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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十六章 雷霆之怒,作證 文 / 鳳今

    警衛員守在門口一人,張叔進去審訊室,站到老爺子身旁,高局長這才反應過來,兩腿打顫地奔過去,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哭,「主席,這這這……」

    「這什麼?這是你這個局長的失職!」徐康國坐在椅子裡,腰背挺直如松,年近耄耋的老人依舊健朗,威嚴之重,如山。

    高局長大氣不敢喘一聲,聽著這嚴厲批評,只知低頭,一時不知怎麼解釋。

    徐康國卻怒哼一聲,聲音洪亮,「看看你手底下的警務人員!手裡頭拿著什麼?我老頭子再晚來一步,看見的就是刑訊!公安部督促整改嚴禁刑訊的文件下發才不到三年,你們就已經鬆散了嗎?!這裡是京城!」

    京城都這樣,可想而知,地方上天高皇帝遠,會是種什麼情況。

    高局長點頭哈腰,賠著苦臉。這個時候,他已經沒心思去瞪馮隊長,他覺得今天恐怕連他的官位都要不保。眼前這位老人,共和國僅存的開國元勳,作為一代領導人,在百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雖然他年事已高,這兩年也有點享清閒晚年的意思,但絲毫不減他的地位。在國家重要會議和外賓來訪的重大場合,總能看到老人的身影。他在,現在已成為一種依托和象徵,連國家當權的那位聽說都經常去看望他,待之敬全。

    老人至今保持著一代領導人最樸素的觀念,眼裡容不得官僚的沙子。被他親眼見到局裡要刑訊,對像還是他認可的孫媳婦,高局長覺得,他的官做到頭了。

    「問問你手下的警務人員!是不是也想叫我嘗嘗電棍上身的滋味?叫他來!我坐在這兒等著!看看國家拿著百姓、拿著納稅人的錢,都養出了些什麼無恥東西!」徐康國拿著手杖一指外頭。

    外頭,馮隊長癱坐在地,手裡的手銬和警棍早就落在了地上。他身後,那三名警員也都恨不得此刻透明。梁警員還知道些內情,那兩名警員只覺得今天倒霉透頂!如果是在其他場合能見一見眼前的老人,那真是莫大的榮幸。而現在,只能說是莫大的噩夢!

    馮隊長想說,一切都是誤會。但是他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連張口的勇氣都沒有。以往,總是他的威嚴震得嫌疑人直哆嗦,現在,輪到他哆嗦。

    徐康國的怒氣卻還未消,手杖收回來,往地上重重一敲,「辦案,拿證據說話!是叫你們拿棍棒說話嗎?你們是警察,還是打手?如果是打手,脫了你們這身警服!老百姓的錢,不是用來養打手的!」

    審訊室裡靜悄悄的,老人坐在嫌疑人受審的椅子裡,一群警察站在審訊室外頭聽訓,這場面之怪異,卻沒人有想笑的心思。所有人都直覺得五雷轟頂,天昏地暗,誰也不知道,今天要怎麼收場。

    正當這時,門口兩道聲音傳來,「爸!」

    「小芍!」

    徐彥紹快步進來審訊室,喘著氣,看起來走得很急。他見老爺子坐在受審席裡皺了皺眉頭,「爸,你怎麼能坐這兒?」

    徐彥英則看向夏芍,見她穿這麼單薄也是一愣,「怎麼穿這麼少?昨晚就是這麼在拘留所裡睡了一宿?」

    夏芍見徐彥英皺著眉,眼神擔憂,頓覺心中溫暖,笑道:「讓姑姑擔心了,不礙事的,這不是有外套麼?」說完,她又轉頭,對徐彥紹和華芳笑著打了招呼,「叔叔,嬸嬸。」

    只是這句嬸嬸叫出來,音調出奇地婉轉,別樣的慢悠悠。夏芍含笑,目光往華芳臉上一落,華芳站在徐彥紹和徐彥英後頭,也不知是不是心虛,被兩人遮著半張臉。此刻與夏芍的目光撞上,露出來的那半張臉,臉色刷得紅白難辨!

    她本是想給王卓打個電話通知一聲事情有變,但奈何丈夫把他一起叫了來。一路上,她心裡都不安,下了車本想借個去洗手間的借口去打電話,哪知一進警局裡,便見局裡氣氛炸開了鍋似的,警員們聚在一起,討論個不停,老爺子和高局長都已經去了審訊室。

    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徐彥紹當即便急沖沖說了句「走!」然後三人便來了。華芳又沒找到機會,本想待在後頭靜觀情況,但沒想到,卻被夏芍一記目光給驚到了!

    她這眼神……怎麼感覺像是什麼都知道了似的?

    這不可能!

    這件事,是她和王卓密謀,具體是由王卓實施的,夏芍就算再能猜到這件事是王卓安排,也不應該能猜到她也參與其中才是!

    而此刻,審訊室裡的高局長等人,震驚不比華芳少!

    「徐委員?徐部長?華處長?」高局長一眼就將人認了出來,即便馮隊長和那三名警員的眼力沒那麼好,但也能猜得出來。

    只是相比起徐家人的到來,高局長等人的震驚都給了夏芍——她剛才稱呼徐家人什麼?

    高局長只覺天昏地暗,恨不得奔出去,找了王卓掐上一掐!他不是說徐家沒承認夏芍麼?沒承認老爺子今天來幹什麼?徐家人今天來幹什麼?這稱呼都改了口,還叫沒承認?外界不知道,那是外界的事。王家這樣的家族怎麼會連這消息也不知道?

    這不是坑他麼!

    完了完了,今天要完!

    但下一刻,高局長就知道他哀嚎早了。

    「你們怎麼來了?胡鬧!」徐康國看見兒女進來,一點也不給面子,「這裡是警局的審訊室,我老頭子是在作證的。你們跟這件案子無關,過來做什麼?還不回去!」

    高局長:「……」

    什麼作證?什麼作證!

    這話什麼意思?

    華芳這時候也沒心思去想夏芍的事了,她站在徐彥紹和徐彥英後頭,眼神發飄。

    徐康國把目光轉向高局長,依舊面色威嚴,聲如洪鐘,「叫你的人進來審訊!我作證!公園那天,確實有古董局。我就在場!」

    我就在場……

    一句話,華芳在後頭晃了晃,高局長瞪直了眼,馮隊長在地上軟著,眼看軟成一灘爛泥。

    「您、您在場的意思是?」高局長試探著小聲開口問,表情真的快哭了——您老是開國元勳,誰敢讓您作證?難道開庭的時候,法庭上要迎來位建國以來官職等級最高的證人嗎?

    他還不想死!

    徐康國卻一瞪眼,震怒,「什麼我的意思是?我有什麼意思?你認為我能有什麼意思?收起你官場上那一套!我老頭子今天就是來作證的!那天早晨五點,是我叫這丫頭去京城大學對面廣場,陪著我晨練的。」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看著徐老爺子,包括徐彥紹、徐彥英和華芳。

    那天?那天不是九月底?夏芍是國慶假期快結束的那天來的徐家,老爺子這麼說,那不就是說明——他們早在夏芍來徐家之前就見過了?

    三人這才想起來,夏芍初次來徐家的時候,和老爺子說話甚是熟稔,當時他們就看出兩人之前已經見過了的。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兩人竟是在這天之前就見過了?

    之所以說在這天之前,是因為老爺子說是他叫夏芍陪著去晨練的。顯然兩人不是這天才見面!

    而九月底的時候,細細想來,似乎離天胤求婚的時間沒過幾天?

    嘶!

    是老爺子去見的夏芍?

    徐彥紹目光閃動,他想起夏芍去徐家那天,徐天胤還問了句:「跟爺爺見過了?」顯然,徐天胤也是不知道兩人見過了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老爺子在得知天胤求婚後,迫不及待去京城大學見了夏芍。

    徐彥紹能想得到這點,徐彥英和華芳自然也很快想通,只是兩人反應不一。

    徐彥英舒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這可真是巧了,真可謂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華芳卻眼前發黑,覺得血壓急劇升高!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不巧?這是天都要幫夏芍?

    「我目睹了整個古董局的過程!是誰說沒有這個古董局?你們是怎麼辦案的!你們這是想製造冤案?誰給你們的權力和膽子?!」徐康國每說一句,手杖便重重敲一敲地,老人的手都在發抖,氣的。

    審訊室裡靜悄悄的,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聲。華芳卻覺得頭腦暈眩,有些站不穩。

    她怎麼會想到,原以為抹去古董局的事,可以證明夏芍在撒謊,卻到頭來,反而暴露了警方的企圖?

    她怎麼會想到,機關算盡,竟算漏了老爺子?

    原本,這件事該是天衣無縫的!他們特意選了這一天,讓夏芍在京城大學的舞會上被帶走,先毀她的名聲。再讓她第二天無法赴老爺子的宴,老爺子必然會查她為什麼沒來,也必然能查出夏芍犯了什麼事。向來厭噁心不正的老爺子,若是知道夏芍不僅古董造假,還捏造事實陷害競爭對手,她必遭老爺子厭棄!

    到時候,就算徐天胤再喜歡夏芍,再敢對徐家人說出那番話來,他也不會動老爺子!

    這是天衣無縫的局,如今卻功虧一簣。

    華芳開始心慌,壓抑不住的心慌。以老爺子在政壇滾打半生的敏銳,他會不會能看出來背後有指使?畢竟若無人授意,警方哪敢動夏芍?她就是真犯了事兒,這些京城裡油精的人也未必敢辦她,莫說她沒犯事,這些人往她頭上硬扣罪名了。

    夏芍看起來已經懷疑她了,如果她做的事被老爺子知道……

    華芳偷偷瞥向夏芍,夏芍敏銳,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便轉過頭來,衝著華芳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華芳霎時臉色大變,眼底再掩不住驚慌。

    馮隊長卻早就慌了,他從徐康國到了審訊室裡就坐在地上沒起來,此刻更是面色灰敗。怎麼辦?怎麼辦!

    馮隊長當初接下這件案子,為的不過是自己的前程。眼看著到手的前程飛了,此刻別說是前程了,就連他這身警服都要扒下來,搞不好還得坐牢。霎時間,懊惱、後悔、不甘、恐懼、茫然等情緒一股腦兒地向他襲來,他幾乎看見了後半生他的牢獄生涯、家人的失望、親戚的白眼、朋友的踩低……

    當一個人的情緒頻臨崩潰的時候,人往往會瘋狂。

    馮隊長還沒到瘋狂的份兒上,但他在一瞬間竟行為快過理智,坐在地上大吼:「我們沒有!沒有!我們都是按程序辦案的,找到當天的證人,都說沒有!主席,你不能這麼冤枉我們,你這也是製造冤案!」

    馮隊長眼底血絲密佈,穿著粗氣,表情看起來嚇人。高局長卻險些從原地跳起來,轉頭狠狠瞪他一眼——這二楞子瘋了嗎?知道他在跟誰這麼說話嗎?

    那三名警員也用一種看瘋子的表情看馮隊長,徐彥紹皺了皺眉頭,對他用這種語氣跟自己的父親說話很是不喜,連徐彥英都皺了皺眉頭,但更為關切地看向老爺子,就怕他因這話氣出個好歹來。

    徐康國的反應卻比眾人想像中的要淡定的多,他起先威嚴震怒,聽見這句話,震怒卻反倒壓了壓,重重一哼,「我老頭子一生不以權壓人,今天也不例外!那天廣場上的監控呢?」

    馮隊長一聽,眼底爆發出希冀的喜意。廣場?他們既然敢稱事情不存在,監控當然不會留著!

    卻沒想到,徐康國卻又哼了哼,心裡什麼都明白,轉頭對警衛員道:「廣場上的監控沒了,就去附近看看。我跟丫頭去過附近一家老京城風味的早餐店。」

    馮隊長倏地僵住,高局長也愣住,眼睜睜看著門口的警衛員轉身便去了。

    華芳轉著頭,脖子都快擰了——老爺子還有證據?他就是沒有證據,他說要作證,他說那古董局存在,誰敢說沒有?可是他竟然還要找證據?那不是一點落人口實、說他包庇未來孫媳的機會都不給?

    這證據要是找到了,那就是要實實在在給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一個誣陷的罪名!一個以權謀私,隻手遮天的罪名!

    那、那她參與其中,會怎麼樣?

    華芳開始後退,開始望著門口,心裡祈禱,那證據千萬別找著。

    這時候,夏芍開了口,「還有。馮隊長刑訊逼供且不說,既然你認定沒有冤枉我,可敢讓我跟馬老見上一見?我相信世上善大於惡,想跟他談談。」

    馮隊長霍然轉頭,心裡咯登一聲,臉色已白如紙。讓夏芍跟那姓馬的老人再見一面?那怎麼行!要是那馬老知道徐老爺子在,他還敢做偽證嗎?到時候,他真的就徹底完了。

    「放心,為了公正起見,我可以單獨見馬老。同樣的,我想見原華夏拍賣京城分公司總經理劉舟、西品齋總經理謝長海,還有鑒定專家於德榮!」夏芍眸光一冷,此刻再沒有慢悠悠含笑的神情,竟是語氣嚴肅,絲毫不讓,「高局長,馮隊長,別跟我說這不符合程序。這件案子發回重審,你們有提審的權利。現在,我要還自己一個清白,你們也不想背負陷害我的罪名。那麼,就讓我們雙方對峙,孰是孰非,你們在外頭看個分曉!」

    高局長和馮隊長愣住,誰也沒想到,夏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單獨見指控她的人,這對她來說完全沒有優勢嘛。這些人要是知道徐老爺子在,可能會嚇得什麼也不顧了,但是單獨面對夏芍,他們怎麼可能說實話?

    實在搞不懂,這女孩子在想什麼。

    高局長以前在京城混著,算不上姜系的人,也算不上秦系的。他向來善於逢迎,樹立人脈。但在這派係爭斗的緊要關頭,前段時間王卓找到他,當他知道不得不接下這件案子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等於是上了姜系的船。

    今天,徐老爺子前來作證誰也沒想到。老爺子恐怕也看出這件案子背後有主謀,以王家在軍中的權勢,即便是知道這件事的幕後是王卓,出於政治上的考量,老爺子未必能把王卓怎麼樣。但是他們這些人就不一樣了,那必然是要拿來以正國法威嚴的。

    沒有人不為自己考慮,高局長其實心裡不比馮隊長急,他只是表現得此事與他無關。但如果一旦事發,他不敢保證王家會不會把他推出來當替罪羊。所以,夏芍的提議,他想同意。

    就算一會兒警衛員回來,真能找到監控證據,證明老爺子當天真的在公園,證明公園裡的古董局真的存在,只要跟夏芍對峙的時候,馬老等人不承認,那他們便好辦了。到時大可把這件事推給馬老,說他做偽證,誤導警方視線和偵察方向,他們的罪就輕得多了——他頂多就是個不察之罪,馮隊長倒霉點,被逮著刑訊,丟了這身警服,不至於坐牢,想必他也願意。

    這麼一想,高局長覺得夏芍的提議真好,這女孩子簡直就是在給他們找台階下嘛!

    於是他順著台階就下了,一副真金不怕火煉的大義凜然模樣。這時候他像是忘了徐老爺子在,也忘了請示了,即刻就吩咐警員去把人提來,看起來巴不得夏芍與人對峙,還他清白。

    徐康國沒有阻止,老人看也不看高局長,目光只往夏芍身上一落。他政壇上風風雨雨大半輩子了,警局裡這些人從他來了都什麼反應、心裡打著什麼小九九他還能不清楚?他現在就是想知道這丫頭是有什麼打算。她整天小狐狸似的,連他都動不動吃個虧,她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

    老人不信,總覺得小狐狸心裡又在打什麼小九九。搞不好,今天連他會來的事,都在她的算計之中。要不然,她昨晚怎麼不要求對峙,他來了,她的要求也就來了?

    夏芍在徐老爺子的注視之下怡然自得,沒等一會兒,人就到了。

    馬老家住京城大學附近小區,離著有些距離,所以他還沒到的時候,劉舟、謝長海和於德榮就到了。三人都是在看守所裡,案子要重審,他們也要接受審訊,所以提他們來很順利。

    三人來的時候,警局外頭的大廳裡,氣氛很詭異。但是看見三人被帶進來,沒有人說話。他們一路被帶進來,受著注目禮,心裡都噗通噗通打鼓。

    他們知道昨晚就應該抓夏芍來警局了——難不成,出了什麼變故?

    變故,顯然是有。

    劉舟先被帶進審訊室,審訊室裡,只坐著夏芍一個人。

    馮隊長呢?梁警員呢?不在!連審訊的桌子都被撤去,搬來兩張嫌疑人坐著的椅子,夏芍坐著一張,劉舟被安排坐去夏芍對面,手銬上好,帶著他進來的警員出去審訊室,把鐵門一鎖,往外頭一站,守著。

    審訊室裡,夏芍和劉舟兩人面對面。

    這明顯不是正常情況,劉舟驚著心瞄一眼外頭站著的警員,那警員卻背對著兩人,軍姿立著,雕像一般,好像根本不管裡面的事。

    審訊室裡氣氛叫人心跳得沒個著落,劉舟在瞄完那警員之後,過了老長時間,也不敢瞄夏芍。而夏芍竟也不說話,就這麼盯著劉舟,一瞬不瞬。劉舟也知道夏芍在看他,但他不敢跟她對視,於是他眼神發飄,不是看那警員就是看門外,似乎在等人進來審訊。但是他心裡也清楚,審訊的桌子都撤了,這麼詭異的情況,看起來就不像是有人會來。

    到底,出了什麼情況?

    心裡沒底,又被夏芍看得難受,劉舟的內心在幾經猜測的折磨之後,終於受不了地抬眼,瞄向夏芍。

    這一眼,瞄得很快。但這一眼,卻足夠叫劉舟心驚。

    他還記得那天,改變他前程命運的那天。少女坐在公司董事長的辦公桌後,也是用這種目光看他,威嚴,涼薄。而今天,涼薄更甚,只那一眼,他感覺面前好似有把匕首,劃出時一道雪光,雪光裡黑森森的血氣,扭曲猙獰的人臉,血腥的氣味——劉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僅僅只看了夏芍一眼,就有這種感覺,他此刻只覺得心驚。

    他一口氣吸進肺裡,身子霍然向後,一仰,大聲道:「夏董!夏董!你你你、你饒了我!饒了我!」

    夏芍輕輕佻眉,唇角一個冷嘲的弧度,看著劉舟,只看,不語。

    劉舟被她看得心裡發毛,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求了饒。有些事,咬牙不說或許還能扛一陣兒,一旦開了口,哪怕只是一句,心理上也會如同潰堤的大壩,洪浪滔天般湧出,一發不可收拾。

    劉舟心裡這時候已經沒了底,他開始思考,為什麼審訊室裡會只有他和夏芍兩人?為什麼他戴了手銬,而夏芍卻沒戴?為什麼馮隊長他們不來?為什麼本該這時候在受審在吃苦頭的夏芍,會這麼悠閒地坐在他面前?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太多個為什麼,把劉舟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讓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幾乎壓垮。當他再抬眼瞄夏芍,同樣是極快的一眼,卻讓他的眼神更為驚恐!

    他竟然在夏芍身後,看見了一個人!

    一名男人,一身筆挺軍裝,氣質孤冷如狼,目光冷得冰窖一般。男人盯著他,眼裡沒有感情,好像他是個死人。此刻,他抬腳,向他走來。

    劉舟霍地向椅子裡一仰!但審訊椅是扣在地面上的,而他帶著手銬,被鎖在座位裡,根本就逃不走!

    逃不走,他開始絕望,他手被手銬鎖著,卻拚命地想抱頭——他錯了!他真蠢!那天辦公室裡他見過徐天胤,那天自己在他的眼裡就不像一個活人,而且他也聽說過、見識過徐天胤對夏董的寵,為什麼他還敢跟王卓合作?這是把自己的命往裡填!

    夏芍坐在劉舟對面,看著他恐懼的模樣。她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陰煞入腦,陰陽失衡,人的負面情緒多過正面,看見的往往是他內心恐懼的事。她不管劉舟看見了什麼恐懼的事,她要的只是個結果。

    這個結果,很快就有了。

    劉舟頭砰砰往審訊桌上磕,聲音驚恐,語氣後悔,「董事長!董事長!我我我、我錯了!我不該吃裡扒外,不該聽從王少的意思,把贗品放進公司裡,毀公司聲譽。但但但、但是!但是!你相信我,我我、我是有認罪的!我起先真的認罪了的!可是前段時間馮隊長找到我,他要我翻供,說這是王少的意思,我不敢不聽……不聽我會死在獄裡的!我聽了就、就有一百萬可以拿,就算我以後出獄,什麼也沒有,王少還可以讓我去西品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我不是的!」

    夏芍垂眸,劉舟看起來還想說什麼,她披著的羽絨外套袖子裡,掐著的指決一鬆。

    劉舟身子還在抖,聽著喃喃自語,但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時候,審訊室旁邊的一間房間裡,馮隊長噗通一聲坐在地上,指著屏幕,「他、他胡說!誣陷我!」

    「混賬!」徐康國坐在沙發裡,怒斥一聲,瞪向馮隊長。

    此刻除了馮隊長,高局長甚至徐彥紹、徐彥英和華芳,都是不解的。為什麼夏芍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劉舟就嚇成這樣,如實招了?

    是不是如實,高局長清楚,馮隊長清楚,華芳也清楚。所以高局長才瞪著眼,眼神都發著直,怎麼也不敢相信,他覺得劉舟在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不敢說出來的。他就不怕說出來了會沒命?

    高局長百思不得其解,心驚得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但他接下來就會發現,他驚得還是太早。

    劉舟被帶走,於德榮被帶進來。

    夏芍還是坐在椅子裡,一言不發,於德榮便跟劉舟一樣驚恐,接著便什麼都招了。

    「我兒子、我兒子……我不知道他又去賭錢了,他欠了地下錢莊好多錢……王、王少說我肯翻供,就跟地下錢莊說一聲,這些錢一筆勾銷……我、我也是沒辦法,我要是不答應,他們會拉著他再去賭,再去賭,他還不起,就沒命了啊……」

    於德榮哭哭喪喪被帶走,謝長海被帶進來。

    奇了的是,夏芍還不說話,一句話都沒說,謝長海也招了。

    「這都是王少的意思!我我我、我之前就是聽王少的,扛下所有罪責,王少說會補償我,可是我哪知道,他後來又讓我翻供。我哪敢不聽王少的?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我身上這些傷,就是馮隊長找一名姓梁的警員打的,為的是法庭上翻供,告周隊長他們刑訊……夏董、夏董,這事兒你別怪我,要怪就怪王少……真是他指使的!」

    「……」隔壁房間裡,氣氛已一片死靜。

    叫囂著冤枉的馮隊長不知什麼時候收了聲,梁警員也臉色煞白。高局長張著嘴,已經不會說話了。

    叫他說什麼?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三個人,腦子被門擠了?遇上靈異事件了?要不怎麼就倒豆子似得全招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催眠!催眠!一定是催眠!」馮隊長難看地跳起來,指著屏幕大聲嚷嚷。

    高局長臉色難看地回頭瞪向他,「都在這兒看著!哪有什麼催眠?太難看了!」他心裡也急得一團火似的,但奈何還要裝成一副痛心疾首怒斥的神色。

    催眠?夏芍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連引導的話都沒有,世上有這麼厲害的催眠?你說催眠,法庭會採信?

    這時候,有警員敲門進來,說馬老帶到了。

    高局長頓覺一陣兒眩暈……

    他開始後悔,極度的後悔,為什麼剛才要把人都叫來?為什麼要感覺這件事情會對他有力?

    高局長開始懷疑,他的腦袋今天是不是也被門擠了。

    但話已說出,徐康國就坐在這裡,老人此時已怒氣極盛,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已經能猜出,一生容不得這些事的老人,今天會是如何的震怒,他們這些人會是如何的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高局長阻止不了,也不敢阻止,眼睜睜看著馬老被帶進了審訊室。

    這一回,夏芍開了口,「老人家,還記得我麼?」

    夏芍眼神雖有些淡,但態度還算好。

    馬老抬眼,瞄向夏芍,眼神裡明顯有愧疚之意。尤其當老人看見她還是穿著昨晚那身單薄的裙子時,頓時眼圈紅了。夏芍見老人眼底明顯有青暗的神色,顯然是這幾天沒睡好。

    馬老沒回答夏芍的話,而是小聲問她,「小姑娘,你犯了什麼事兒?他們、他們給你定罪了嗎?」

    夏芍微微一笑,「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人間自有正道在。我沒做過的事,他們就算誣陷,也無法給我定罪。」

    馬老眼底頓時有感觸神色,但他很快就望向審訊室外頭站著的警員,愧疚被忌憚畏懼蓋過,低著頭,不敢多說。

    夏芍內心一歎,無奈之下只好又在袖子裡掐了個指決。

    情況跟劉舟三人沒什麼兩樣,但馬老是愧疚多於恐懼。

    六十多歲的老人,涕淚橫流,「小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怪我。但是民不與官鬥,古時候就是這樣。咱們鬥不過哇……那些警察真黑啊,我老頭子又不認識他們,他們以辦案的名義來到我家裡,拿出兩樣古董來就說我買賣國家文物!我我、我百口莫辯喲,我看著他們從身上拿出來的,他們怎麼能說是我家裡的!但是我跟他們說不清,他們凶神惡煞地要帶我走,我小孫子才上幼兒園,嚇得在家裡直哭……我也是沒辦法,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讓說那天公園裡的事,我也是怕了他們,才順著他們說的。以為不礙事,哪知道昨天晚上才知道是針對你……小姑娘,我老頭子一輩子沒做過昧良心的事,老了老了,這、這叫什麼事喲!要是你有個什麼事,你、你就儘管怪我吧,是大爺不好……你幫了我,我還害了你……」

    夏芍聞言微微一笑,這是自劉舟三人進來審訊室後,她臉上唯一一次露出的真心的笑容。但隨即,她便一轉頭,望向審訊室裡監控探頭的位置!目光冷寒!

    而隔壁房間裡,已經傳來「砰!」地一聲!

    一生嚴以律已、眼裡國法大如天的徐康國,竟掄起手中手杖,一杖砸向了馮隊長後背!

    馮隊長早就懵了,被這一棍子給砸得往地上一趴,噗通一聲,只聽後頭啪啦一聲手杖落地的聲音。後頭高局長、徐彥紹、徐彥英和華芳也愣了。

    老爺子揍人,說實話,他們成家之後就沒再見過了。

    今天,看來是動了多年不曾動過的怒氣!

    果然,徐康國站起身來,威嚴盛怒的目光瞪向趴在地上爬起來的馮隊長,怒如雷霆,「這也是你幹的好事?好啊!好!國家養的不是警察,養了一群土匪!」

    老爺子年近八十,身體硬朗,聲音洪鐘般,震得在場的人耳膜都是一痛。

    「孩子面前幹這些土匪一樣的事,讓國家的下一代怎麼相信你們!陷害同僚,威逼證人,隻手遮天!真當國家是你們這些人的嗎?當權勢可以庇佑你們無所欲為嗎?建國這些年的基業,都叫你們給毀了!」

    徐彥英從旁看著,緊張地上前,想給老人順順氣。他畢竟年紀大了,萬一氣出個三長兩短……

    但正當這時,警衛員回來了,「老首長,監控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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