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輕車熟路的樣子,似乎不是第一次來了。舒蝤梟裻如此說來,悄悄跟著他就能找到武陵春的所在?
這倒是一條捷徑。雖然跟著這傢伙冷冰心裡老大不情願……算了算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要不被發現,跟著他走就是。
跟了不多久,南黎辰果然在一題字為「藏珍」的樓閣前停下,他正欲敲門,裡面卻說道:「是黎辰來了?進來吧。」
武陵春的聲音?他果然在!
待黎辰進去,冷冰方躡手躡腳靠近,伏於牆下,右手捏訣,正是雨巷秘術,窺探。
——畢竟,那種捅破窗戶紙偷看的把戲已經太老土了。窺探之處的優點在於,可以清清楚楚得看到房間裡每一個角落,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窺看的痕跡。
原來這裡是武陵春的藏寶閣。冷冰心中暗笑,這次又可以大飽眼福了。
那矮桌上擺著的是——西漢時期的照明用具銅雁魚燈?此燈不僅具有禽鳥銜魚之形,燈盤燈罩還可開闔調節光照,比常見的雁足燈朱雀燈更加精巧實用;
再看左邊,是九柄為一套的九九玉如意!其中一柄以靈芝為形,其餘八柄以石榴、瓜蝶、佛手、仙桃為形,兩兩成對,寓意天地長春、多福多壽、子孫繁盛不衰——是皇家才可享有的玉器,何時到了武陵春囊中?
眼睛花得要瞎掉了,什麼刻花白玉杯,獸首瑪瑙杯……還有更多冷冰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珍奇古玩,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這麼有錢……怪不得南黎辰會把武陵春當偶像……
冷冰定定神,忙著東看西看,南黎辰和武陵春已經說好幾句話了。
不對呀,南黎辰把食盒放下就可以走了啊,武陵春有必要跟一個送菜的廢話這麼多麼?
「黎辰,你看這個。」武陵春請南黎辰與他同坐,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兩人面前的桌子上。
是一個紫色的小瓶。
這不是……浮生如夢的解藥瓶子麼?怎麼會在武陵春手上!難道是南黎辰給他的?
「眼熟麼?」武陵春取了三個酒樽,斟滿了酒。
為何是三個酒樽,難道今天他還請了別人?
「啊,這不是那什麼,那什麼浮生如夢的解藥?那天我跟冷冰在花叢裡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怎麼會在你手上!」
南黎辰拿了那瓶子看了又看,拔開瓶塞倒了倒,內裡空無一物。
裡面的解藥,想是早在被紙鳥叼走時就撒出去了。
「我們兄弟六人中,我負責的是情報收集。整個天朝,哪怕是皇宮大內,沒有我查不到的信息,也沒有我找不到的東西。」
這麼厲害!既然如此,該不會那些寶物都是……
「太好了!既然武公子已經知道了那天的事,那可否告訴我……」南黎辰的聲音有些緊張,「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哼,想裝死啊!如果你敢告訴武陵春那天對我什麼都沒做,我就殺了你!不對,如果你跟他承認對我做了什麼,一樣殺了你!
冷冰在外面狠狠想道。
「我和冷冰明明都中了毒,為什麼會昏過去,為什麼沒有死?」
難得見到南黎辰臉上這麼落寞的表情……哼,一定又是裝的。不理你。冷冰聽罷惡狠狠對著空氣咬了兩口。
「那種毒叫浮生若夢,乃是魔族用毒絕世高手煉製。」
武陵春喝了一口酒:「那種毒……會讓人把中毒時所經歷的事當做夢境一般,有些人會忘記做過的夢,就像你現在這樣——」
「啊?就好像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那、那冷冰會不會記得?」黎辰問。
「哦?看來你很想知道?」武陵春不知在想什麼,一臉的壞笑。
「當然想知道!我感覺腦子裡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去雨巷找過她那麼多次就是想把這件事問清楚!」黎辰一激動,「騰」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是每次都被你攔下,不讓我去——這又是為什麼啊?」
「噗。」武陵春被酒嗆著,將酒樽一擱,哈哈大笑起來。
「我剛才說了什麼很好笑的話麼?別笑了!我在問你話呢!」
武陵春好容易止住了笑。他敲敲桌子,笑道:「哎,我不讓你去找她,是因為她會來找你啊。」
他說畢,直接望著冷冰藏身的方向:「小姑娘,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再不出來,菜可要涼了。」
太快了——
冷冰頭上直冒冷汗,不,是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
在這種可怕的人眼皮底下,果然是耍什麼花招都不管用啊……
冷冰推門而入,不由分說,左手流雲劍嘯如星河怒濤——已經指著南黎辰的咽喉——
「不要看著我,不要問我任何問題,尤其不要問我記不記得做過的夢,因為我會清楚明白的回答你我也全忘了!全都忘了,忘得一丁點都不剩!」
突然出現。突然拔劍。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
黎辰摸不著頭腦。他只得閉緊嘴巴,不說話。
若是在以前,冷冰越是生氣他就越要逗她——但是現在,他清楚得看到冷冰眼中的淚光。
又怎麼惹著這丫頭了?難道……難道是中毒失去意識之後捉弄她了?
再怎麼受委屈,也犯不著拔劍這麼嚇人吧……
「你滾出去。」冷冰的淚還是不爭氣得滑落,滴入酒樽。
正好是她自己那杯。
看來今天這酒,真的要和著淚喝了。
「你出去。我有話要跟他說。」
冷冰坐在桌前。望著酒杯中自己通紅的眼圈,她心中狠狠罵道:
你再哭,你再哭!再丟人現眼就給我滾回雨巷去,禁足思過!
「好了冰冰,別哭了消消氣。」武陵春為她夾菜,「餓了吧,先吃點菜。」
「我不餓。」冷冰現在真是氣得忘了餓,「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在外面窺看,演那齣戲是什麼意思?」
武陵春劍眉輕蹙。一張俊臉如雕如琢,任何微妙的表情變化都美呆了。
冷冰當然也沒心思欣賞帥哥。她要的是答案。
「你們的事我都已知道。我查探過黎辰的記憶,他真的不記得中毒以後發生了什麼。我也沒有告訴他,浮生如夢其實是情藥。」
「查探記憶?什麼?」冷冰臉漲得通紅,「那如果他記得的話,那些細節豈不是……豈不是全被你看到了!」
「呃?不會不會。」武陵春擺擺手,「我會在看到細節之前收手的。更何況他真的不記得了——我跟你保證。」
雖然不瞭解武陵春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就他在揚州的名聲來看,似乎是個正人君子。
他沒必要跟南黎辰那種人聯手騙她的吧。
算了算了,好端端地又扯起這些,差點忘了正事。
「我今天來找你,不是為了這件事。」冷冰說著,從懷中摸出信函。
武陵春眉毛微微上揚,不露痕跡的驚愕,原來這世上也有他料不到的事。
「有人要我把這張紙交給你。」冷冰站起身,沒有注意到武陵春難以置信的表情,「這裡沒我的事了,告辭。」
「且慢!」武陵春叫住冷冰,「冷冰姑娘,這張紙片你從何處得來?寫這信的人又是誰?」
「是在我衣櫃裡發現的。信你已經看見了,沒有署名,兩種口吻,筆跡我也不認識。」
冷冰看著武陵春的神情,好像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既然這事已經跟自己有了一點半點關係,好像一時間也走不了。
而且,包袱一直背在身上沒有拿下來。好沉……還是先放在桌子上,且聽武陵春說說,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如此……應該錯不了。」武陵春走到窗邊,亂花飄落,染得他滿身飛紅。
「冷冰姑娘可聽說過『獵魂名冊』?」武陵春將那張紙片往窗外一丟。
「哎,你幹什麼?」冷冰急忙追到窗邊,俯身向下一探。不見了。難道是被風吹走了?奇怪。
「窗外並非實景,而是我用忘川虛沙幻化出的幻景。六公子的機密情報,全都保存在這裡。」
武陵春說著,伸手接住窗外飄進的一瓣紅花。柔軟嬌艷,竟可以將幻術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從顏色、香味到觸感,還有花的神韻,完完全全的模仿。
冷冰暗自驚歎,了不起。
「這是你們六公子的秘密,為什麼,要告訴我?」冷冰回想著剛才他提到的「獵魂名冊」。她從未聽說過這個東西,更不覺得這事跟她有多大干係。
「你既然拿著獵魂名冊的殘頁交給我,就說明你不是敵人。不但不是敵人,還是我們六公子,甚至全天下的恩人。」
獵魂名冊的殘頁。原來那張紙片,是那什麼名冊中缺了的一頁。
不過……什麼「六公子,甚至全天下的恩人」也太誇張了吧……
這到底……
「不必驚慌。獵魂名冊,是魔界至尊『不見』所撰寫的一本名冊,是他所創煉魂邪法的一部分。所謂煉魂,乃是吸取生人魂魄以增強修為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