主人青玉案那樣目無下塵孤芳自許的性子,好像不太容易主動拜訪鄰居吧……
精緻的繡莊。薰風晶簾剪,春睡錦未凋。光奪窗前鏡,香黏壁上椒。
落襖坐在客廳裡,想像著這位名動天下的織女該是如何模樣。
頭上是天姿靈秀綠芳簪。
身穿著意氣高潔暖雪緞。
足蹬著萬蕊參差錦雲履。
……
在落襖見到青玉案的那一刻她方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美人浩氣清英仙才卓絕,不與群芳同列,本不需要這般人為雕琢的精緻。
自古以來都是文人相輕,美人相輕。更何況現在落襖眼前的,是讓天下美人羨慕嫉妒恨的青玉案。
「久聞綴錦繡莊主人青玉案姑娘,織繡之術無人能出其右,芳華絕代當稱天下第一。」
落襖先行了個欠身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青玉案這麼快現身相見,可不是為了聽這種恭維話。
她淡淡回禮:「不知夫人如何相稱?」
「青姑娘何必見外。若不嫌棄,叫我一聲落襖姐姐便是。」
落襖感覺到了青玉案的戒心。
她也知道,有人在暗處密切地看著她們兩個。
是六公子的人?
是剛才射弩箭的那個人……晏清都?
不是夏孤臨對青玉案有意麼,怎麼是他守在這裡?
有意思。
「請坐。」青玉案請落襖落座,吩咐丫鬟看茶。
「姐姐尚有一份薄禮送予妹妹。」落襖說著,將一方錦盒推到青玉案面前,「請妹妹笑納。」
她為青玉案打開錦盒——裡面竟是——
妃色的胭脂。
這絢麗誘人的顏色,如美人紅淚……
不同於絲綿蘸紅藍花汁而成的綿胭脂;
也不同於石榴山花芳蘇木製成花片的金花胭脂。
是青玉案從未見過的……
「是姐姐自己調製的。」落襖笑道,「妹妹不妨先用著,若是覺得好用,姐姐這裡還多的是。」
說得這麼霸道——讓人完全沒機會說拒絕的話。
當然,青玉案也不屑於跟她爭任何口舌之利。
她回言道:「多謝。」吩咐丫鬟收起胭脂,又命道:「把我那匹百花藏春錦拿來。」
落襖眉毛輕佻。
不一會兒,她的丫鬟便捧了一匹錦緞過來。當然是用紅綢蓋著的。
丫鬟將錦緞置於桌上,撤了蓋綢。
百花吐芬蕊,燕呢春明媚。好個百花藏春,甫一掀開蓋綢,春色竟是撲面而來,鶯歌燕舞,令觀者彷彿置身畫境。
落襖方才相信了坊間傳聞。
青玉案的織物繡品是有生命力的。
她的技藝居然與落襖之毒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者是將天下化為毒物,另一者是將絲線化為天下。
「這是我前些日子,閒來無事織作的錦緞。此錦雖不宜縫製衣裳,但若做成屏風帷帳於屋中,倒是別有一番雅趣。」
青玉案把整個揚州都奉為至寶的織品隨意送人。
而且是送給敵人。
這不僅僅因為,織錦工藝對她來說只是信手拈來。更重要的原因是,對方已經奉上了精心煉製的毒藥,自己怎能小氣,怎能失禮?
「多謝。」落襖的笑容剛剛開始有些僵硬。
她也沒必要再掛著僵硬的笑容待下去,收了禮物,聲稱有事,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