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大吉。
新帝登基的日子定在了這一天。
從皇宮到辰親王府,乃至整個皇城帝都裡,都瀰漫著一股喜氣,張燈結綵的熱鬧非凡。
百姓們紛紛議論著前不久才剛剛平息的流民作亂以及,鎮國大將軍李海銳造反一事,而後不約而同的感歎著,這位新皇上是多麼的英明睿智,還他們一個清靜的世界啊!
「聽說,皇上今天要親自去王府迎接王妃入宮呢!」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驚歎起來,朱雀大街上兩旁侍衛林立,間隔著不大的距離站著一個人,用長槍將街道中央隔離成一片安靜的區域。
朱雀大街一直從宮門口的大廣場起頭,蔓延到帝都的南門,中間開出一條岔路,越過玉帶河,便是辰親王府的大門。
從宮門口到辰親王府的大門前,這一條路上,站滿了圍觀的群眾。
街道的中央鋪著紅色地毯,華麗貴氣的讓人不敢直視。
年輕的帝王駕著馬從宮門一路出發,俊美的臉上有著十分明顯的笑意,讓他整個人都溫暖了幾分。
「來了來了!新皇上來了!」人群裡爆發出不小的呼喝聲,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期待之情。
四皇子辰親王是多麼傳奇的人物啊,他們今天居然有幸能夠親眼見到!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孟恆辰微笑著一路駛來,淡定自若的氣勢,渾然天成的王者風範。
皇帝的御駕轉過街道,跨過玉帶河,到辰親王府的大門前才停了下來。禮儀官見狀,立即高聲呼喝道:「皇上駕到!」
辰親王府的大門前,王府的下人們全都跪了下來,禮儀恭敬。自從他們王爺要登基當皇上的消息定下來之後,管家李威便緊鑼密鼓的訓練過這些人基本的宮廷禮儀了。
因著王妃之前囑咐過,宮裡的人都要換掉,讓李威從王府裡挑選出可信可靠之人隨著進宮伺候,身為王府大管家的他,可是著實忙了好一陣子。
蘅蕪苑裡,皇后的鳳袍是提前好些天就送過來的,據說是宮裡手藝最精妙的幾個繡娘連夜趕製出來的。而且為了方便她坐在輪椅上,特地在很多細節地方做了修改,蔽膝被特地加寬了許多,蓋在她的腿上,正紅色的布料上用明黃色的繡線描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百鳥朝鳳圖。
慕雲蘅垂眸看了一眼,紅色與黃色交織成一幅奢華的圖案,她勾了勾嘴角。
「娘娘,王——皇上來了!」晴嵐小跑著進來,連氣也來不及喘一口,便迅速的說道。%&*";
慕雲蘅斂了笑意,正襟危坐。
正紅色的禮服襯得她整個人都越發的嬌艷明媚起來,金鳳頭冠讓她的美艷中又多了幾分雍容華貴。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臉上的疤痕……
蘇寫意面有愧色的站在她跟前,伸手撫了撫掩蓋在精緻的妝容下的臉龐,低聲歎息道:「阿蘅,對不起……」
慕雲蘅衝她搖搖頭,婉聲道:「也不是你的錯,道歉做什麼呢?」
蘇寫意更加愧疚了,「我承諾過一定能夠讓你恢復容貌的,我還答應你能夠讓你在封後大典上站起來,可是我……我一個都沒做到,我真是白白學了這麼多年的醫術!」
「寫意,中已注定的事情,半點不由人意,我都不計較,你又何須耿耿於懷呢?」慕雲蘅拉著她的手安撫道:「你看,就像現在,不仔細看的話也看不到我臉上的疤痕,不是嗎?」
她的左手握著蘇寫意的右手,蘇寫意低頭瞥了一眼,鼻尖酸澀難忍,語帶哽咽的說道:「阿蘅,謝謝你不怪我,可是我真的沒用,治不好你的臉、治不好你的手、更治不好你的腿,你不該這麼信任我的……」
「沒關係的,我有這麼多人伺候著,也用不著我自己動手,不是嗎?」慕雲蘅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
蘇寫意正想說什麼,卻聽到身後的院子外面傳來了「皇上駕到」的高喝聲,當即抹了把臉,道:「嗯,我明白的,可是我不會放棄的!今天是你和王、皇上的大好日子,我不該在這裡哭哭啼啼的!阿蘅,你信我,終有一天我一定能夠讓你行動自如!」
慕雲蘅眨了眨眼,調皮的道:「那就多謝蘇神醫了。」
瞥見一身明黃色衣衫的人走了進來,房裡的人紛紛跪拜,慕雲蘅徹底斂去臉上的笑意,正色道:「皇上來的可真早,恕臣妾身體不便,不能向皇上行禮了。」
淡漠疏離的口吻,又豈是一對夫妻之間該有的相處模式?
孟恆辰不著痕跡的皺了眉,一旁的蘇寫意不停的朝他遞眼色,他明瞭的點頭,盡量放柔了聲音說道:「不礙事,你是朕的結髮妻子,又身體不便,朕便允你免去一切禮儀。」
年輕的帝王身後跟著的禮儀官,以及禮部的眾位官員,紛紛倒抽一氣,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眾人心中暗自思量,不是聽說新帝新後夫妻不睦的麼?那現在又是怎麼個情況啊?!
「那就多謝皇上垂憐了。」慕雲蘅面上浮起笑意,只是這笑意,卻未能到達眼底。
禮儀官在後面小聲提醒著吉時到了,孟恆辰點了點頭,上前幾步到她跟前,一彎腰,卻是親自將輪椅上的皇后抱了起來!
別說是禮部的官員了,就連地上跪著的蘅蕪苑的婢女們,也忍不住驚呼一聲。
慕雲蘅臉上的詫異很明顯,但是她不願意多說話,只是咬著嘴唇生生將到了嘴邊的疑惑壓了回去,。
她眉心緊蹙,眼底的情緒絲毫騙不了人,孟恆辰不由得心情舒暢,昨夜裡受的憋屈此刻一下子散了個乾乾淨淨。他嘴角噙著笑,微微垂了頭,嘴唇貼在懷中人的耳邊,淡若幽蘭的氣息吸進心肺裡,一陣徹頭徹尾的舒暢。
胸膛裡震出沉沉的笑聲,他伏在她耳邊輕吐熱氣,「阿蘅,你可知道自己現在這模樣想什麼?」
慕雲蘅不悅的瞪他,紅唇緊咬著,堅決不開口。
孟恆辰卻不再說下去了,像是故意要吊她胃口一般,正了正面色,大步朝前走去。
走出王府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們爆發出一聲齊齊整整的低呼聲,緊隨而至的是熱烈的掌聲。
慕雲蘅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不可抑制的紅了下臉,整張臉都越發嬌艷起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低下頭,在她頰邊印下一吻,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他神色淡定的抱著她縱跨上馬背,揚長而去。
慕雲蘅簡直呆了……
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誰來告訴他孟恆辰的腦子是進水了麼?!
臉頰上的熱度蹭蹭的往上冒,然而被他親吻過的地方卻還是濕濕涼涼的,在一片熱度之中格外的醒目。昨天夜裡的記憶又重新回到腦海,那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就像是一個魔咒一般,瞬間佔據了她全部的思緒。
慕雲蘅甚至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這是怎麼個情況啊?!
她和孟恆辰的關係,沒有這麼親密……吧?至少現在一點也不親密啊!他怎麼就能大刺刺的親吻她臉上的傷疤,還在眾目睽睽之下?!
等慕雲蘅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了風華殿外的台階上,一百零八級台階,高高的俯視著下面的文武百官。
慕雲蘅還被他抱在懷裡,瞥了一眼下面的台階,心想難道孟恆辰就這麼抱著她在百官的注目下一步步走上來的……
這一次,她已經出離的震驚了。
下一刻,孟恆辰戲謔的笑了一聲,沒看她,卻是轉身將她放在了座位上,高高的台基之上唯一的一個座位。
慕雲蘅臉上浮起疑惑,望向他時,對方已經站直了身體,背對著她面向文武百官。
疑惑被她暫時壓了下來,慕雲蘅拚命告誡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掃過台階上站立著的以及台階下的,綿長的官員們排成的隊伍,對於他們臉上的震驚瞭然於胸。
別說是他們了,就連自己,也沒弄明白孟恆辰此舉意在何處。
「宣讀聖旨吧。」孟恆辰負手而立,對一旁跪著的禮儀官低聲吩咐。
禮儀官恭敬的應了一聲,面色鎮定的站起身來,接過宮人遞來的黃色布帛,打開,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慕氏女雲蘅,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奉以皇后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今朕親授金冊鳳印,冊立為後,為六宮之主,與朕共掌國事。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話音一落,群臣靜默。
慕雲蘅的手指微微跳動,心中陡然掀起巨大的波瀾,她輕咳一聲,手搭在唇邊,掩飾自己的震驚和緊張……什麼叫做,與朕共掌國事?
昨晚他送來的那份詔書裡,分明沒有這一句的。慕雲蘅冷靜下來,冰涼的手指搭在唇邊,微微抬頭,看向那個一身榮華的男子的背影,他又在玩兒什麼花樣?
「皇上,這、這萬萬不可啊!」新上任的丞相大人顫顫巍巍的阻止。
孟恆辰冷眼掃過去,「這有何不可,楚卿家?」
丞相大人愣了愣,那冰冷的眼神讓他呼吸一滯,片刻後才壓低了幾分音量,解釋道:「皇上,這、帝后共掌國事,我朝從未有過先例啊!」
「先例是什麼?」孟恆辰不為所動,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裡,傲視天下,「朕的天下,朕的皇后,朕還做不得這點兒主了?」
丞相大人一時驀然,眼眸裡的明光一閃,迅速的低下了頭去。
年輕的帝王身上有著不屬於先帝的傲氣和居然,登基第一天便給了他們這些老臣一個下馬威,這以後的日子,怕是……
認清了局勢,丞相大人也不再堅持,當即跪拜,朗聲山呼,「皇上萬歲萬,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他身後的官員們聞聲,也跟著跪拜山呼。
孟恆辰唇角揚起一抹笑意,轉身坐回了慕雲蘅身邊,握起她的右手,神色平靜的對眾人說道:「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