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裡的氣氛霎時變了!
林別翰拿著一把黑槍指向了自己的左肩!
戚老爺子和戚宸霍然抬眼,唐宗伯也抬起眼來。舒榒駑襻林冠在他父親身前,表情發懵,還沒有反應過來。
槍聲便響了。
「砰!」地一聲,血花爆出,濺了門庭,血濺落一地,槍聲震得堂上人的耳膜都有些疼!
林冠離林別翰最近,他被槍聲震得悚然一驚,接著竟忘了手臂有傷,轉著輪椅便轉過身去,「爸?!」
林別翰臉色發白,左肩一瞬便被血染透,他卻硬氣地站著,咬著牙一聲不吭,只是盯著夏芍,問:「夏小姐解氣了沒?」
林別翰開槍很快,下手果斷,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開了槍。此時咬著牙問夏芍,除了徐天胤之外,所有人都看向了夏芍。
夏芍坐在椅子裡,端著茶杯,連眼也沒抬,只是慢悠悠笑了笑,神態冷淡,「不是以命抵命麼?」
「你!」林別翰瞪著眼,眼底都有血絲。
林別翰是練武的人,他這一槍雖是打在左肩上,卻一槍穿了胛骨,這地方對於練武的人來說,輕易傷不得。若是養不好,這條胳膊再使不出勁力,被廢了都有可能。對於林別翰來說,這比要了他的命更厲害,所以他認為他這麼做已經很有誠意,夏芍執意要他以命抵命,實在咄咄逼人。
戚宸皺眉看向夏芍,林別翰是他的啟蒙師父,又是三合會坐堂,今天親自來道歉,他兒子闖的禍,哪怕是羞辱、逼迫,他都得認。但難道真得要他性命?
戚宸沉黑的目光盯向夏芍,又轉而盯向徐天胤。
就為了這個男人?
戚老爺子也看向夏芍,鷹隼般的眸直懾人心,只叫人覺得心神俱顫,壓迫感逼面而來!
夏芍卻彷彿毫無所覺,淡定喝茶,從容自若。唐宗伯也淡定喝茶,並沒去看夏芍。徐天胤就更是沒有表態了。
師徒三人這般樣子,讓林冠著了急!
怎麼說今天都是戚老爺子和戚宸親自陪著林別翰上門道歉,難不成,唐大師他們還真能不看情面?
真的要叫他父親去死,用他的命來抵,他才能活?
不、不會吧?
林冠不敢置信,看著林別翰左肩的血一直往外冒,臉色發白,額上的青筋卻往外暴,林冠便害怕了。他看向夏芍,見夏芍毫無反應,像是就等著他父親自殺似的。
林別翰這時卻點了點頭,怒極反笑,「好!沒想到,我林別翰在道兒上混了這麼多年,多少仇家沒要了我的命,最後會死在自己槍口下!也好!」
林別翰看向自己的兒子,他膽小懦弱,欺軟怕硬,除了闖禍,一無是處。這樣的人,除去身上這層血緣關係,向來是他這輩子最看不上的。今天,要為了他把這條命搭上。
那也要搭。
他這輩子,做過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跟姓李的女人有過一夜,而這兒子就是那一夜的結果。他從來都不曾因有這麼個兒子歡喜過,但妻子卻偏偏想要留住他。留住這點血脈,是她唯一的遺願。他答應過要遵從,哪怕是搭上命。
林別翰目光決然,舉槍之前看向戚老爺子,他並沒有求情,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鞠了一躬,「老爺子,我林別翰因為有您的知遇之恩,才有今天。本想著,這條命死也要留給戚家!沒想到,今天要交代在這裡。老爺子,我林別翰對不住您!這條命,算我欠戚家的!要有下輩子,我還做戚家的下人!」
戚老爺子看向林別翰,還沒說話,林別翰便看向戚宸,也深深看了一眼,鞠躬。
「當家的,我走後,幫會的事不能幫您了,我對不住您!您從小我就看著您長大,幫會的事您當著家,這些年我都看在眼裡,也覺得沒什麼可以教您的了。就是您的性子,林叔得多說兩句。林叔知道,您從小到大,就沒哪天心裡爽快過。可是人這一輩子,總不能一直這麼過。林叔真心希望,能有個人,讓您的日子快活些。只可惜,看不到了。不過,也不遺憾。從小看著您長大,也值了!」林別翰笑了笑。
戚宸卻是抬眼看向林別翰,他沉著臉,眉宇沉鐵似的,眸底卻少見地露出動容的神色。他也不說話,只是瞇著眼看向夏芍,氣息起伏有些沉。
夏芍誰也不看,只是慢悠悠喝茶。
林別翰再次將槍舉起,這一次,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
戚老爺子和戚宸見了兩人臉色都是一變,戚老爺子拍桌就要站起來!戚宸一手摸向腰間,看樣子想要拔槍阻止林別翰。
但兩人剛有要動作的苗頭,動作便戛然而止!
他們不是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夏芍端著茶杯,垂著眸,神態未動,一手指尖卻掐了個怪異的手勢,戚老爺子和戚宸的動作霎時手困!
兩人話都說不出口,只是祖孫倆一起瞪向夏芍,眼神裡的冷意和殺伐氣度令人畏懼。而夏芍對這氣度恍若未覺,林冠卻震驚了!
他爸真的會死!
他一直覺得他不會死的,他是三合會的坐堂,除了三合會的龍頭老大,他父親最有權勢!世界有名的黑道幫會,歷史悠久,人脈之廣,勢力之深,任誰都會畏懼三分。他的父親,不是幫會底層的小混混,小頭目,而是整個三合會的大管家!說句話,黑道都會震一震的左相大爺!
他會死?
誰有本事要他的命?誰敢要他的命?
而今天,還真有敢的!
而且,還是當著戚家人的面!
「不不不不不……」林冠伸手就去扯林別翰的手,眼神驚恐,「爸!爸!你不能死!」
他一邊拽著林別翰,一邊不顧脖子帶著頸托,扭動時的疼痛,轉頭求戚老爺子和戚宸,「戚老!戚老!您幫我爸求求情!求求情!拜託您了!」
「戚先生!我爸是您師父啊!您您、您不能見死不救!」林冠死扒著林別翰的手。林別翰左肩槍傷還流著血,這一會兒的工夫,流的血也是不少。失血過多加上傷的是胛骨,讓他比以往受傷時看起來虛弱不少,一時竟是被兒子拽得右手指不准太陽穴。但看他向戚家人求情,林別翰面露怒色,使力一把掙脫了兒子,把他連人帶著輪椅往遠處一推!
「求什麼情!軟骨頭!我林別翰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兒子!孽債!」林別翰怒瞪兒子,「告訴你,我死以後,沒人再給你當靠山整天不學無術!我也不求戚老和當家的護著你!我打拼半輩子,家產夠你吃喝幾輩子!我不管你以後拿來幹什麼,你是吃喝嫖賭也好,拿去做生意也好。總之,坐吃山空也沒人救你,惹了禍有人尋仇也沒人救你!至少,沒人拿命救你!」
「我不……」林冠被推去遠處,神情驚慌急切,拚命地轉著輪椅上前,人還沒到就去抓林別翰的手,「爸!爸!」
林別翰一腳踹開他的輪椅,看著他被人打成重傷的模樣,恨鐵不成鋼,「你不什麼?不讓我死?我死了,就沒人給你當靠山,供你胡作非為了是不是?」
林冠拚命搖頭,脖子的疼痛叫他額頭冷汗直冒,他卻好像感覺不到一般,淚流滿面。他被父親一腳踢去遠處,正離著夏芍很近,登時便轉著輪椅朝夏芍挪去,伸手便要抱她的大腿。徐天胤在旁邊氣息驟然一冷,手中一道勁力震出!
夏芍及時放下茶杯,手輕輕一帶,也是一道勁力震出,卻是擋了擋徐天胤的力道。林冠被遠遠推出去,卻沒有被傷到。
林冠被推去他父親那裡,他見識過剛才父親一槍打在肩膀時的果決,怕他這一回再果斷地扣動扳機。這一槍可是打在頭上的,打著了,就沒救了。因此,林冠不敢再亂跑,他抓著父親的手,便去看夏芍,臉上早已涕淚橫流,聲音都含糊不清。
「夏小姐,我求求你,別讓我爸死!你讓我怎麼做,我都聽你的!求求你別讓我爸死……」
夏芍猜也能猜得到他說什麼,卻只是眼簾一垂,「他不死,那誰死?我只管我的賬。要我師兄死的人,這帳必須要清。」
「徐先生他沒死,可、可我爸就要死了啊!」林冠眼淚洶湧,把臉上纏著的紗布都染了,
「夏小姐,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惹了你了。要不、要不,你等我傷好了,等我好了,你再打我一頓!哪怕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等我出院了,你要是不解氣,你、你再接著打我……」
這話叫人啼笑皆非,夏芍卻無動於衷,「打你?我多費氣力?反正你只有這一日的命了。要你的命,就得拿你爸的命來抵。」
夏芍一副沒得商量的語氣,林冠卻愣了愣。
這是要……二選一?
可是、可是他不想死!
「我、我不想死……」林冠目露恐懼,抱著僥倖心理,繼續求夏芍,「夏小姐,你饒了我,饒了我爸吧。」
夏芍垂眸,眼底掠過冷意,卻不說話了。
林別翰見兒子這般懦弱怕死,頓時臉都氣得青白,說他都懶得說了。或許,他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再看見他這麼沒用的模樣!
林別翰決然地一推兒子,把他推得遠遠的,看向夏芍,「夏小姐,我不怕死。刀頭舔血的過了半輩子,鬼門關外不知走過多少回。一槍,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你們干風水這一行的,想必相信在天之靈。我要是在天有靈,只希望你能說話算話,饒我兒子一條命。」
夏芍這才抬起眼來看林別翰,輕輕點頭,允諾道:「今天的事,戚老和戚當家的都在場,我若是食言,只怕他們也不肯。」
「好!」林別翰點頭,這回果斷地舉起槍,指向了自己。
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臉上毫無懼色,決然地便要扣響!
就在這時,剛才在推出去後,因為林別翰一句話懵愣住的林冠,忽然一聲大喝!
「我死!」
他喊得很果然,嗓子都快扯破了。也正是這一嗓子,喊得林別翰都愣了愣,手指上的動作便頓了頓,抬眼間便見兒子轉著輪椅衝過來,臉色急切、焦慮,複雜的表情糾結在一起,有些猙獰可怖。
林別翰一愣神的工夫,林冠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扯下了他手中的槍!
「我死!我死!」他把槍搶下來,退得遠遠的,蜷縮著身子把槍抱在了懷裡,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我死……我死……別殺我爸……別殺我爸……」
夏芍一挑眉,神色冷淡,「你死?你不是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剛過上好日子……」林冠抱著槍,頭也不抬起來,就只聽他呢喃,「我剛有爸沒多久……」
他自然知道他有父親,而且還是一位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父親。但從小他寄人籬下,生活在李家,從來就沒見過父親。童年的玩伴,表面上懼他跟李家連著親,背地裡都叫他野種。他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一出生就決定了這樣的命運。他小時候只在雜誌上見過父親的模樣,記憶裡最深刻的,就是母親拿著雜誌指給他看,告訴他這個人就是他父親的生活。
他覺得父親很威風,能在雜誌上露臉,被所有人看見,被所有人畏懼與稱讚。不像他,見不得光。所以,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想像父親一樣有名氣。但他不知道怎麼做,成績也不好,也沒有什麼本事。他想出名,就靠出去做壞事,跟人打架鬥毆,經常幹點壞事來登報。
他願意讓自己出現在那些報刊上,想著那樣也是一種出名,想著總有一天,父親會在報紙上看見他,就像小時候他在雜誌上看見他一樣。
但他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有的路一旦走了,就越走越遠,很難再回頭。漸漸的,他變成一個小有名氣的小混混,卻仍然走不到父親的高度。
他以為,這輩子兩個人都見不到,沒想到,那一年父親竟然來到家裡,提出要讓他認祖歸宗。
他狂喜,即刻就答應了!
在那之後,他有人撐腰,人人都叫他一聲林少,給他三分薄面。他從見不得光的野種,變成了光鮮亮麗的三合會坐堂的獨生子。無論他做了什麼,總有人幫他收拾。他以為,這是父親愛護他的方式,卻漸漸發現,他在他闖禍的時候,就只是打電話叫人善後。他很少出面見他,即便是見了,也從來沒有過笑面,除了訓斥,便是失望和厭煩的表情。
他不明白,既然承認了他,為什麼又厭煩他?
他知道,他沒什麼本事,打架功夫不行,鬥狠卻又惜命,從小成績不好,一無是處。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改變自己,從覺得他也只能這樣了。於是,他便從外表包裝自己,跟著那些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兒出去,學一身紈褲習氣,任誰看見他,都看不出是以前的野種。任誰都會說,這是誰家的闊少?
他以為這樣,至少從外表上是優秀的,總能獲得父親的青睞。但他對待自己的態度從來就沒變過,直到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索性就這麼著了。
直到,他闖下了今天的大禍,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他沒想到對方這麼堅決,非要他們父子其中一人的命來抵。他是怕死的,覺得現在的生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父親討厭他,一切都還好。
可是、可是……剛才,他說在天有靈,也希望自己活著……
這是父親第一次說這種話。
唯一一次。
「我死。我惹的禍,我不能叫我爸死……」林冠泣不成聲,顫巍巍直起腰來,把槍拿在手裡,手都在抖,但卻慢慢指向了自己的頭。
林別翰卻震驚地愣在當場!他完全懵住,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兒子。
在他眼裡,這個兒子一直是不成器的,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身上流著他的血,卻未得他的骨。貪生怕死,不學無術……
這些年,他一直漠視他。覺得反正讓他認祖歸宗是遵從妻子的遺願,這兒子是管教不過來了,索性也懶得管教,任由他去了。記憶中,他們從來沒有像父子那般相處過,他對這個兒子的瞭解不多,從不曾想,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爸……我爸他半生威名,他……他不能死在自己槍下。我……我可以,我本來就是小混混,呵呵。」林冠哆哆嗦嗦地把槍指向自己的頭,他從來沒開過槍,但父親剛才開過一槍,他知道保險栓已經打開,只要一槍,他就可以結束這渾渾噩噩的一輩子了。
林冠咧開一個難看的笑,緩緩閉上了眼。
到頭來,他還是沒有得到過父親的認可。但,他好歹知道了,他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這個兒子。
這樣,就挺好的了。
就這樣吧。
林冠的手指哆哆嗦嗦往扳機上按,似乎用盡這一生最大的勇氣,決然赴死。
然而,他的頭還沒痛,手便先是一痛!
林冠一懵,睜開眼的一瞬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沒有,但很快他就確定他沒死,因為槍已不在他手中,而是到了他父親手中!
林別翰拿著槍,站在兒子身前。自從知道有這麼個兒子以來,他這是第一次用認真的目光審視自己的孩子,雖然這時候的他已經被繃帶包得看不出原樣。但林別翰卻是笑了一聲。
林冠怔愣地看著父親的笑容,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父親在面對他的時候笑。
但他哪裡知道,林別翰這是在苦笑。
父子債,父子債。常言道,兒女都是父母上輩子欠下的債。或許,是他上輩子欠了這孩子什麼,這輩子才用命來護他一命。
罷了,終究是他的兒子。他這般不成器,他也有責任。
「我這半輩子的積蓄都是你的,以後拿著做點生意,走點正道,別整天不學無術。身為林家子孫,都要有出息……」林別翰說到此處,神情也是感慨。
這是他第一次對兒子有要求,林冠點點頭,但馬上反應過來,又開始搖頭。他的反應很激烈,瘋狂地開始抓撓林別翰的手,想從他手上搶下槍來。殊不知,就他那點身手,平時十個也不夠林別翰一下子解決的,更別說他此時重傷在身。
林冠眼睜睜看著父親在他面前舉槍,他怎麼也接受不了他腦袋上會多個血洞,就像那天三合會當街處決幫會人員的時候那樣,爆開血花,然後人直挺挺地倒下……
林冠越是抓不住父親的手,便越是急切。他本就有重傷在身,又身中符煞,此時急火攻心,竟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吐血之後,胸口便開始發悶,呼吸急促,要窒息一般的感受。林冠捂著胸口喘氣,表情痛苦,臉色漸漸發青。而林別翰一見兒子如此,便再不遲疑,他知道,自己早死一分鐘,兒子就能早得救一分鐘。
於是,他槍往太陽穴上一指,果斷開槍!
戚老爺子眼睛死死盯著林別翰,戚宸則死死盯著夏芍,額上青筋都暴出來,氣息狂暴狠絕。
而就在林別翰欲開槍、林冠符煞發作之際,兩人都只覺身上一道莫名勁力傳來!
夏芍人未至,手中一道化勁逼出,震在林別翰手上,竟是震得他手腕都是一軟,槍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林別翰幼年習武,愛武成癡,他怎不知夏芍這一出手看似隨意一揮,卻代表著怎樣的武學境界?
內家功夫的化境?!
這少女才多大?
但這種震驚也只是林別翰的手被震開的一瞬,他接著便看見夏芍蹲下身子,在身前虛虛畫了道什麼符一樣的東西,然後往林冠百會處一拍,又在他後心處撫了撫,接著林冠的症狀就緩解了下來,臉上的青氣很快散了去。
就算是不懂奇門江湖裡的一些詭事,林別翰也能猜出,夏芍剛才的一番動作,大抵是替兒子把身上的某些招法給解了!
林別翰震驚且疑惑地看著夏芍,她不是要他們父子死其一麼?怎麼現在又……
而就在夏芍動作的一瞬,戚老爺子和戚宸也能動了,兩人也都是看向夏芍。
夏芍笑了起來,但笑意依舊淺淡,眼神也還是冷淡。她看向同樣懵愣的林冠,垂眸道:「還有孝心,說明你也不是無藥可救。既然這樣,這帳就算清了,你們父子回去吧。」
清、清了?
林別翰父子不可思議地看向夏芍,都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夏芍卻道:「別這麼看著我。現在想起你之前的作為,我仍然有種不殺你不解氣的心情。以後你要是再犯在我手上,就不是今天這麼好說話了。」
好說話?
她好說話麼?
林冠一點也不這麼認為。但他卻是明白,夏芍這麼說的意思,就是他們父子的命都可以不用賠了。
林冠怔愣住,還沒來得及品味欣喜,便看見夏芍抬眸,看向自己的父親。
「林坐堂。」夏芍看向林別翰,「常言道,養不教父之過。父母和子女的緣分是注定的,世上有些事,提早知道了能避過,有些事則是避不過的。當年,本就是你犯錯在先,卻不該這些年遷怒一個與你有父子緣分的孩子。雖然,他此時已不是孩子。但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夏芍回頭看了林冠一眼,又看向林別翰,「帶回去好好管教吧。你肩上的傷,就當是應得的。」
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教訓,本應是臉上無光的,但林別翰卻是深深看向夏芍,臉上不再有之前對她的憤怒神情,相反倒帶些複雜的感激的神態。
三合會和玄門關係甚密已經有些年頭,唐老和戚老是結拜兄弟,他的弟子不太可能不給戚老面子。或許,林別翰早該想到這一點,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為了出氣,才設計了這麼一出。但縱然她只是為了出氣,他到此時也該感激一下她。
沒有今天的事,他不會知道兒子對他這個父親,有這麼深的感情。
「夏小姐,多謝!」林別翰不是矯情的人,向來恩怨分明,剛才再多的憤怒,此時他都說得出這個謝字來。
林冠也趕緊跟著父親道:「夏小姐,謝、謝謝……」
「不用謝我。我現在看你,還有一種要揍你的感覺。只希望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夏芍回身,坐回了椅子裡。然後垂下眸,當真不願意看到林冠了。
其實,從一開始夏芍就沒有打算要林別翰的命,但林冠的命,她真的有動殺心。要不是他最後表現出對父親的感情,寧願自己承擔也不讓父親以命換命,最後她便會攔下林別翰,而林冠身上的符煞,她也不會解。她會叫他們父子就這麼回去。
只能說,是林冠自己救了自己,與她無關。
林別翰和林冠都受了傷,雖然父子兩人看起來對夏芍還有話要說,但是治療要緊,便當即告辭。只是臨走前,林別翰表示,傷癒之後會親自登門道謝。夏芍沒說什麼,便讓弟子帶著林氏父子先離開了。
離開之後,堂上便霎時寬敞了起來。
唐宗伯師徒三人,戚家爺孫倆,只有五人面對面坐著。
戚宸也深深看向夏芍,剛才的暴戾狠絕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究般複雜的神色。林別翰是他的啟蒙師父,待他如子,如果她剛才真的要他死,那麼……他們之間,就從此是敵人了。
還好,不是。
戚宸慢慢笑起來,笑容少見地帶些釋然。
這時,唐宗伯也笑了起來,「呵呵,這丫頭從小就這樣。惹著她了,雖不至於要人性命,但怎麼也得受受驚。剛才,沒嚇著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