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下。
此刻,距雪崩已過去半月。
山下,原本三兩頂的帳篷變成了一個一個扎堆的營地,連綿數里。十四支國際救援隊,加上當地的救援人員,三百多人聚集在山下,各類世界先進儀器、各類救援方案,沒日沒夜地忙了半個月,結果是——沒有結果。
十二天前,曾有儀器在雪崩區下三百米的深處探索到熱源感應,並已經勘測出那是一處大冰縫裂隙帶,世界各國的救援專家聚在一起,連夜討論出移動上方巨石厚雪,設法深入地下三百米救人的方法,但誰都沒想到的事,天還沒亮,冰縫就塌了!
這一塌,就塌了千米的地帶,天濛濛亮的時候,所有人站在帳篷外頭,盯著山上又崩下來的雪,嘴裡灌了一口雪沫子,心都涼了。
天一亮,雪崩一停,救援隊伍便上了山,再一勘測,果然沒有再找到生命跡象……
消息一經發回去,各方傳來的話都只有一句——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挖,談何容易?雪崩區作業,三百米深的冰層,千米長,豈是簡單能完成的事?
但即便如此,救援隊還是開挖了。
這一挖就是近兩個星期,因救援專家們時刻要研討避免雪崩的挖掘方案,救援進展並不快。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找到人,也不可能是活著的。
山下的氣氛一天比一天沉,候,山下帳篷的簾子掀開,進來名張老!」
來的正是跟著張侖的風水師,展若皓和華晟正帶著幾名專家在帳篷裡跟張若皓和華晟兩人分屬三合會和安親會,兩幫人馬本是水火不容的,好在戚宸和龔沐雲兩人這次難得有共識,派來的人都是性情沉穩不誤大局的,因此這些天雖然碰了面氣氛頗冷,但卻沒打殺起來。這自然也是看在玄門的面子上,唐宗伯跟兩個幫會的老當家是拜把子的兄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在幫玄門的事情上,兩幫人自然不敢放肆。
張,這幾天還是常把兩人叫來身邊,美其名曰研究救援方案,其實就是親自看著他們,這地方容不得他們打起來。
見人進來,張,半個月下來,本來就身量矮小的老人更顯佝僂,眼窩都陷了下去,唯有那一雙眼看人時頗有精光。「怎麼了?是不是洋鬼子那些巫師偷偷搞什麼事?告訴他們,不用假惺惺,能幫就幫,幫不了就滾!」
見來人神色焦急,張到了亞當派來的那些黑巫師。這些天,救援隊一撥一撥的來,來的人無不是夏芍這些年積累的人脈或助人的福報。看見這麼多人,張動,唯獨不太接受其那便是奧比克裡斯家族的人。因著當年的恩怨,即便這半個月來這些人也是盡足了力氣,他始終說服不了自己拿出好臉色來。
「咳!」來人咳了一聲,忙道,「不是,是山上傳來消息!剛剛清理出一角來,但是情況不太好,因為下面……有更大的裂縫!」
「什麼?」張在原地,旁邊聽見這話的幾名專家臉色頓時白了。
展若皓和華晟心裡也咯登一聲,誰都知道,更大的裂縫代表著什麼。展若皓臉色難看,不待張便大步走了出去。
張山上的時候,清理出來的裂縫旁已經圍了不少人。
張汝蔓在最前面,伏在地上,幾乎把頭都伸了進去。但她看不見裡面的情況,裡面黑乎乎的,但一旁的探測儀器上明顯顯示出兩三百米以下的大裂縫。
四周氣氛沉默,所有人都注視著儀器的屏幕,心沉到了谷底。原本就有專家表示,冰縫大面積坍塌,很可能造成底部更大的裂縫,探測不到生命跡象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二是人掉進了更深的冰縫裡。
無論哪個可能,都說明了一件事——人不可能活著。
但若是第一種可能,至少還能找到屍體。若是第二種,人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了。
這些天,除了和夏芍相識的人還抱著一線發生奇跡的希望,其餘人都是抱著找到屍體的希望的。可是,看著眼前這結果,怕是屍體都尋不到了。
叱吒商場這麼多年的女孩子,被多少人敬畏著的風水大師,結局就是以冰為棺,永葬崑崙?
「我下去!」沉默裡,忽然傳來一道女孩子的聲音。張汝蔓從冰縫裡抬起頭來,一張臉連日來被崑崙的風割得通紅,臉頰沾著雪渣子,嘴唇咬得血紅。
「誰有辦法放人下去?我下去看看!」她一掃那些沉默的救援專家,身後卻傳來一道大力,揪著衣領子把她提了起來!
「逞能的毛病還是沒改。」說話的是個高大的男人,三十來歲,五官硬朗,右臉頰上一道猙獰的傷疤從眼角延伸到唇邊,破壞了那俊朗的面容,男人的氣勢卻是鋒利果決,一把將張汝蔓丟給後頭的人。
後頭的人也對張汝蔓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張汝蔓一見他們,頓時知道掙扎也沒戲。這些人是和她一起來的,本來她是打算只和師父來崑崙山,結果師父召集了不少人來,大多跟他一個身份,都曾是姐夫的部下,退役的特種兵。要是在山下遇上這些高手,她一定很有興致跟這些人過兩招,學幾手。可是現在,她沒這心情,也知道這地方不能打架,她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啞的,「找不到我姐,我不會回去的!」
男人看著她,眼神無奈,語氣卻是冷的,毫不留情,「我看你是不想回去。就憑你那沒歷練過的身手,打架行,下這冰縫,下去了你就別想再上來。」
「我……」
「我去吧!」
張汝蔓被一噎,還沒等回話,旁邊便傳來一道聲音。
說話的是個英國男人,張汝蔓不知他叫什麼名字,但有印象。這人帶著的一隊人馬是這崑崙山的營地裡最不受張老頭歡迎的。
勞瑞正是亞當派來的家族黑巫師的首領,他知道下冰縫的危險性。儘管身為巫師,身手和術法都是當世高手,但到了下面,萬一冰塌,誰也無力抗衡。但是必須得有人下去,與其讓玄門的風水師下去冒險,不如他下去。他知道家族和玄門的恩怨,如果犧牲他一個人,能換來化解恩怨的機會,這條命也不算白搭。
張時候,勞瑞已經在身上繫好了安全繩索,正準備下去。張,提著繩索就把人拽去一旁,「玄門還不用你們黑巫師出這個面。」
一行黑巫師臉色難看,勞瑞忍了忍,操著一口腔調很濃的先生,伯爵命令我們來這裡,如果我下去,再也上不來,請張先生能原諒我們老伯爵以前犯的錯。」
說完,他便毅然決然地走了回去,縱身一躍,跳進了冰縫!
張,他一直對這些洋人有偏見,這些天即使知道他們事事都衝在前面,卻沒給過好臉色。原諒老安德魯,不是他說了算的事,但他這一生最敬忠義之人,奧比克裡斯家族他雖然不待見,但這個巫師倒算是個忠義之人。眼見著人這麼跳下去冒險,張的鐵石心腸,誰的命都是命,他再焦心夏芍和溫燁三人的生死,也不能讓別人冒性命危險。要去也該是他這把老骨頭自己去!
他沉著臉,一手抓住下滑的繩索,勁力一凝,便要將人提上來。
但就在他的手抓住繩索的一瞬,腳下開始傳來震動!
那震動很輕,但感覺到的人全都變了臉色——雪崩,或者是冰塌?
但極短的時間,也就是這個念頭剛剛鑽進在場的人腦下的震動便明顯加劇了起來!那震動一層疊一層,層層遞來的感覺,好似大地在腳下心跳般的顫動……
「快下山!」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山上的救援人員紛紛迅速撤離。
張,提著那繩索便把人往上拽,但這時頭頂上的雪已開始震動,緩緩滑下,儼然又一場雪崩!
「張老,快走!」旁邊兩人一邊一個架住張扯開,急速奔下山。
「放開!那邊還有個巫師小子……」張轟鳴的雪崩聲裡,幾乎淹沒。
而這時,身後雪崩已然到了頭頂!
下方先撤離一步的眾人也紛紛回頭,人人眼天,短時間內這片雪崩區已然發生了兩次大規模雪崩,不太可能再發生第三次。但是沒想到,竟然真的發生了!
不僅發生了,那些地底下坍塌的冰像是被某發的力量頂出來,連帶著之前被挖掘上了的碎冰,被山頂的雪龍一道捲了,猛撲而來!
雪崩,冰崩,一眨眼便在頭頂。
回頭的人來不及再把頭轉回去,邁步逃生,幾乎在看見那雪崩來勢的一瞬,人人腦海相同的念頭——滅頂之災。
崑崙山救援半月,到頭來埋了自己……
山下留守的一百多人衝出帳篷,震驚地張大嘴,看著那山上渺小如沙粒的人群,看著他們頭頂的雪龍,有的人已經閉上了眼。
空道龍吟!
那嘯聲似自地底而來,一嘯沖天,貫了巨冰與雪龍,於青天白雲裡鋪開半邊天際的雪沫,劃開一道金虹!
山上,山下,所有人仰著頭,張著嘴。
山上的人看頭頂的雪龍和巨冰懸在三丈青天,不升,不落,像架了一道冰雪白橋。
山下的人看白橋之上,一道金虹躍入青天,於白橋之上身子一抖,冰雪散落,金光耀目。
看見那耀目金光的人卻眼也不眨——都忘了眨。
那金虹,杈角、長鬚、蛇身、四足、金鱗滿身!
龍!
……龍?!
所有人張著嘴,言語不能,那金龍身旁,儼然還有一條身形略小的黑龍,週身黑森森的霧氣裹著般,裡面仍能看見金色鱗片。兩條龍躍出崑崙,儼然冰雪白橋之上,架了兩道金橋。
更令人失去語言能力的是,那金龍頭頂,有人!
依稀看去,那龍的頭頂乘了四個人。一人趴著,兩人坐著,當先一人立於最前方,負手而立。
那人身穿白衣,腳踏龍首,背負青天,漫天的冰雪,漫天的日光,好似都匯在她一人身上。她逆光而立,立在那神駿崑崙裡,立在那天際虹橋之上,好似自天上而來的仙人。
天際又一道龍吟,雙龍自天上橋雲道金輝凜凜降下,她自龍首上緩緩步下,彷彿踏雲而下,那天地間獨一的神采令四周鴉雀無聲。
她直接來到山下,山下看清她面容的人雖覺那眉眼是熟悉的,卻無一人敢出聲上前。人人眼色,恍若仰望天人。
直到她含笑出聲,「辛苦諸位了,先從山上下來吧。」
一語驚醒夢裡人,山上眾人傻愣愣站立許久,先是驚惶地看看頭頂未動分毫的冰雪,再挪動腳步慢慢走下,最後變成了狂奔!
奔在最前頭的人是張門弟子,精瘦的老頭平時跑起來比誰都快,這一刻卻有些跌跌撞撞,老態盡顯。到最後,反倒是張汝蔓最先奔到,卻沒敢碰夏芍,只是亮著眼睛,抖著聲音,「姐!你……是我姐不?」
她看看夏芍,再瞄瞄旁邊那兩條威武的龍,覺得整個世界都玄幻了。
旁邊卻傳來老人的沙啞聲,「芍丫頭……芍丫頭……是你嗎?」
張子扶過來,抓住夏芍的胳膊,手微微發抖。他不覺得玄幻,他只覺得像在做夢。半個月了……這一生,除了掌門師兄失蹤那幾年,這半個月是他最難熬的日子。曾經以為,玄門這個天賦最奇的女娃就這麼葬在崑崙山上,內心的負疚險些將他擊垮。早知道,說什麼也不讓她來崑崙。早知道,哪怕天胤的命保不住,也要阻止她。最起碼,掌門師兄不會一下子失去這兩個孩子,最起碼,能保住徐家一點血脈……
太多的後悔,太多的焦心,他這些天已經打算萬一她真葬在了崑崙,他就回去向掌門師兄以死謝罪。哪想到,今天能再見到她,她竟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眾人面前,而且,這修為……怕是大乘了。
這丫頭,從一開始她就給人太多的驚喜,太多的意外。她沒事,真是太好了……
夏芍看著老人紅了的雙眼,笑意溫暖,輕輕頷首道:「張老,這些天,辛苦您老了。」
聽見她真實的聲音,老人渾濁的雙眼裡兩行熱淚淌下。他許是羞愧這麼大年紀了還在年輕人面前哭,忙一低頭,一擺手,連聲道:「不辛苦,不辛苦……」邊說邊一指周圍,「這些天,都是這些人在出力尋你。」
夏芍順著張週一掃,三百多人,有熟人,有不相識的,但只一眼,她便已知這些人自哪裡來,是誰派來的。這些年,總歸她的人緣還不算差。走之前,她曾在京城布了局,想著回去的時候可以瞧瞧,誰真心待她,誰假意害她。未曾想,尚未回京城,便讓看見這些真心之人,到底這世上,還是讓人心暖的事多。
夏芍從那十四支隊伍上一一掃過,點頭道:「多謝大家。我回去之後,再好好謝大家。」
「這都是我們當家的意思,夏小姐要謝,就謝謝我們當家的吧。」展若皓開了口,看夏芍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敬畏,順道掃了眼她身後的兩條疑似龍的物種。
其餘人的眼神跟展若皓的差不多,東方神話傳說認識,可是當神話傳說在眼前,任誰都很難相信是真的。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那金龍頭頂上,其餘三人此時剛剛下來,其剛才跳進冰縫勞瑞。勞瑞受驚不淺,本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沒想到因禍得福,正撞上夏芍三人乘龍出關,順道救了他出來,讓他也乘了一回龍。他眼神興奮,被奧比克裡斯家族的黑巫師們接下來後,還興奮地回頭盯著金龍不放,看向夏芍的眼神裡也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
而溫燁背著衣妮下來,也心潮澎湃。師父大乘之後,似能隨心所欲與天地萬物溝通,他們出冰縫的時候,那些塌下的巨冰如登山之梯般排列在眼前,他和師父本踏冰而行,身後卻傳來龍吟呼嘯,轉身一看,大黃終是不捨師父,跟了上來。而金龍,自然不願與它分開,也跟著一道來了。
只是,就像師父說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送這一程,還是要分別的。
溫燁將衣妮交給門派的師兄弟,轉身見過張見他也沒事,頓時老淚縱橫,拍了他連連說好。
夏芍卻在此時轉身,望向身後一龍一蛟,道:「你們多送我一程,終究還是要分別的。回去吧,我日後若有機會再來崑崙,定來看你們。」
空鳴,大黃游過來,在夏芍身邊繞著。金龍卻在原地望著夏芍,空氣問:「你感覺到了嗎?」
夏芍負手而立,微笑,算是默認。她在大乘那一瞬就感覺到了,所以她才知道這是救師兄的方法。
「那我們陪你回京城吧,這算是我們報答你的。事成之後,我們再回崑崙,從此再不管天下事。」金龍道。
大黃一愣,她尚未大乘,不知他們感覺到了什麼,但聽見金龍的話,她還是歡快地游動起來。
夏芍負手望著金龍,半晌,洒然一笑,「好!那我就不推脫了。」
她不推脫,因為助她成此事,對它們來說,只怕也可以功德圓滿了。
身後眾人正驚歎夏芍能與龍對話,便見她一伸手,金玉玲瓏塔金光一閃,一龍一蛟便閃身進了塔。
夏芍回身,不理會眾人的驚歎目光,只看向張,恕我不能給大家休息休整的時間。我們需要回京城,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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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兒們,到此為止我該請假寫大結局了。神棍還是迎來了即將結局的時刻,大結局要寫多少,我雖對內容有數,但對字數無法預算。請假的時間從今天起,最多一周。大家不必早刷,十有一章大結局放上來。
我會再發個獨立的公告,如果有沒看見請假公告的妞兒,煩勞大家轉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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