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裡,郝夢躺在寬大的紫檀木雕花床榻上,瘦弱的嬌軀被柔軟的被褥淹沒,被子外只留一張蒼白的小臉,惹人憐愛。舒殘顎副
一匙湯藥滾入喉中,她佯裝無意識地吞嚥,嗅到鼻息間熟悉的氣息,輕易分辨出,正在餵她喝藥的人是呼延擎。一匙,兩匙……一碗藥喝完,他又輕輕地給她掖好被子。
這樣貼心的照顧,讓她安心。
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她微瞇眼睛,從細細的縫隙看出去,見朗斯正在指揮著一群丫鬟往桌案上擺放藥材,而呼延擎則正把已經空了的藥碗放在奶娘手上的托盤上。
奶娘不悅,忙叮囑那些丫鬟,讓她們輕拿輕放,「別驚醒了小郡主!灝」
呼延擎安撫奶娘,「奶娘不必擔心,小郡主暈過去了,若是他們吵醒了郡主,倒是有功呢!」
郝夢不是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揶揄,她也知道自己這裝暈的法子瞞不住他,但是,除了用這笨法子,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好主意讓他留下來。
她現在這個樣子,再加上發生的這些事,她還是邁不過那道檻與他回妖王宮鎖。
朗斯看了眼床上雙頰見紅的郝夢,搖頭笑了笑,「她這樣睡著倒是好,也免得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事情。我聽說,昨晚端熹太后為你安排了兩個絕色美姬侍寢,最後她們是爬著出來的,是你把她們打出來的,還是她們被你折騰地四肢無力?」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呼延擎擔心地看了眼床上的郝夢,見她雙眉皺起,他無奈歎了口氣,轉而問朗斯「藥都備齊了嗎?我叫你來是給郡主治病的,可不是讓你來亂嚼舌根的。」
朗斯從潔白的袍袖中取出藥方抖落開,仔細對著桌子上的藥材核對了一遍,「還差一條五步毒蛇,一隻毒蠍子,一隻毒寡婦蜘蛛,一條劇毒蜈蚣,還有一隻鴆鳥。」
「這是要搭配解藥用的嗎?怎麼都是劇毒之物?你不是要給郝夢再次下毒吧?」
「這叫做以毒攻毒,你們這些只懂飲血的暝夜族人怎麼會懂?」
「同樣茹毛飲血的狼人也不見得能懂多少。我至今仍懷疑你為郝夢解毒的誠意,解藥研製之後,你最好先拿自己試一試。」
「呼延擎,解藥就是劇毒之藥,你要我嘗試,不就是要害死我嗎?」
「哼哼,我的確希望你快點死。」說完,他下樓而去。
朗斯忙叫住他,「你去做什麼呀?不陪著你的郝夢了嗎?」
「去找毒蛇、蜈蚣、鴆鳥。」
呼延擎剛剛走出尋夢小築,就遇上正抵達的端熹太后。
她一身明黃華服,滿身珠翠,尊貴雍容,威嚴凜凜,左邊陪著的是獨孤珞,右邊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後面跟了一群隨侍,儀仗浩浩蕩蕩,似是生怕別人不知她端熹太后大駕光臨尋夢小築。
呼延擎視線在端熹太后身邊的年輕男子臉上停了停,這人看上去面生,但眉眼卻又似從哪見過,他手上的托盤上是一個精緻景泰藍小方盒,似乎是什麼名貴之物。
呼延擎讓道一邊,略一俯首,算是打過招呼。
「呼延擎,你怎麼還有臉呆在這裡?真是礙眼!」端熹太后不客氣地下逐客令,「你可以回你的暝夜族了,夢兒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我與夢兒是夫妻,她劇毒復發,我理當陪護床前。」
「你還好意思說是夫妻?你害死夢兒的親生父親,她恨你一輩子還來不及,還怎麼可能與你做夫妻?」
端熹太后說完,介紹身邊的年輕男子,「這是十五皇子,獨孤晟炎,與夢兒從小都是跟在哀家身邊長大的。皇上已經下旨,待到夢兒康復,就與晟炎成婚,至於夢兒和你的婚事,你們的隱世祖先不承認夢兒的身份,你們的婚姻也就無效了。」
呼延擎恍然大悟,難怪這年輕男子看著面熟,原來是與郝夢一起長大的十五皇子。
呼延擎還記得,在舜康皇宮第一次見到這位十五皇子時,他才八歲,而且,剛剛掉了兩顆牙齒,一笑起來,笑容滑稽地叫人想笑,沒想到,近十年不見,男大也十八變,竟然搖身成了一位翩然美男。
郝夢與十五皇子青梅竹馬是不假,但是,若要她嫁給十五皇子,簡直是無稽之談。
而且,他第一個不同意。「太后,婚姻大事,不是兒戲,這件事您應該先問過夢兒再決定。」
端熹太后冷笑,「這是御黎王死前的遺囑,夢兒是個孝女,自然不會違背。」
「遺囑」兩個字讓呼延擎無法再辯駁。
「我還要去尋藥,失陪。」
一直從旁沉默爹十五皇子開口,「呼延擎,你不必去尋藥了,我早先搭配了一顆百毒丹,正好留給夢兒入藥,而且剛才朗斯入宮取藥時,遇上我,與我商討過,這顆百毒丹正合乎朗斯的藥方。」
呼延擎看向那個景泰藍的小方盒,「原來十五皇子也會配藥?」
「晟炎不才,師承蓬萊藥師和鬼眼神醫,聽聞夢兒中毒之事,前兩日剛剛奉旨入宮。事實上,就算沒有朗斯,晟炎也有把握救活夢兒,而且讓她健康如初。」
端熹太后對他讚賞一笑,「晟炎,我們不要與這個不相干的人浪費時間了,快上樓看看夢兒吧。」
晟炎忙恭敬應聲,「是,皇祖母。」
他們一行人進入尋夢小築上樓,呼延擎忽然發覺自己的存在如此多餘。
他肩上落下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派了兩下,讓他恍惚回神,竟是獨孤珞。
她美麗傾城的臉,在微笑時,的確有一股讓人目眩神迷的魅力,也難怪脾氣古怪的呼延尊樓會對她無法自拔。縱然一身素白的衣袍,卻仍是有一股難以言喻地嫵媚與嬌艷,叫人移不開視線。
「謝謝你為夢兒所做的一切,就讓一切回歸原點吧。你離她遠一點,也是為她好,你說呢?」
獨孤珞聲音格外溫柔,讓呼延擎被催眠了似地,差點就附和說是,他真懷疑這個女人真的是在催眠他。
「長公主殿下真的認為,這是為夢兒好嗎?」獨孤珞也不與他爭辯,只問,「她的毒從何而來?」
「朗斯下的。」
「好端端的,朗斯為何給她下毒呢?」
「……」他無法再回答——他被這個女人引入了一條死胡同。
「夢兒愛你,在你身邊,她會做很多瘋狂的事,也包括不惜利用劇毒之藥提升力量,為你殺邪諾,幫你復仇。這,就是你給她的愛嗎?」
「我……」
獨孤珞也不逼迫他,仍是那樣傾城絕代地笑了笑,「好好想一想,慎重地做決定。」
呼延擎見她並不上樓,而是在郝夢那把郡主椅上坐下來,不禁疑惑,「你不想上去看看夢兒?」
「我在她眼裡是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還是不見的好。」她仍是笑得很美,那笑卻又苦的叫人無奈。「這都是我自作孽,而且是不應該被原諒的錯誤。」
「你還愛他嗎?」
獨孤珞挑眉,「你指的是呼延尊樓?」
「是。」
「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這些重要嗎?」
「你真的很在意御黎王的死?」
「你不在意麼?」
「……」呼延擎發現,在這個女人面前,他有很多無法回答的問題。郝夢與她有相似之處,但是郝夢的聰明是他可以忍受的,這個女人的聰明中卻透著一股殺氣,能讓人窒息而死。
「呵呵呵……呼延擎,活了兩千多年,怎麼反而青澀的像個懵懂的孩子?竟然還信奉愛情?」
她的笑很美,卻讓他怒不可遏。「愛情對你來說,是一個笑話?」
「在你遇到郝夢之前,你也玩弄女人如寵物,吸食她們的血液,品嚐她們的身體,那些女人或許愛你,但你卻只是把她們當食物,在你眼中,愛情何嘗不是笑話?」
「如果你為了讓我放開夢兒,故意說這些話來刺激我,你的算盤打錯了。夢兒愛我,她和你不一樣,她不會屈服於別人的擺佈,她也不會做第二個你。」
「是麼?你認為,她會如何對待她親生父親留下的遺囑?」
這場言辭較量,呼延擎再次落敗,但是,卻又不甘心。「御黎王既然要自殺,既然要拯救自己的三個孩子,絕不會給夢兒戴一個枷鎖在身上,那遺囑定然是假的。」
「夢兒還是呼延尊樓的骨肉,所以,善仁為了讓呼延尊樓和我痛不欲生,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在死前經過了深思熟慮,料定我可能會毀掉遺囑,把遺囑交給了郝俊,讓郝俊親手把它轉交給太后和皇上。善仁在一眾皇子中選中了十五皇子,也不是沒有理由,十五皇子是眾多皇子中最有辦法對付暝夜族和蒼狼族的。你不要被他良善青澀的外表欺騙,他動一動手指頭,就會滅掉你們暝夜族千軍萬馬。十五皇子與夢兒,如今已並列為舜康王朝的護國之寶,呵呵呵呵……多麼般配的一對兒呀,就像當初的我和郝善仁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