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輪行駛在海上,海風微鹹。舒殘顎副甲板上,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立在船頭,遙望闊藍的海面,輕輕閉眼,神態愜意。海風帶起她的裙角,從身後看,氣質寧靜,頗有幾分出塵之姿。只是從正臉看的話,她的容貌其實並不起眼,可以說是紮在人堆裡也找不到的類型。
這少女自然就是易容前來參加風水師考核的夏芍。
她很少出海,即便是在青市讀了兩年高中,學校就靠近海邊,她也只在海邊逗留過,從未有機會和時間乘船出海。這一次對她來說,倒是新奇的體驗。
來香港兩個月了,內地公司的事夏芍大部分都交給了幾員大將打理,她只在晚上李卿宇休息之後,自己關上門在房間裡拿出筆記本電腦,遠程聽孫長德對公司事務的報告。這幾年,公司無論在拍賣會方面還是在古玩行方面,運作已經很嫻熟了。夏芍覺得,她不在的這一年,正是考驗公司運作能力的時候,她掌握著大方向,具體的實施則交給公司的各部門,讓各部門各司其職。
一年的時間,若是她在外地的這段時間,華夏集團的一樣能運作得很好,蒸蒸日上,那就表示集團在青省根基已穩。待她到了大學,就是可以再有大動作的時候了。
艾米麗那邊的艾達地產,在青省跟龔沐雲收購的金達集團在爭奪地標上發生了幾次衝突,但新納地產公司在最後總是有意無意地退讓了,這讓省內商界圈子的人很是看不懂。
夏芍得知這件事後只是一笑,她告訴艾米麗,讓她暫且不必在意這件事,地產公司在省內的運營繼續。而她打算在解決了余九志之後,便讓艾達地產進入香港發展。
這邊風水傳承昌盛,她的風水術在地產行業會得到很好的運用,地產公司在這裡發展,比內地容易打開市場,也更容易積累資本。到時候,她會回去跟龔沐雲堂堂正正較量,光明正大地把新納地產收購到手,再以青省為根基,進軍全國地產行業。
集團運作和發展的藍圖一直在夏芍腦中,只是她如今諸事纏身,將所有的事情都壓到了收拾余九志之後。這段時間,她要專心對付仇敵!
青省的上層圈子對於夏芍突然轉學的事很是震動了一番,都大感意外。有的人遇到了投資和運程方面的事,想找夏芍找不到人,竟跑去了華夏集團的總部,直接找上了孫長德。希望能問明夏芍在香港所念的學校或者住址,親自來港找她詢問一些事。
對此,夏芍只告訴孫長德,讓他轉告這些人,暫時等待幾個月。她目前以保鏢身份在李家,學校那邊早就辦理好了轉學手續,但是開學卻沒去報到,而是暫跟學校請了假。
今年夏芍面臨高三,課業很重,她也不想這時候請假。但實在是走不開,她只能把時間擠在晚上睡前,聽完孫長德對公司事務的匯報後,再拿出書本看書複習,除了去找莫非和馬克西姆的那兩晚,這兩個月她每晚都是凌晨才睡,早晨又早起。還好靠著玄門的導氣之術,調養元氣,這才維持著白天的精神。
最近李卿宇的面相上的劫氣越來越弱,等他完全沒有了劫象之後,她就可以安心去學校報到了。至於跟余九志的恩怨,跟她在李家還是在學校沒有關係。
不過,夏芍估摸著,最快也得等她從漁村小島的風水師考核回去之後。
夏芍睜開眼,將所有的事整理過,這才看了看海面風景,轉身準備會艙室。前往漁村小島要三個小時,這段時間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回去看看書。她出來的時候,小行李箱裡帶了兩本課本,留待路上和在島上的時候晚上打發時間用的。
現在不能去學校,只能這樣擠時間複習功課了。
然而,正當夏芍要轉身的時候,聽見了身後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師妹,原來你在這裡!」
夏芍一愣,接著苦笑,轉過身去。見身後走過來一個穿著t恤和休閒短褲的小男孩。說是小男孩,其實也不算太小,有十二歲了。
男孩皮膚很白,t恤也是白色的,上面畫著一隻短尾巴的龍貓,休閒短褲很肥大,腳上穿著一雙夾板拖鞋,手腕戴著只白色的迪斯尼貓怪手錶,怎麼看都是走可愛風的男孩。
但他的個性絕對不是可愛型的,一雙吊角眼,眼往天上看,頭髮尖兒根根豎著。夏芍跟他認識了一早晨,就知道這小子脾氣絕對稱不上好,臭屁又都點欠揍的臭小子。
男孩名叫溫燁,是玄門張氏一脈年紀最小的弟子,義字輩,師承張中先唯一的女弟子海若。
這小子別看年紀小,在陰性術法上的天賦卻很高,他對靈魂方面的事感應很強烈,擅長抓陰人,驅靈,使用符菉。用民間的話來說,就是「叫魂」和「抓鬼」,實打實的小神棍……
如果不是他天賦這麼高,這次張氏一脈也不可能讓年齡這麼小的他跟著一起出海,去往小島。
張中先的三名弟子裡,只有海若是女的,因此夏芍這次就以海若在美國五年前在美國新收的弟子為名,參加這次風水師考核。
既然要以海若弟子的名義,夏芍的身份張中先便不好對弟子們隱瞞了。他收弟子,對心性要求極嚴,信得過三名弟子的為人,因此夏芍的身份他的三名弟子已經知曉,但張中先的徒孫們卻是不知道的。
只有海若的三名弟子知道夏芍並非她所收的徒弟,因為夏芍從未跟他們一起修習過。對此,海若聲稱夏芍的師父是張中先已過世的一名弟子幾年前收的,這次是想為師父報仇,為了不引起余家人的注意,才謊稱是她的弟子。
張中先曾收有七名弟子,都在海外發展,後來他們各自又收有徒弟,因此同門之間未曾見過面的事也是常有的。夏芍便因此順利矇混過關。
但過關是過關了,溫燁這小子卻讓夏芍有點頭疼。
他五歲就入門,堅稱入門的年頭比夏芍長,非得喊夏芍師妹。一早晨的工夫,他已經在張氏一脈的弟子中宣稱,從今天起他不再是最小的弟子,他有師妹了!並且,他開始充分行使身為師兄的職責,走到哪兒都看著夏芍,一副指點和教誨的姿態,讓她哭笑不得。
就像此時,她才走上甲板一會兒,這小子就找來了。
「不要到處亂跑!這船上的除了我們這一脈的,沒一個好人。小心他們背後使陰招。」溫燁抱胸皺著眉頭說了一句,轉身就走,「跟過來!回艙室。」
夏芍心裡罵一句臭小子,便笑著跟在男孩後頭往艙室走去。
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溫燁還沒開門,艙室的門便從裡面打開,余薇跟兩名年輕的男人一起走了出來。溫燁見了當沒看見,眼往天上看,直接就往艙室裡走。他這態度讓兩名男人都跟著皺了眉,其中一名公子哥兒氣質的男人回頭道:「站住!你們是張長老一脈義字輩的弟子吧?見了我們怎麼不問好?」
這兩名男人正是玄門另兩位長老曲志成和王懷的孫子,說話的叫王洛川,染的棕色頭髮,白襯衫休閒褲,眼角微微上挑,看人眼神輕浮,算得上英俊。另外的叫曲峰,堅毅的五官,容貌略顯平常,但五官很有力度,一看為人就比較強勢。
兩人一眼就盯在溫燁身上,至於夏芍,連看也沒看,顯然在玄門的弟子裡,溫燁比較有名氣。
夏芍要的就是這種不受人注意的效果,因此她一句話不說,只跟在溫燁後頭。溫燁手放在寬大的褲子口袋裡,吊著眼看人,點頭,「師叔好,師叔走好。」
「你什麼意思!」王洛川眉頭一皺。走在最前頭的余薇也冷著臉回頭,目光威嚴冷厲地盯向溫燁。
溫燁一指甲板,手腕上的白色貓怪手錶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甲板我們用完了,請三位師叔繼續用。我說走好,沒錯吧?」
王洛川一時語塞,話是這麼說,但總覺得這小子說的不是好話!可是又挑不出他的錯兒來,一時間不知怎麼發作。
溫燁卻懶得理他,問候之後,帶著夏芍就往船艙裡走,而兩人一動腳步,王洛川便看見了夏芍,頓時臉一沉,「你呢?沒規矩!你們張長老這一脈的人,都這麼不尊輩分麼?」
溫燁頓住腳步,皺眉,轉身,白色t恤上憨厚的龍貓看起來都斜起了眼,「師叔讓你跟他們說走好,沒聽見?」
夏芍垂眸忍著笑,頷首,「師叔走好。」
王洛川臉都黑了,溫燁則很是那麼回事地一點頭,手放回兜裡,踩著他的大夾板拖鞋,大搖大擺帶著夏芍進了船艙。
門砰一聲關上,聽見王洛川的怒罵聲,「混賬!等到了島上,有他們好受的!」
夏芍則一眼瞥出去,無聲冷笑,待看向前方大搖大擺走著的男孩時,又忍不住輕笑出聲,這小子還挺會氣人!
這次風水師考核的人數有一百多人,玄門弟子佔了絕大部分,其他門派的風水師只有十來人,其他都是玄門的人。張氏一脈只有十二人,可見余、冷、曲、王四脈的弟子來了多少人。
遊艇很大,一百來人分了幾艙,房間完全夠了。夏芍跟海若的三名弟子在一個艙室,海若是名年近四十的女人。修煉玄門養氣功法的女子一般看起來都比較年輕,海若看著也就像是三十歲的成熟女子,身段玲瓏,眉眼間很是溫和,說話也溫言溫語,是名性情慢而溫柔的女子。
聽張中先老爺子說,海若在美國已經結婚,婚後夫妻感情雖好,卻一直沒有孩子。她收了兩名女弟子,如今都已二十多歲,溫燁是最小的,海若一直把這三名弟子當兒女看待。
海若的另兩名女弟子竟是對雙胞胎姐妹,名叫吳淑和吳可。聽說海若從孤兒院裡領養回來的,也是小小年紀就入了門。兩姐妹長得一個模樣,臉蛋兒圓圓的,姐姐沉默些,妹妹靦腆些,兩人話都比較少,但對人還算比較友善。
溫燁一回來就告狀,「都是她的錯!沒事上什麼甲板,害得我去找,還遇上幾個渣滓。」
海若一聽就擔憂地看向溫燁和夏芍,吳淑吳可兩姐妹也從雜誌裡抬起頭來。
「那你們沒起衝突吧?」海若問。
「衝突?哼!我才不跟他們玩衝突,等上了島,整不死他們!」男孩手放在褲子口袋裡,明明還是十二歲的小蘿蔔頭,還不到變聲期,說話總愛沉著嗓子,「幸虧我去甲板上了,要是她一個人在那裡,准當受氣包了。」
溫燁往坐下來,往後一倚,抬頭看夏芍,「喂!怎麼說也是師兄我罩了你一下,連聲謝謝都沒有?」
「小燁!別胡鬧。」海若輕斥一句,抬眼對夏芍抱歉地笑了笑。
夏芍則不介意地看向男孩,很好說話地笑著點頭,「謝謝,你的英勇事跡我會銘記在心的。」
雙胞胎中的妹妹吳可聽了抿嘴直笑,溫燁卻不幹了,「什麼你啊你的,我是你師兄!跟你說了一早晨了,叫師兄!」
而這一次,夏芍卻不好說話了。她的師兄只有一人,對她來說有特殊意義,哪怕是叫這小子一聲師叔她都叫得出口,就是師兄不行。
她笑看向人小鬼大的男孩,慢悠悠笑道:「我今兒叫你一聲師兄,怕你改天叫我十聲師叔祖也還不回來。」
吳淑吳可一愣,看向夏芍。但見她笑瞇瞇的模樣,似在開玩笑,而溫燁則翻了個白眼,明顯也當夏芍在開玩笑,「師叔祖?你想多了。等收拾掉某些人以後,咱們玄門就算是會選任新的長老,那也是我師父或者師叔頂上去。師父和師叔下面還有我呢!你?你老老實實叫我師兄吧!」
「小燁!說了別胡鬧的。」海若又輕斥他一聲,接著溫婉地笑看夏芍,有些歉意,「實在對不住,這孩子被我給寵壞了。性子是差了些,但其實是個好孩子。你別往心裡去。」
海若說完便從附近吧檯取了杯果汁遞給溫燁和夏芍,夏芍謝過她,善意地點點頭。她自然看出這小子秉性不錯,等以後她身份公開的時候,再好好治治這小子。
溫燁拿著一大杯果汁,鬱悶地咬管子,「都說我最小,好不容易來了個入門比我晚的,還不叫我師兄……哼!你等著,等到了島上,那地方鬧鬼,有陰人騷擾你,我可不救你!」
夏芍笑而不答,全當沒聽見某些小孩子的怨念,只是喝著果汁看向窗外。她雖容貌不起眼,但舉止氣韻卻是悠然,帶點說不出的氣度。
吳可坐在對面,靦腆地不好意思搭話,只是好奇地時不時偷偷看一眼。而吳淑則目光沉靜、不著痕跡地掠過夏芍,輕輕蹙眉——這女孩子的面相看起來很是一般,不像是從事這行業的人的面相。但她週身確實有元氣,只是看起來修為很一般……可能煉精化氣的階段都練得一般般,似乎天賦也很普通的樣子。
張氏一脈收徒極嚴,從來不重數量。以這女孩子的面相和天賦,怎麼被師叔收入門下的?
奇怪。
吳淑想不通,她當然不知道夏芍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收斂了元氣,只待到了島上,伺機而動。
此時,離到達海島約莫只剩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
而就在游輪在海上平穩航行的時候,目的地漁村海島背風面的一彎隱蔽的海口處,一艘快艇停了下來。
上面下來五個男人,後頭三人手中都有槍械,上了岸就目光銳利地掃向四周,很是警覺。
「當家的,這島上鬧鬼,上回咱們把貨放在這裡交易,傑諾賽家族的人莫名死了十來個,這回你說他們敢來嗎?」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眉宇間透著老練狠辣,目光敬畏地望著前方審視地形的年輕男人。
「我敢來,你說他們敢來嗎?」男人沒回頭,天藍的襯衣,休閒褲,背影挺拔。乾淨的打扮,語氣卻透著分囂張狂傲,不可一世。
「您敢來,為了面子,他們也必須敢來。」中年男人說道。
「呵。」為首的男人一笑,這才回了頭。
但他一回頭間,相信世上任何看見他背影的人都會大呼看走了眼!
去他的乾淨的打扮!
男人天藍色的襯衣,竟只繫了兩顆扣子,脖頸一側紋著條令人心驚的龍形紋身,從脖頸一路蜿蜒,過胸膛而下。
烏黑的大龍,直刺人眼眸,狂放而霸氣!
而男人的眉眼也是沉黑,卻給人沉鐵一般的感覺。五官、氣勢,無一不在訴說著霸氣。
他笑起來眼是亮的,齒是白的,卻給人一種寒氣逼人的感覺,他問:「你說,我敢來,龔沐雲敢來嗎?」
中年男人不自覺地俯了俯身,目光滿是敬畏,「您敢來,想必龔大當家的也敢來。這次咱們的貨數量很大,他應該會來。」
為首的男人又笑了,「那你說,傑諾賽家族的這次要是在島上又死了,是算我的,還是算龔沐雲的?」
「……」中年男人不答,半晌深深俯首,「當家的好計策!」
男人狂傲地一笑,轉身大步邁進了霧色繚繞的荒廢島嶼,「走!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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