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王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都聚集到了正院裡來,慕雲蘅讓晴嵐晴雨將她們院子收拾好的行李也一併搬了過來,那個琉璃盒子慕雲蘅一直放在自己手邊,親眼看著才能放心。|
經過一夜的修整,孟恆辰的身體似乎康復了許多,所以慕雲蘅索性直接將處理府上人員的事情交還給他,自己樂得清靜。
然而事情卻不像她所預料的那般,由孟恆辰親自處理,反而是他將慕雲薇推了出去,以「夫人」的身份交代事情。
慕雲蘅有些愣神的看著他那原本嬌憨可愛的妹妹,如今一身艷紅色的長裙,姿態沉靜幹練的訓著話,心底裡又酸又澀。
「我早告誡過你的。」蘇寫意的話不輕不重的在她耳邊響起,慕雲蘅無奈的歎了口氣,看著面色不善大的她,苦笑。
慕雲蘅:「寫意,你不懂……」
蘇寫意不屑的冷哼,「是我不懂還是你不懂?慕雲蘅,我發現你現在——你到底是什麼地方來的?這樣畏畏縮縮的個性,可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慕雲蘅了哈!」
慕雲蘅已經習慣了蘇寫意的說話方式,所以對於她那句「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並沒有感覺到太過的驚訝,也不會以為她是在懷疑自己的來歷——雖然這來歷卻是有些莫名。
「真的,我現在特別看不起你現在的樣子!」蘇寫意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正對著自己,修長纖細的手指上上下下點著她身上的每一處,一臉的鄙夷,「頭髮也不好好梳、妝也不好好畫、衣服不好好穿,慕雲蘅,你擺出這副深閨怨婦的樣子來是要給誰看的啊?人家會管你麼?我說你就不能出息點兒?」
慕雲蘅被她訓斥的有點兒莫名其妙,她哪裡像個怨婦了啊……上下打量自己,清爽利落的馬尾、乾淨整潔的面容、簡單利索的衣服,哪裡不好了?
「你別一臉的茫然啊!」她正要說話,蘇寫意就打斷了她,「看看你自己,在看看你妹妹,明明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以前我還覺得吧,雖然你倆長得差不多,但是論氣質和打扮,你確實要比她強些的。只是如今你看看你自己,有哪一點兒比得上人家明艷照人艷光四射?要我是個男的,我也不會喜歡你這種!」
慕雲蘅仔細打量了一番慕雲薇的裝扮,又看了看面露憂色一臉焦急的姬妾們……好吧,她確實,有點兒像怨婦了。
可是,這並不代表她的心境像怨婦啊!
無意爭寵不說,現如今還是這樣危急的關頭,她不覺得自己省事一點又哪裡不對。而且,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了,阿薇和孟恆辰也情投意合,她又何必擺出一副不甘心的姿態來,平白讓姐妹感情失和、讓阿爹夾在中間為難呢?
她笑了笑,不理會蘇寫意的話,從人群中退了出去。
整個王府如今雖然還沒有陷入一片愁雲慘淡之中,但是暗地裡的猜疑是少不了的,就連平日裡最不懂事的小丫頭們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
楚雲帶著兵將王府圍的水洩不通,任何人都不許進出,慕雲蘅隱約聽到了些消息,似乎是皇后以「出家」相逼,讓皇帝嚴懲他們辰親王府。|
慕雲蘅想起阿爹之前說的關於皇帝孟濤的那些話,冷笑出聲。帝王權術決定了他自始至終都會是孤家寡人一個,任憑他有多看重一個人多愛一個人,都將會成為他權術下的犧牲品。
這一點,慕雲蘅絲毫都不懷疑。
廢太子孟恆齊是他親手教養出來的兒子,品性如何他又豈會不知道?且因為旁人的幾句故意挑撥的言語,一番連傻子都能看得出來的陰謀陷害就能讓他廢了親生兒子的太子之位,並且將其置於命喪黃泉之地。
那麼如今他將太子之位給了別人,又將這個傳聞中「皇帝最寵愛的小兒子」軟禁起來,便沒有什麼疑問了。
慕雲蘅想過皇帝可能是老眼昏花被人挾持或者利用了,但是慕少安的那番話,卻是提醒了她不少。
皇帝的年齡還不算大,遠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而且,身為皇帝他的手段比旁人多了不知幾何,又怎會被人輕易挾持。
如今他們王府被圍困,皇帝的意思在這其中佔了多少成分慕雲蘅並不確定,但是她相信,皇帝肯定也是默認了的。
就算不是要置他們王府於死地,怕是這帝都裡留不他們住了。
孟恆辰說過,如今的生路只有回北境,伺機待發,這一點,慕雲蘅倒是堅信無比的。先不說皇帝的意思究竟如何,單看如今皇后和太子的勢力,就遠不是他們能夠比擬的,真要動刀動槍,只能落個魚死網破的局面,太不划算。
慕雲蘅回了正院西廂蘇寫意的房間,晴嵐一直抱著琉璃盒子跟在她身後,慕雲蘅回房之後自己接過了盒子。
晴嵐關上了門,看著慕雲蘅打開盒子看著裡面的東西,檢查了一遍依舊有些不放心。
盒子了的東西對說都是她來這裡之後得到的,卻也不過是錢財等身外之物。若是一旦發生意外,帶著這些肯定是走不了的,也不方便走的。
她將盒子裡的東西如數翻出來,攤在桌面上一一審視,晴嵐看著她奇怪的舉動,不解的問道:「主子,您這是要做什麼啊?」
他們王府如今雖然被軟禁了,但也不至於缺錢花吧?而且,主子向來是個對錢財沒有什麼概念的人,怎麼會一下子這般熱衷起來了?
她又哪裡知道慕雲蘅的想法呢?
俗話說,錢不是萬能、然而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這個道理,從二十一世紀來的慕雲蘅卻是比誰都清楚的。
雖說如今他們還衣食無憂錢財不愁,但沒人能夠保證這樣的生活能夠持續一輩子,也沒人能夠保證他們慕家長久不衰,她這些錢財雖然不多,卻也足夠生活了一段時間了。
她並不是對錢財沒有概念,相反,她很清楚錢財的意義,只是之前沒有需要她操心的事情,所以一直不曾提起。
「晴嵐,你去給我找一隻鏟子來。」慕雲蘅想清楚之後,便將東西如數裝了起來,只留下一直放大鏡,被她收進了袖袋裡。
晴嵐雖然不解,卻也聽話的點頭,跑了出去,很快便找了一隻鏟子來。慕雲蘅已經確定好了地方,讓晴嵐抱著盒子跟她出來,自己量著步子從廊簷下一路往花園裡走去。
二十八步,正好道院子裡的梧桐樹下,也是她如今的年齡。
她誰都沒有告訴也睡的不能告訴,今天是二月十五,她,二十一世紀的慕雲蘅二十八歲的生日,也是正式埋葬過去的日子。
院子裡的土質很鬆軟,不多一會兒她便在樹根下挖了一個比較深的坑。慕雲蘅從晴嵐手裡接過盒子放進去,小心翼翼的填上土,埋平踩實,又從旁邊抓了一對石子和雜草蓋上,基本恢復成原來的面貌,這才拍拍手站起來。
晴嵐已經目瞪口呆了,看她做完這一切站起來,接過慕雲蘅遞來的鏟子,還沒怎麼回神,「主子,這些珠寶……您幹嘛要埋了他們啊?」
慕雲蘅笑了笑,沒說話,轉身往回走去,又重新丈量了一邊,確認無誤後才讓晴嵐打了水來,擦臉洗手,而後躺到了床上。
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又一直忙著不地空閒,慕雲蘅的神經已經極度緊張了,若是不好好休息一下,真怕自己會撐不住。
想想,前世經歷過的那些事情,就算是高考前臨上戰場也不曾像現在這般緊張。如今,是從心底裡透出來的荒涼,是對生死的茫然和畏懼。
她重生過一次,所以比誰都珍惜生命,她不願意死,尤其是不願意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去。
慕雲蘅如今正式埋葬了和過去有關的所有東西,也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認認真真的以慕雲蘅的身份,努力活下去。
晴嵐見她很快入睡便沒打擾,只安靜的守在一旁。
只是她並沒能睡太久,便被蘇寫意從床上挖了起來。蘇寫意看著睡眼惺忪的她,恨從心底裡起,怒罵道:「我說慕雲蘅,你到底張沒長心啊?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睡得著?」
蘇寫意嘴巴雖然毒,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真心好友,慕雲蘅強自撐著困意睜開眼看她,問道:「怎麼了?」
「還怎麼了?!我問你,你的丈夫你到底還要不要啊?!」
慕雲蘅本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卻沒想到她說的還是老問題,淡淡一笑,又重新閉了眼躺回床上去。
蘇寫意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聲吼道:「睡睡睡,就知道睡!睡死你算了!我跟你說,王爺都帶著你妹妹走了,全府上下,就只帶了她走!」
這下,慕雲蘅徹底醒了。
王府被楚雲帶著人圍得滴水不漏,若是以孟恆辰的本事想要離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帶著阿薇離去,是什麼意思?
那麼這一府裡的人呢?都不管了麼?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門外哭聲震天,喊聲驚的她心頭一跳,慕雲蘅茫然的看了一眼蘇寫意,從她眼中得到確切的訊息後精神一震,也顧不得穿鞋就跑去打開門。
門外,府裡的姬妾們帶著下人跪了烏壓壓的一片,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暗自垂淚……慕雲蘅怒從心起,暗罵孟恆辰不負責任,卻也頭痛無比!
他這算是什麼?自己一走了之,把她們這幫女人和老弱婦孺扔下來當替死鬼麼?!
「我阿爹呢?」她問蘇寫意。
「不知道。」蘇寫意如是回答,她本來睡著了的,聽到哭聲才驚醒過來,隨便拉了個人問了後,才知道情況就趕緊過來找她了,哪裡顧得上慕少安在哪裡。
「少辛呢?他也走了麼?」慕雲蘅問,這個王府裡,除了貼身伺候她的婢女外,也就這些人她熟悉了。
蘇寫意翻翻白眼,不屑的說道:「不然呢,人家可是王爺的死忠心腹,不跟著走做什麼,難道留下來陪我們這些人死麼?」
她的聲音很大,院子裡跪著的人都聽到了她的話,那個「死」字從她嘴裡蹦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間,而後瘋狂的哭了起來,迭聲喊著,「王妃娘娘,我們不想死啊……」
不想死,慕雲蘅苦笑,有誰想死呢?
她也不想死啊!
本以為可以離開的,卻沒想到,孟恆辰竟然是這樣的人!
「都別吵了!」她高聲一喝,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淚眼汪汪的看著她,等待下文。「你們都是王府的下人,卻也只是王府的下人,就算怎麼府裡有什麼事也罪不及你們的。本妃會去向皇上求情放過你們的,現在,你們都各自回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她說完的時候,蘇寫意都愣住了,呆滯的看著她,道:「你要進宮面聖?!」
慕雲蘅點點頭。
跪著的人紛紛謝了恩,作鳥獸散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院子裡再度恢復平靜。
蘇寫意扯著她的袖子怒罵,「你是腦子進水了還是氣糊塗了啊?這個時候、進宮面聖,你是去自尋死路麼?!」
慕雲蘅不理會她的話,推開她的手,朝屋裡走去,一邊喊著晴嵐,「進來替我梳妝。」
蘇寫意十分氣惱,跺了跺腳還是跟著走了進去。
慕雲蘅從鏡子裡看著雙頰氣的鼓鼓的蘇寫意,不禁失笑,語調也柔了幾分,「寫意,去幫我找一套衣服過來吧,我的衣服都放在正房了,記住,要能夠進宮面聖的。」
蘇寫意睜大眼睛,死命的瞪著她,半晌,一跺腳,「我不管你了!」一溜煙兒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