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珞淺笑溫和,眉眼卻偏偏如煙霧籠罩的寒水,叫人難辨悲喜。舒殘顎副
「你還是叫我珞夫人吧。我已經不是長公主,也不再姓獨孤,我與舜康皇族,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是,珞夫人。」
朗斯從車窗外,看到裡面正翻看古老書簡的呼延尊樓,他神情若有所思,顯然正在聽獨孤珞與他的談話。
「聽說,你陪在夢兒身邊的時間,比呼延擎還長,當初御黎王曾經選中你做夢兒的郡馬。宸」
「有緣無分,有份無緣,都是上天對我們開得善意的玩笑。」朗斯好不避諱地說,「我和呼延擎一樣,是傷害她最深的人,呼延擎不曾傷害過她的身體,我卻將她傷得徹底,還差點害死她。」
「但是,看得出,夢兒並不恨你。」
朗斯苦笑搖頭,「因為她根本不愛我。當我們不愛一個人,才會無懼無恨此人帶來的傷害。鉍」
「……」獨孤珞忽然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因為她身邊有呼延尊樓。
朗斯說中了,如果她不愛呼延尊樓,也就沒有必要在意呼延尊樓的出現,沒有必要在意當初的一切。
「珞夫人是想聽我說一些關於夢兒小時候的事嗎?」
「不知朗斯先生願不願意說給我聽。」她知道,呼延尊樓一定也想聽。
「當然願意,那都是一些很美好的事。可……不幸的是,那卻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美好。」
「至少,你還有關於夢兒的回憶,而我的回憶裡,連美好都變得尷尬地不敢去回憶。」獨孤珞眼眶微濕,那滴淚在眼眶迴旋蕩漾,終於還是落下來,她忙抬手用帕子按住。
「夢兒小時候,是個喜歡把所有事都藏在心裡的丫頭,她表面看上去率真,開朗,活潑,當一個人的時候,卻總是憂鬱發呆。尤其,當她看到舜康皇宮裡那些有母親疼愛的公主和皇子時,就遠遠地逃開。」
「她是個懂事的孩子。」獨孤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怎麼都止不住。
回憶起過往,朗斯笑了笑,繼續說下去,「她在皇宮裡是個出了名的大善人,她總是為那些受罰的宮人和妃嬪出頭,也因此在宮裡樹敵不少,有時候,就連疼愛她的舜康皇帝和太后都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她6歲之前,曾經很喜歡獨孤墨軒,那種喜歡,簡單地不帶絲毫雜質,只要有別的女孩子和獨孤墨軒玩,她就很不開心。」
呼延尊樓忍不住問,「後來,是什麼原因讓她不喜歡墨軒?」
「因為呼延擎吧?」獨孤珞猜測。
「呼延擎還沒有大的魅力,而郝夢的心思與一般女孩的不同,她絕不會因為一個呼延擎就改變對一個人的感情。」
相應的,郝夢也不會因為一個朗斯,一個九尾,或任何一個絕美男子,而改變對呼延擎的感情。
偏偏呼延擎對她那麼專情,癡情,與獨孤墨軒完全不同,叫人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尋不到。
朗斯悵惘感慨著,從郝夢的6歲,講到了郝夢16歲,從郝夢的游泳、爬牆、練輕功,講到了郝夢的撒潑、耍賴、偷東西。
獨孤珞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忍不住搭一句,或唏噓,或讚歎,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愛都在不知不覺間釋放。
呼延尊樓千年無喜無怒的臉,也有了波瀾,並不時疑惑問幾句。
就連前面一直偷聽的九尾,也不由放慢了速度。
這漫長的路途,忽然變得不再那麼難熬。
而隊伍後面的呼延擎和郝夢則被落下很遠很遠,遠到別人看不出他們是在談笑,還是在擁吻。
呼延擎也不催促黑雲前行,任由它一會兒吃草,一會兒喝水,一會兒和半空裡翱翔的突子慪氣。
一男,一女,一鷹,一馬,一汪碧空,一片草地,愜意自在,如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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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遙遠的後方,躺在一處無辜民宅院落中的落魄男子,被一盆冷水潑醒,他英俊的臉上有幾抹血痕被冷水沖刷乾淨,睜開眼睛時展露的墨綠色瞳仁詭異一閃,卸除了警覺之後,又幽幽轉變成黑色。
他健碩結實的身軀上只剩了幾縷布條,麥色的肌膚緊繃著,在陽光下迸射出創傷之後不尋常的光澤。
「獨孤墨軒,你的食量可真是不可思議,我幫你數了數,這座府邸上下一共五十條人命,都被你啃得骨頭不剩呢!」
說話的正是潑他冷水的金銅狼,他一臉地不羈,彷彿自己剛剛數過不是屍體,而是糕點。
這會兒他左手上啃著一隻香噴噴的雞腿,右手擁著一個被嚇得神色失常目光呆滯的丫鬟,好不快活。
獨孤墨軒沒有吭聲,一夜變身已經讓他筋骨酸痛,他還是無法適應身為狼人的生活,總是覺得好餓,好渴,好空虛,心臟就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在啃噬,讓他難受地恨不能撕碎自己。
思及此,他的手臂又傳來劇痛,該死的是,他竟然連變身都克制不住。
骨骼卡卡作響,他的手瞬間便成了狼爪,偏偏他的身體還保持著人形。
詭異醜陋的狼爪長在他俊美英挺的身軀上,顯得那麼突兀,那麼格格不入,卻就是這樣諷刺,這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
一想起獨孤晟炎將他驅趕出京城的那個月圓之夜,他胸腔裡的積壓的怒火化為一聲粗獷的長嘯爆發出來。
離開京城之後,他才知道,獨孤啟康,他的父皇,對他還有慈愛之心的父親,已經下旨,將他釋放出來,將他貶為庶民,讓他和母后出宮生活。
可偏偏,獨孤晟炎毀掉了他回去謝恩的機會,還殺了母后。如果父皇看到他變成這個樣子,恐怕會寧願沒有他這個兒子。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還難受著。」金銅狼把懷裡地丫鬟推給他,「吶,這個給你,好好享用她的美好,處~子之身,會填補你的空虛。」
獨孤墨軒厭惡推開落在懷中的女人,怒聲對金銅狼咆哮,「滾開,不要跟著我!」
「很不幸,嚴格意義來講,你是我的同伴,你是我的子嗣,我必須要教導你!其實,做狼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你不滾,我滾!」
「我以你轉變者的身份命令,你必須跟在我身邊。」
獨孤墨軒被念了咒語似地,抬起的雙腳定在了地上,腳腕彷彿被什麼拉住,怎麼走也走不動。
「不想繼續去殘殺無辜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順從和被迫服從的差距其實並不大。」金銅狼本想拍他的肩安撫他的情緒,被他陰冷一瞪,他手在半空一僵,值得收回。「好吧,那我說一件讓你心情好一點的事。」
「……」
「想不想見郝夢?」
「郝夢?」一說起這個名字,獨孤墨軒滿身的戾氣蕩然無存。「你說郝夢?我的夢兒?」
「那個女人是我的仇人,而且,也不是你的夢兒,她是呼延擎的夢兒,這會兒,她可是正在呼延擎的懷裡呢!」
「你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我能告訴你嗎?」
「我要去找她。」哪怕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好,那你要先跟我學怎麼奔跑。」
「不是騎馬?」
金銅狼譏諷大笑,「哈哈哈哈……騎馬?狼人騎馬?以後,這話還是不要說的好,會被人笑掉大牙!」
話音落,他在院子裡跑了一圈,光影呼嘯,草葉樹葉迴旋,他高大的身影不見了蹤跡。
獨孤墨軒狐疑,這是狼人的奔跑?可真比馬匹還快!
他正要嘗試,卻又被金銅狼按住了肩膀,「別急,跑也是需要訣竅的,如果只是憑著一股力氣胡亂跑,就和一般的狼人沒什麼差別了,你既然是我的子嗣,就要做身份尊貴的狼人。」
「成為你的子嗣,並非我的驕傲。」事實上,他看了一眼,就把握住訣竅了。
金銅狼的手剛從他肩上移開,他便如離弦的箭,猝然飛奔出去。
除了速度比金銅狼的慢些之外,絲毫不遜色。
「你還真是一個奇才!」
金銅狼看著他在院子裡越來越快的身影,若有所思地一笑,他沒有殺了郝夢,應該拿一個東西回去給邪諾交差,如果把獨孤墨軒拎到邪諾面前,說不定能領到一大筆賞銀,就算沒有賞銀,也可以再重新打造一個比當初「四銅狼」更完美更強大的「雙銅狼」。
獨孤墨軒練了四五圈,速度就直逼金銅狼。
「我現在就要去找郝夢,告訴我,她現在在哪?」
「你還沒有控制好變身,若是見了她,讓他看到你狼人的樣子,可是會嚇壞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