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畫,你這個習慣可不怎麼好。」平平淡淡的語調,慕雲蘅看了一眼窗外的人,眉眼間都是溫和如水的笑意。
襲月和弄畫雙雙跳進來,走到慕雲蘅跟前,拿起她剛寫好的還泛著墨香的紙張,細細品讀。
片刻之後,兩人眉梢挑起,眼中儘是驚艷之色。
「你寫的?」弄畫直勾勾的看向她,不知道眼裡在打著什麼主意。
慕雲蘅坐了下來,不理會她難得的熱情,平平淡淡的否認,「不是。」
弄畫腳下一愣,半晌,看向襲月,「她跟我開玩笑的吧?」
襲月穿著月白色梅紋裡衣,外罩一件雲紋縐紗袍,下身是紫綃翠紋裙,含笑而立。弄畫瞪著不說話的她,一個勁兒的使眼色讓她回應自己,哪知席悅卻一直抿著唇但笑不語。
「好了,該說正事了。」慕雲蘅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就這一旁的清水盆子涮了涮染上墨汁的手指。
弄畫見狀,自發的拿起一旁放置的白色柔軟毛巾替她擦拭手,又把她束起來的袖子放開,才說道,「血玉呢?」
慕雲蘅衝她眨眼,弄畫立刻明白過來,震驚的叫道:「成功了?!」
慕雲蘅黑線,「你這態度……我能懷疑、你是在看不起我嗎?」
「沒沒沒……」弄畫擺手,「哪裡敢懷疑皇后娘娘啊!只不過,她恨得一點都沒察覺到嗎?畢竟她是這方面的高手,我們這次找的人雖然是一等一的秘術師,但是跟她一比,還是會差一大截……」
慕雲蘅倒是自信滿滿,「不會出錯的,我有分寸。」
「那就好。」
「皇后娘娘,那接下來我們?」襲月微微一笑,眼裡又精光閃爍。
「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慕雲蘅正色道,「我想,接下來她會想要我死了,而且,似乎迫不及待。」
弄畫從她的口中隱隱約約聽出幾絲興奮來,不禁納悶,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人家想讓她死她還那麼興奮?
慕雲蘅站的累了,左手撐著桌面慢吞吞的往後面的木椅上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一邊被放著的翻開的書頁上,目光落在娟秀的字跡上面。
以血玉訂盟約,玉碎,盟約成,生死相同。
她的母親……哦不,應該說她的姨母,當年是最厲害的秘術師,她的手札上面記載了許多關於這方面的秘書,天底下一般的秘術師聞所未聞。
慕雲蘅相信,慕雲薇的那些應該是看到過這上面的內容,所以才有那份自信,說要在三個月之內取自己的身體。
她偏不會讓她如意!
沒有別的方法,她只能和她定力生死相同的盟約。一旦盟約成立,生死相同,她就不信慕雲薇膽敢以命相犯。
「我真是怕了你了……」弄畫後怕的搖搖頭,「我記得,子卿說過你……」
「什麼?」慕雲蘅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重新落到她身上,定定的看著她。
弄畫幾乎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什麼!沒別的事、我們先走了?」
慕雲蘅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弄畫和襲月離開的時候依舊是翻窗一躍而出的,跳出窗戶時弄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她安靜的坐在那裡,眸光半垂斂去了方纔的自信芳華,一身白衣長裙在夜色與燭火的交織中,顯得是那麼虛無縹緲……
「姐,怎麼了,還不走?」襲月小聲提醒。
弄畫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道,「走吧。」
慕雲蘅在那裡坐了許久,腦海中似乎是什麼都沒想,又似乎想了許多東西……凌亂成一團。
然而等她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窗邊一個人影,卻著實將她嚇了一跳!
幾乎是直覺的反應,慕雲蘅一下子將膝蓋上的書合了上!
抬眸,對上那一雙黑瞿石一般濃重如墨的眸子,臉上已經沒有了方纔的迷茫,換上淺淺溫和的笑意,「皇上,這麼晚了,有事嗎?」
孟恆辰同樣是從窗戶翻進來的,慕雲蘅簡直都有種衝動,明天就讓人把所有的窗戶釘上!
他緩步走過來,攤開手心,上面幾塊破碎的玉片,鮮紅如血,「皇后,你能不能跟朕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目光很冷,死死的鎖住她,不放過她臉上每一絲的變化。而他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緊握成拳,努力壓抑著青筋的暴起。
慕雲蘅忽的笑了,「皇上不是都知道了嗎?又何必再來問我呢?」
孟恆辰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的怒罵,「慕雲蘅,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是真的火了,從來未曾像現在這樣的,憤怒、暴躁、難過……還有恐懼。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他竟然會有恐懼的時候。
他彎著腰掐著自己的脖子,那張因憤怒而變了形的俊臉就在她臉上方不到三寸的距離,她幾乎可以將她眸中倒影的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
然而她看不清楚的,卻是他的這種情緒,是從何而來。
他生氣,可以理解也可以想像,自己對他心愛的人下手了,還是這樣的事情,完全打亂了他們之前的計劃,把自己立在一個中間的位置上,讓他們……連生死都要帶著自己一起。
對一對相愛的人來說,這是何其殘忍。
慕雲蘅清楚,所以為了活命,她不得不這麼做,她在不是從前那個傻乎乎的慕雲蘅,生死由命任人擺佈!
可是,他眼中的恐懼,又是從何而來呢?
只要他們不讓自己死,他們便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呢?自己也不是那種會主動去挑事的人啊……不會像他們這樣,為了自己的私利,無恥的去剝奪他人的性命!
只要他們不下手,就不會有人死。
不是嗎?
可是他為什麼還要恐懼呢?
是因為……恨不得自己快些死掉麼,所以怕自己耽誤了他們的……幸福?
她漸漸地不能呼吸了,唯一可用的左手奮力的拉扯他的衣袖,想讓他放開自己。腦海中越來越迷糊,慕雲蘅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她的心臟都緊縮成了一團,似乎再壓抑下去,就要爆炸了一般的痛著……
「孟、恆、辰……你放……」艱難的從唇中吐出幾個字來,慕雲蘅的手也失去了在掙扎的力氣,從他袖上滑了下去。
孟恆辰渾身一震,忽的甩開她,全身疲軟的慕雲蘅被他重重的力道甩到椅背上,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她和椅子一起跌倒向後。
「阿蘅!」孟恆辰突然竄過來,一把摟住她,將她抱在懷中,脫離危險區域。
她被他抱在懷裡,小心翼翼的呵護著,他熱切的唇舌在她耳邊,輕聲而略帶恐懼的呢喃,「阿蘅對不起……對不起……」
慕雲蘅想笑,可是她卻笑不出來,麻木的臉上微微一動,卻只有兩行淚水滑落下來,到唇邊,全是苦澀的味道。
孟恆辰將她抱得很緊,似乎下一刻她就要消失了一般。
「放、開、我。」喉嚨劇痛,她喘著氣,聲音沙啞的說道。
孟恆辰卻不肯說話,只是一味的搖頭,搖頭,手臂上的力道更大了些,用力的揉著她,想要將她就這麼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去!
慕雲蘅麻木的閉上眼,鎖住自己眼中的淚水,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心裡,早已碎成了許多片,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模樣。
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他竟然是這樣的恨她、恨不得她死……而她,為這個結果,竟然是這樣的,難過。
她閉上眼,也閉上了心,隔絕外面的一切,甚至連他的懷抱滾燙的熱度都隔絕在心房之外。所以,她看不到,埋在她肩上的孟恆辰,暗自低下兩滴淚水。
他剛才、到底做了什麼?孟恆辰在心裡發狂一般的咆哮,即使心裡已經亂作一團,他卻緊咬著牙不讓自己顫抖。
方纔,就在方纔,他差一點,掐死了她!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孟恆辰恨不得砍掉自己的雙手,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
可是阿蘅,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我那麼那麼的努力,想要保護你好好地活下去;我那麼那麼的努力,想要還給你健康的身體;我那麼那麼的努力,想要只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為什麼,卻把我逼到了這一步?
阿蘅,你讓我該拿你、到底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