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情。舒榒駑襻」顧蓉的語氣突然有點困惑,她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問你是不是叫『戚溫暖』麼?」
戚溫暖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顧蓉想了一下說,「但是……楚風他總在夢中叫這個名字。」
戚溫暖聞言怔了怔,顯然她並沒有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桑楚風那個混蛋在夢裡叫自己名字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所以,我以為你們之前應該很熟悉,至少你對他來講應該是很重要的人。」顧蓉試探性地問,「你和桑楚風,之前是情侶嗎?妾」
「沒有。」戚溫暖很肯定地搖搖頭,「我只喜歡我舅舅一個人。」
「那麼看來是我的錯覺。」顧蓉笑得很溫柔,她抬手碰一碰戚溫暖的杯子示意她把熱牛奶喝掉。
眼前這個女人……算是舅舅半個救命恩人吧,戚溫暖心想。不知不覺,對她的敵意好像少了那麼一點點,於是她趁熱將熱牛奶一股腦灌進肚子裡去甓。
「你真的不要進來坐會嗎?外面這麼冷,你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雖然我不知道你和楚風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不過他脾氣很不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你激怒了他的原因,他昨天一提起你就火冒三丈的。」
戚溫暖張了張嘴巴,為什麼她會一直覺得桑楚風就是舅舅,為什麼她會覺得舅舅只不過是換了一重身份活在這個世界上,甚至失憶也好,她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他已經死去這件事情,並且她絕不相信。
「你救我舅舅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心跳了是嗎?」她顫抖著問,試圖從兩年前的那一天中梳理出一點點最微乎其微的可能。
「是的。」顧蓉似乎不太願意回想起那天的情節,「那個被你稱作舅舅的男人,他身上很多血,我去碰他的時候他已經沒知覺了,手腕也感受不到脈搏,他右手上還有一把槍,我真是沒想到他竟然會自殺。」
「然後呢?」戚溫暖盯著她問。
「然後我叫來120跟著一起去到醫院了。我等在急救室門口的時候醫院通知了他的朋友。」
顧蓉說到這裡,似乎是有點想起什麼來了,她皺著眉頭咬著指甲,沉默片刻後突然道:「對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我差點要忘記了。你認不認識一個姓何的男人,他應該是你舅舅的朋友。」
「何先生?」戚溫暖腦海中飛速滑過一個名字,「何嘉佑?」
「或許是吧,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穿中山裝,手上戴一串念珠,是他麼?」
「他怎麼了?」戚溫暖立刻抓緊她的手腕追問。
「桑先生被從急救室裡推出來的時候那位何先生剛好趕到,他只說我可以離開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由他來處理。」
「所以……你並沒有看到我舅舅從急救室裡推出來的屍體?」戚溫暖彷彿抓到一線希望。
「嗯,因為那位何先生都已經那樣說了,所以我只好先行離開了。我跟桑先生非親非故,理所當然不會掀起白布去看一眼。」
「那你們——」戚溫暖手重重一抖,「你和桑楚風又是怎麼回事,你們以前就認識嗎?」
「不是的。」顧蓉耐著性子解釋,「這件事情說來也很……特別。在你舅舅去世後大約一個月左右,桑楚風忽然找到我。我當時嚇壞了,還以為是被我搶救的那個傢伙復活了,他告訴我他是桑先生的孿生弟弟,很感激我救了他哥哥,所以他希望我能做他女朋友。」
「這樣?」戚溫暖聽罷忽然覺得這件事情懸念重重,且不說別的,單單桑楚風的舉止就讓人懷疑,他一直視自己哥哥為敵人,為什麼會突然想到要用這種方式來報答哥哥的救命恩人?
「我當時並沒有答應。不過楚風他對我很好,所以時間一長,我也就同意了。」說到這點顧蓉臉上不免泛起紅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戚溫暖輕聲問:「你們的關係……到什麼樣的地步了?」
「我們原本打算今年……嗯,領證的。」顧蓉笑笑,「不過其實因為他半夜總在夢中叫你的名字,所以其實我心裡有一點點忐忑,我問過他『戚溫暖』是誰,他清醒後一臉茫然的樣子害我以為他根本就不認識你。可是看你們昨天的表現,我想他應該還是和你有一點關係的吧。」
戚溫暖垂下頭盯著腳尖說:「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麼?」顧蓉有些意外,「不過或許你在他心裡真的很重要,他如果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強迫去問他。」
「你真的很好。」戚溫暖此刻心裡已是五味雜陳,尤其是在聽到顧蓉一番講述後,她更加確信舅舅的死如一團迷霧,而桑楚風十之八.九就是舅舅本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願意承認。
看來這一切都還需要見何先生一面。
打定主意,戚溫暖忽然站起身來。她將杯子遞交回顧蓉手中,猶豫著問:「可不可以請你先不要同桑楚風結婚?」
「為什麼?」顧蓉睜大眼睛,「可是我們都已經打算去拍婚紗照了。」
戚溫暖權衡良久,終於說出自己心底的懷疑:「我覺得桑楚風就是我舅舅桑楚瑜。」
顧蓉聞言,手裡的杯子光當掉在了地板上,她驚愕地張大嘴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驚恐。
「如果他真的是我舅舅,恕我直言,我不能把他讓給你。」戚溫暖攥了攥拳頭。
她不辭而別,握著手機從別墅區繞出來,因為心裡抱著這一點點可能性,她發誓自己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站在空曠的公路旁,滿腦子困惑與疲憊的戚溫暖打了個噴嚏,身上衣服有點濕,但一顆心卻是前所未有的瘋狂跳動。正在這時,她偏巧不巧接到了哥哥的電話,電話中他說他和暖心已經回來了,現在立刻去見她。
「你在哪呢?」戚子騫一邊開車一邊問。
戚溫暖報了自己的地址,隨後便原地坐在路邊等。
既然哥哥和暖心回來了,那她總能見到何先生的。她想起曾經聽人說起過的何先生養小鬼的事情,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看上去就好像擁有不可思議的能力,戚溫暖毫不懷疑他能讓舅舅復活。半個小時後,戚子騫載著暖心駛達戚溫暖所在的地方,他走下車門,看到縮成一團的妹妹溫暖,這才多久沒見,小丫頭簡直都快瘦成皮包骨頭了,憔悴的樣子讓他心疼至極。
「暖暖!」他抱起她,順勢脫下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何暖心一點都不吃醋,反而立刻懂事地幫著打開車門,幫著子騫把暖暖放進車子裡。
「你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狼狽?」何暖心打開絨毯蓋在她身上。
「暖心。」戚溫暖一把握住何暖心的手,「帶我去見你爸爸好不好?」
「發生什麼事了?我不曉得他這會有沒有在家。」何暖心立刻拿出手機來,「我打電話問問,不過你找他是有什麼急事嗎?」
戚溫暖於是將自己這兩天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告訴哥哥和暖心,她看到兩人皆是張大嘴巴,尤其是在聽到她最後近乎於瘋狂的推論時。
「暖暖……」何暖心哭笑不得,「我爹地又不是巫師,怎麼可能把死人復活?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
「你要相信我!」戚溫暖打斷他的話,事到如今她再也顧不得理智了,「我的直覺沒有錯,我確定桑楚風就是我舅舅桑楚瑜,其實現在想一想,我甚至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兩個在同一場合出現過。可是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清楚,我想你爸爸一定知道答案,我舅舅以前最敬重的就是你爸爸!」
話說至此,連戚子騫都不免皺起眉頭,他仔細想了想,也困惑地說:「其實,我並不記得我們有兩個舅舅,媽以前從未跟我們說起過。」
「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我在桑楚風身上造成的傷口第二天都會消失不見,這是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如果兩個舅舅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桑楚風身上必定會有當初開槍時留下的疤痕。」戚溫暖分析道,「不管怎樣,我們先去見何先生,如果我能夠從何先生口中得到證實我猜想的肯定的話我晚上就去找桑楚風問個清楚!」
她這樣堅持,戚子騫和何暖心也不再爭執什麼,隱隱的他們都覺得這件事情的確很是蹊蹺。何暖心經常和爹地通電話,可是她還從未聽爹地提起過……提起過boss自殺的事情。
「天,如果我爹地真的可以的話,那……」何暖心簡直不敢想,她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上,手不由有一點發抖。
「不要怕。」戚子騫騰出一隻手來握緊她的手,「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也許舅舅當時被搶救過來了,只是出於某種原因大家假意製造他的死訊。這些,我們很快就會有答案。」
從這裡到達暖心家至少需要兩三個小時的車程,戚子騫先是帶妹妹吃了飯,買了熱乎乎的奶茶給她路上暖身子,然後才朝著目的地駛去。
戚溫暖坐在車裡,一顆心卻像是懸在嗓子眼,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暖暖你睡會吧。」何暖心好言相勸,「我剛才往家裡打過電話,我爹地似乎是不在家,不過一會我可以帶你們先進去。」
「謝謝你。」為了避免哥哥和暖心擔心,戚溫暖勉強閉上眼睛,蜷縮在後座上休息。
戚子騫從後視鏡裡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妹妹,不由輕歎一口氣,隱隱的,他覺得這件事情不會那麼輕而易舉就被查清楚。
兩個半小時後,迷迷糊糊的戚溫暖被人叫起來,何家別墅到了。
這是戚子騫和戚溫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何家,在此之前對於這個男人的印象大多是道聽途說,他們都知道暖暖出生當日和暖心險些發生調包事件,也知道何先生和母親桑念初的關係。
何家並不大,院牆爬滿常春籐,和西式別墅不同,這裡是典型的中式建築,同何先生往日穿著及生活習慣相互呼應,低調卻處處彰顯著與眾不同的獨特魅力。
戚溫暖站在門口,隱隱覺得這裡給她一種鬼氣森森的感覺,或許是心理作用,亦或是總惦念著何先生養小鬼的事情,然而看向暖心,她又是那麼正常那麼活潑的女孩,同這裡的陰晦格格不入。
「這裡是我家,希望你們不要太驚訝。我爹地就喜歡這種感覺。」何暖心掏出鑰匙來開門,當一隻腳踏入玄關時,戚溫暖竟然隱隱覺得自己是在邁入一團巨大的並且虛無的迷霧之中,甚至不曉得自己能不能走得出來。
必須要問清楚。她在心裡想。
房子裡果然空無一人,這裡的傢俱大多是珍貴木材製成,古香古色之中偶爾會有西式的裝飾品或小物件做點綴,水曲柳的茶几上放著精緻的琉璃果盤,沏茶的茶壺放在一旁,茶碗中徐徐冒著熱氣,似乎人剛走不久。
「你們先做。我去幫你們倒茶。」何暖心剛進家門便開始忙絡起來。
「不用,又不是客人這麼見外做什麼。」戚子騫攔下她,「只是沒想到見你父親的第一面會是通過這種方式,我兩手空空,也沒什麼準備。」
「你別擔心。我爹地不會介意這些,他人很好的。」何暖心不顧勸阻,仍是跑到廚房裡去幫他們準備飲料和水果。
戚溫暖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盯著放在電視櫃上的一個相框,那相框裡擺放著的是他們母親桑念初的照片,似乎是母親年輕時照的,那時的母親笑起來好美。
「哥,這裡總讓我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戚溫暖縮了縮身子,尤其是自己被母親照片所盯著的那種焦慮感。
「你太緊張了,放鬆一下。我們對於何先生的種種也是聽說而已,或許何先生並不是那樣的人。」
「嗯。」戚溫暖點點頭,她說服自己安靜下來,又對房間角落裡那個巨大的書櫃起了興趣,遂打了個招呼便走上前去查看。
何先生這裡的書很多,大部分是她看不明白的大部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面書櫃感興趣,然而莫名其妙的,她就是想從中尋找出什麼。找到了!
看到那本書的時候戚溫暖覺得整個人都險些窒息,她從書架裡小心翼翼把書抽出來,她很清楚這和自己很久以前在舅舅家看到的那本書一模一樣。
這是一本關於雙重人格的書。
何先生家為什麼會有這種書?這是他的藏品嗎?還是他從舅舅那裡拿到的?
懷著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情,戚溫暖不經允許便掀開了這部書的扉頁。
書上空空蕩蕩,在本該留下字的地方並沒有任何痕跡留下,整本書看上去都不像是被人翻動過,乾淨又嶄新。
戚溫暖站在書櫃前刷拉拉翻書,冷不防從書裡掉下來一張四方形的小紙片。
她撿起來,發現上面是一行陌生的字跡:
塵封在最深處。
戚溫暖看不出那是誰的字,那筆鋒蒼勁有力,卻又在收筆之處帶著不迫的從容,她直覺這張字條一定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還沒等她仔細查看夾著紙條的那兩頁書記錄了什麼,玄關門鎖便猛然被轉動,緊接著,何先生毫無預兆出現在門口。
他看到戚溫暖,也看到她手裡拿著的那本書。戚溫暖緊張之餘,手中的書砰然墜落在地。
「糟了……」她心想,在未經何先生允許的情況私翻他的東西是不對的吧!可是她剛才到底為什麼要鬼迷心竅的跑來這個書櫃這裡查找東西?!真是……見鬼了!
何嘉佑不動聲色,將她臉上的惶恐表情盡收眼底。他仿若無事般熟絡地向兩個孩子打了招呼:「你們來了?子騫什麼時候回來的,身體好點沒有?」
「爹地!」在廚房的何暖心聽到爹地的聲音,小鳥般從房間裡雀躍而出,一把抱住爹地脖子撒嬌說,「爹地,好想你!」
「想我還一直賴在別人身邊不回來?你啊……」何嘉佑敲敲女兒的小腦瓜。
「伯父。」
「何先生。」
戚子騫和妹妹如夢初醒,這才雙雙開口打了個招呼。何嘉佑視線在戚子騫身上滑過,而後又緊緊盯著戚溫暖,此時她已經將手裡的書塞回到書架裡去了。
「暖暖也回來了?真是好難得,還以為你要在國外發展了呢。」何嘉佑說笑,換掉立領罩衫在沙發上坐下來。
戚溫暖盯著這個男人,發現他還是和兩年前自己看到的那個男人一樣,一點都沒變化,一點都沒變老。
這個男人本身就是神話,而他在娛樂圈裡一手建立出三足鼎立互相牽扯的三家勢力更是神話中的神話。
戚子騫目不轉睛盯著何嘉佑那雙眼睛,隱隱的,他內心裡忽然浮上一絲古怪的感受,他覺得暖暖那雙眼睛同何先生很像。
為什麼會這樣……他被自己的發現嚇了一跳,忙制止自己胡思亂想,不管怎麼看,暖暖還是最像母親。
「爹地,暖暖有事情想要見你,所以我沒跟你打招呼直接就帶他們回來了,你不會介意的吧?」何暖心偎在爹地身邊說。此時的她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個依賴爹地的小丫頭,而看得出來,何嘉佑對這個女兒也極是寵愛,眼神中流露出來那種為人父的幸福感是怎麼也掩飾不掉的。
「怎麼會。」何嘉佑笑笑,隨手拿起一旁的茶碗來,輕呷兩口茶水。他視線轉回到戚溫暖身上,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他眼中情緒深藏不露,戚溫暖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怎麼看待自己。
「我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你戴著面具,並且也不叫這個名字。」何嘉佑揚起唇角,「所以暖暖,你應該是有事情來找我吧。」
戚溫暖緊緊攥著衣角,視線對視上他那如潭水般深不可測的眼眸,她輕輕點了點頭說:「嗯,我想問你我舅舅的下落。」
「楚瑜?」何嘉佑反問一句。
戚溫暖試圖從他眼中看出哪怕一絲破綻,可是沒有,這個男人鎮定得彷彿天大的事情都無法撼動他心,更不要提舅舅一條人命。
她點點頭,何嘉佑撥動手上念珠,漫不經心地問:「柳成澤沒帶你去見他的墓碑麼?」
「見到了。」戚溫暖誠實地回答,隨即她話鋒一轉,帶著咄咄逼人的語氣和神情質問,「不過何先生,我想那墓——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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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寫到何嘉佑倫家都莫名其妙有一種毛骨悚然的趕腳……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