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身黑裙的女子背對著死水湖,湖四周陰煞未散,五隻凶厲的陰人被困住湖中央,凶時未過,風中似能聽見鬼哭狼嚎般的嚎叫,讓人忍不住發顫。舒殘顎副
對面十步遠處,一名身形精矮的老頭兒眼睛死死盯著對面女子,彷彿遇到了不可思議的事,身體明顯顫巍巍,像風水枯槁的殘葉。
「唐、唐……」張老顫抖著手,彷彿臨終前心願未了的老人等待著最後一句話,指著夏芍,顫顫巍巍,「你是……」
「我是師父在八年前所收的弟子。」夏芍看著張老,眸中也有激動感慨的神色,師父這位師弟,當真是……
「對!對!對得上!」老人有點語無倫次,夏芍卻聽出來,他說的是師父失蹤的時間和收她為徒的時間差不多對得上。
唐宗伯是十年前失蹤的,輾轉來到東市郊外的小山村,期間耗去的時間約莫兩年,後來在八年前收了夏芍為弟子,時間上算算,也很合理。
「掌門師兄他……還、還在人世嗎?」夜色深沉,看不太清楚老人的眼神,但夏芍就是能感覺到,他紅了眼。
夏芍笑而不答,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師叔,咱們還是進屋說吧。」
「好、好!」老人趕緊點頭,但剛點過頭就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臉警覺看著夏芍,又不肯進屋了,「等等!我不能你說什麼就信什麼,我老人家沒這麼好糊弄!你……你有什麼證據證明?」
夏芍哭笑不得,心性都是老人心性如小孩兒,果然真是不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不答,只四周尋了條棍子,將湖邊不遠的拖鞋挑上岸,給老人送過去,開起了玩笑,「您老不會是心疼那杯茶吧?這事兒說來可長了,沒茶喝,我就不說。」
張老一愣,看著腳下被放好的拖鞋,眼底明顯有動容的神色,臉上的警覺之色緩了緩,略顯感動,穿上拖鞋之後便負手自己往小樓的方向走了回去,也不管夏芍跟不跟過來。
但走到半路他有停下了,回頭對夏芍道:「把你那把法器再插回地上,把湖邊的困井陣布好了,別讓那裡面的陰人出來害人。天亮之前還得把釘陣再布回去!」
老人語氣命令,氣哼哼的,很是鬱悶的樣子,說完就背著手走回樓裡了,夏芍隱約聽見他在咕噥,「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麼,沒事找事……」
夏芍一笑,把龍鱗取出來釘去地上,把陣布好,然後起身走進了張家樓。她也不在意把龍鱗扔在外面,反正除了她,別人去動根本就是找死。她只用意念控制了龍鱗的煞氣,讓它維持在困住那五隻陰人的程度就好,多餘的煞氣並不讓它外洩。但這陣還是會源源不斷地吸收附近的陰煞之氣,因此對面養屍地的釘陣要盡早布回去,免得時間長了,會生禍端。
不過,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要緊,天亮之前來得及。因此,夏芍檢查了一遍陣法,確定沒事之後,這才走進了小樓。
張家樓是獨幢的小樓,只有二層,大門開著。夏芍一走進去,便環視了一下客廳佈局,接著露出瞭然的神色。
怪不得,這附近的風水這麼凶,長老住在這裡居然安然無恙。原來他在屋中佈局化解了凶煞之力。只不過,這附近的風水成三煞之勢,太凶,即便是有風水局化解,也只是緩解了煞氣入門的時間而已,抵擋不了幾年的。一般遇到這種住宅,風水師都會主張搬遷的,這樣的凶屋,除非有極為厲害的法器擋煞,否則布了風水局也只是拖延幾年。張老應該是為了困養陰人才住在這裡的。
小樓裡收拾得還可以,就是家具有些老舊,都是上了年頭的東西,用了好多年了。張老在被余九志等人打壓之前,也是有名的風水大師,錢財應是不缺的,但是家中傢俱這麼老舊,只能說明老人性情很是念舊。
夏芍走進來的時候,張老正好從裡屋端了茶來,見夏芍打量屋中佈局,便邊倒茶邊隨口問道:「你看看這屋裡佈局,還能撐多久。」
「我今晚不來,不動用法器煞力,這佈局還能撐三年,今晚煞力一放,對佈局衝擊太強,估計只能撐一年了。」夏芍笑答,實話實說。
老人卻是哼了一聲,瞪她一眼,「你倒好意思說!」罵完把茶推去桌上,氣哼哼道,「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跑來這裡搗亂不說,還要我的茶喝!我這可是武夷山的新茶!」
夏芍笑著走過去,不用老人請她坐,便很自來熟地坐去了椅子上。老人這時看起來已經是平靜多了,但他倒茶的手仍然是有些抖的,可見內心其實並不平靜。
夏芍一笑,端起茶來輕輕一嗅,輕啜一口。茶水剛一入口,她眸底便浮起笑意,端著茶杯抬眼笑看對面老人,笑吟吟問:「師叔,您這是新茶?」
老人一愣,很明顯沒想到她竟然這麼會品茶,一口就叫她喝出來了。他不由臉上掛不住,但被看穿了之後,看起來還像個倔強的老頭兒,強詞奪理,「怎麼?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編瞎話糊弄我的,你還想喝我的新茶?門都沒有!」
夏芍無語,大覺這老頭兒太可愛了,於是也不再耽誤時間讓他煎熬,放下茶杯,直接就將帶在身上的玉葫蘆取了出來,起身遞給老人,「您看看這件法器。」
張老把掛著紅繩的玉葫蘆接到掌心裡,低頭細看,只見掌心裡拇指大小的玉葫蘆,上好的羊脂白玉料子,溫潤油亮,周圍金吉之氣明顯,是塊很不錯的護身法器。這吉氣很明顯是風水佳穴裡養出來的,看起來戴了很多年,上面已經有夏芍的元氣。但仔細探一探,似乎能感覺出那麼一點故人的氣息來……
張老盯著掌心裡的玉葫蘆看了許久,掌心便開始發抖,他拿著玉葫蘆抬頭對著光看了看,一眼看見葫蘆嘴的位置在燈光下有幾條不太明顯的黃絲,眼神立馬就變了!
他雙手捧著小小的玉件,顫巍巍抬眼,眼神又恢復了剛才在湖邊的激動,「這玉葫蘆你哪裡得來的?這葫蘆……是三十年前,我和掌門師兄去內地給人看風水,在當地挑了件原石料子,開出來還不錯,掌門師兄就把它雕成了兩件玉葫蘆,帶回來尋了處風水寶穴蘊養出來。後來師兄收了個關門弟子,那小子當時才三歲,給了他一件當入門禮,還留了一件。這件玉葫蘆頭上帶點黃沁,不對著光細看看不出來,我認得它!你從哪裡得來的?」
張老緊緊盯著夏芍,其實,有句話他沒說。那就是當年掌門師兄收那小子入門的時候,那小子才三歲,性子雖然不討喜,模樣長得倒可愛。當時剩下一隻玉葫蘆,他曾經開玩笑似的說,說不定這只葫蘆能騙個女娃娃回來當弟子,正好湊一對兒。當時他還把這話當笑話聽,難不成……他還真收了個女徒兒?
「這件玉葫蘆是八年前我入門的時候,師父送我的入門禮。他說,師叔記得這件葫蘆,讓我找到您時,只管把它給您看,您一定能認得出來。」夏芍站著,並未坐下,目光坦然地直視張老。
老人張著嘴,吶吶點頭,看起來被突如其來的事震得有點發懵,怔愣地撫摸手中的玉葫蘆,彷彿在回憶深埋在記憶裡的過往,往事浮上心頭,不由慢慢紅了眼。
「那我掌門師兄他、他還好麼?」老人有點哽咽,抬起頭來看向夏芍。
夏芍能感覺到,老人的眼神有點期盼,但也有點害怕,好像就怕她說出來的會是不太好的消息。她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您老放心,師父他尚在人世,精神還不錯。」
「……尚在人世?還活著?」張老一聽這話,明顯眼裡有驚喜神色,接著激動地站起來,「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那他現在在哪兒?」
「師父他尚未來港,十年前,他跟余九志在內地鬥法,遭到暗算,傷了腿。」
「什麼?!」張老一愣,頓時皺眉,顯然並不知當年唐宗伯失蹤的真相。
夏芍一看他這副反應就垂了眸,想來也是,余九志做出這樣的事,他自然會掩飾。
夏芍內心冷哼一聲,扶了張老去椅子上坐下,「您老別激動,先坐下,聽我跟您慢慢說。」
十年前的恩怨夏芍也是從師父那裡聽來的,她便複述了唐宗伯當初的話,將余九志因何事提出跟他鬥法,過程中又是怎樣聯合泰國降頭師通密,和歐洲奧比克裡斯黑巫家族的人,將唐宗伯重傷的事一說。之後,又將自己八年前在十里村因為誤打誤撞解了周教授的祖墳風水,結果被師父看中,收為關門弟子的事情告知。最後說了說師父這些年來的生活以及近況。
這些事,說起來不用多長時間,張老卻是越聽越激動。夏芍把他扶在椅子上坐著,他還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哼!好個余九志!當年鬥法的事,他告訴我們他敗了,然後掌門師兄遇到了客戶,邀請他去看風水,結果一走之後就杳無音訊!果然是被他害了!」
「他說他敗給了師父?那三合會呢?當年可是三合會和安親會在那裡爭奪地盤,兩人以此為賭注鬥法的。余九志說他輸了,那三合會最後輸了地盤嗎?」夏芍目光一閃,注意到其中關鍵。
「我不太注意兩個幫會的爭鬥,不過當年的事我還真有印象。」張老回憶道,「我記得余九志回來之後,三合會的老當家還對他有點意見,意思大概是既然知道術法不如我掌門師兄,就不該提出鬥法來。不過,余九志在風水學界很有名氣,他又一直是支持三合會的,戚老當家也只是說了說他,並沒把他怎麼樣。後來掌門師兄沒了音訊,玄門漸漸以余九志為大,三合會和余九志的關係就越發好了。」
這麼說,當年的事,為求謊言逼真,余九志真的把三合會都蒙進去了?
夏芍垂眸深思,卻聽見老人在對面略顯激動的聲音,「好!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夏芍一抬眼,正見老人眼圈發紅,燈下默默垂著頭,神色又是感慨又是悲慼。夏芍見這情景也跟著感慨,師父這十多年,雖說是境遇坎坷,但他如果知道還有人這樣擔憂他,心裡必定也會是感動的吧?
「哎喲,對、對!你等等啊,等等!我去泡新茶來,年初剛買的,這回保證是新的!」老人一眼瞥見桌上已冷的茶,頓時想起這事兒來,忙轉身要回屋。
夏芍笑了一聲,她拿能真讓老人去泡茶?不過,這茶還真是得喝,不過不是張老去泡,而是該她去泡。既然是把身份挑眉了,張老就是她的師叔,按規矩該敬茶。
「您老告訴我茶葉在哪兒,我去。」
張老也猜出夏芍要去泡茶的用意,於是也沒阻止,指給她廚房的位置,看她走進去後,便自己坐在椅子上端量手中的玉葫蘆。
夏芍出來的時候見老人正拭著眼角,情緒還在激動的狀態,不高的身量坐在椅子上,燈光下竟略顯佝僂。
「玄門弟子夏芍,見過師叔。」她倒了茶,端著茶碗按規矩敬給老人,趁著他接茶的時候把玉件收回來放好,免得他再觸景傷情。
「好!好!」張老端著茶,欣慰又感慨,連連點頭,竟不顧燙,喝了好幾口才放去了桌上。接著便抬眼好生打量起了夏芍,越看越是歡喜。
夏芍易著容,算不上太好看,可在老人眼裡卻是十分的討喜,怎麼看怎麼順眼。
沒想到,夏芍卻是一笑,手在太陽穴旁邊搓了搓,竟慢慢地揭下了一張薄薄的面具來!這面具只有眼部那部分,慢慢揭下來之後,她的模樣渙然一變,竟是完全不同了!
「這是?」張老驚異地問。
「不瞞您老,我之前在內地的風水界有些名氣,這次來港,怕引起余九志的注意,所以才易容前來的。」一個多月沒露出本來容貌,臉上的面具揭下來之後,夏芍只覺臉上頓時清爽許多。怪不得當初師兄不給她弄整張面具,原來戴著的時候雖說不是太難受,一揭下來還真不想再戴上去了。
而張老卻在看見夏芍的真容之後愣了。
只見眼前的女孩子全然變了個模樣!氣質還是悠閒散漫的氣質,但年紀卻一下子小了許多!之前看她約莫有二十歲的模樣,而此時看,哪裡有二十歲?怕不是才十七八歲吧?
瞧著圓潤的臉蛋兒,月牙般笑吟吟的眸,立在屋裡,恬靜乖巧的,粉瓷一般的玉娃娃。怎麼看怎麼討喜。
這、這分明就還是個少女嘛!
張老越看越歡喜,孩童似的連連點頭,「這個模樣好!這個模樣好!哈哈,沒想到啊,你師父還真用那件玉葫蘆騙了個女娃娃當弟子。」
「嗯?」夏芍一愣,「什麼叫用玉葫蘆騙了個弟子?」
「哈哈,這事說來就話長了。當年呀,你師父收了個男娃娃,那個臭小子,我一看就不順眼!性格太不討喜,問他話,不是點頭就是搖頭,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話來。氣得我當初教他基本功的時候,在梅花樁上使勁兒絆他!哼哼……」
老人說得神采飛揚,說起當年事,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沒發現夏芍一咬唇,嘴角抽了抽。
張老卻趕緊催夏芍坐去椅子上,「坐下坐下,聽我慢慢跟你說,當年的事啊……」
當年的事,如今說起來已跨越半個世紀,早成往事,存在於老一輩人的記憶裡。
張老,原名張中先,祖籍並非香港,而是在內地中部那一帶。他十來歲的時候,剛剛解放不久,父母卻是在解放前都去世了。六十年代初的時候,鬧饑荒,他離開家鄉孤身一人上路謀生,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匪徒。他那時候年輕氣盛,好幾天沒吃飯,打不過也跟人家打,結果差點被打死,還好當時有人路過救了他。
救他的人正是夏芍的師父唐宗伯。張中先醒來以後,知道是被唐宗伯所救,一來是感激,想拜他為大哥,日後有機會報答他。二來見他身手好,想求他教導兩手。
那時候,唐宗伯還不是玄門的掌門,只是掌門的入門弟子。他自是不肯違背師門規矩,私下教人,於是便沒同意。那時,唐宗伯正巧要去香港,想著內地正亂,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於是連結拜的事也沒同意,只說一切隨緣。
可沒想到,張中先這人頗有毅力,唐宗伯不肯帶他一起上路,他便在後頭悄悄跟著,從小在山裡長大的他,跟蹤人很有一番技巧,雖然最後被唐宗伯發現了,但之前還真蒙了他一段日子。後來發現了,也沒理他,只是沒說破,讓他一路在後頭跟著。
張中先跟著唐宗伯一路南下,在南下的過程中,見他給人指點了幾回風水,頗為神奇。只可惜,沒多久唐宗伯就到了南邊,打算坐船去香港。那個年代,正是「大逃港」的時候,很多人用各種方法偷渡到香港,有的人竟然用泅渡的方法渡到彼岸。這種方法現在說起來很令人心驚,但那時候屢見不鮮。其危險性可想而知,海裡遇難的人很多,生還者押解回境,溺斃者浮屍海上。
張中先那時候是個愣頭小子,一門心思認定了唐宗伯這個大哥,於是便想用泅渡的辦法跟著他。還好在開船之前,唐宗伯發現了他,立馬帶著他下了船。在得知他老家已沒有了親人之後,念及這一路上他心志堅定,兩人也算有緣分,這才答應把他帶去香港,只不過,師門能不能收他,全靠他自己了。
張中先來港以後,由唐宗伯引薦給了當時玄門的一位長老,在看過他的面相和八字之後,考察了他三年,這才同意他入了門。
入門之後,張中先天賦算不上最好的,但卻是最刻苦的,無論是在術法還是在功夫上,都進步很快。而且他重義氣,性子樂天,苦也不說苦,漸漸的,在玄門裡人緣很是不錯,與唐宗伯也正式結為拜把子的兄弟,稱他一聲師兄。
後來,唐宗伯傳承了先師的衣缽,接掌玄門,門內弟子陸續有新入門的,代代傳承,張中先便成為了長老。由於入門後極為刻苦,他在玄門四老中,無論術法還是功法都不是最末的,後來也收了幾名弟子,名氣都不錯。
唐宗伯失蹤的這些年,玄門對於他的生死多有討論,也曾佈陣查找他的下落。但入了奇門的人,常年幫人改運化劫,有的看命觀相,洩露天機太多,命理跟常人很不一樣。常人或許能推演出來,唐宗伯的下落卻是一直推演不出。當然,這也跟唐宗伯到了十里村之後,在宅子裡布下的隔絕氣息的風水陣有關。
在唐宗伯失蹤的這些年裡,玄門認為他已身亡的人已經漸漸跟隨余九志,連冷家都模稜兩可,保持中立態度,唯有張中先態度堅決,甚至懷疑當年鬥法的事,並在這些年裡堅持追查。
張中先將余九志惹惱之後,他便聯合玄門兩名已投靠他的長老,用各種手段將張中先擠出了風水界,到了現在的住所,現在的張中先已不給人看風水,專心困養陰人,想要跟余九志決一死戰。
「他們手段太卑鄙,聯合曲志成和王懷,憑著他們幾個在風水界的名氣經常在雜誌上臭我,專門拿我看的地段的風水說事,說這裡不好,那裡有疏漏。時間一長,再加上有媒體大肆渲染,我的客戶就越來越少。除此之外,我門下的弟子有在國外混的,這兩年莫名其妙死了幾個,我就懷疑是他們幹的,他們說我血口噴人,合起伙兒來把我擠到了深水埠來。我在這裡也是換了好幾次住址,最後選定了這裡。我本想養幾個陰人,做成符使,跟他們幾個拼了這條老命也得給我師兄和幾名弟子報仇,沒想到……今晚竟然能得遇故人的弟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張中先越說越激動,夏芍邊聽他講述這些往事,邊給老人倒茶,聽到此處,也不由寒了眼。
老人卻是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哎呦!說起陰人,我那幾個陰人還被你困在湖裡呢,我得趕緊去把釘陣再布了。」
兩人一聊就是大半夜,再過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這事確實再不能拖了。但夏芍卻站了起來,叫住了張老。
「師叔,這陣是我給您破的,還是讓我給您布吧。」
「不用不用!你在屋裡喝茶……哦不,你出來把你那法器取出來,之後的事就不用你了。」
「用得用得,還是您老坐屋裡喝茶吧。」夏芍笑瞇瞇把張中先拉回來,眼眸彎彎,像只小狐狸,「這釘陣我還沒布過,您就當愛護晚輩,讓我練練手吧。」
張中先一愣,半天沒回過神來,等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便朝夏芍瞪起了眼,「哦!你來我這裡不先拜見前輩,先毀了我的陣法不說,還算計著從我這裡撈一次佈陣的機會?你個臭丫頭!」
夏芍被罵,反而笑得歡,「反正我要來,您老不許跟我搶。不然等師父來了,我告狀。」
「混賬!你先跟你師父說說你把我陣法給毀了事!看他打不打你。」
夏芍笑瞇瞇回頭,「您會錯意了,我的意思是,我告的是您煉製符使的狀。師父可是再三告誡我,沒事不要煉這種東西的。」
張老愣了愣,夏芍已笑著出門了。
張中先將這五隻陰人已困養了三個年頭,事情已經做了,現在毀去也沒用了。夏芍去了屋外,抬頭看了看天色,凶時已過,她走去湖邊將龍鱗取出,湖裡仍能聽到厲鬼般的嚎叫,陰風陣陣。
夏芍來到對面的養屍地,察看了氣口,再次用龍鱗的煞氣將氣口堵住,又布了一次困井陣,將五隻陰人又給從湖中吸納了回來。
只是將那五隻陰人吸過來的時候,夏芍只覺陰風呼嘯,從自己身旁飄過之時,有濃郁的黑氣裹著,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陰森森的眼神,而從耳旁掠過的尖笑,令人頭皮麻煩。
夏芍一瞇眼,果斷用自己的元氣護住身體,略微一思量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按理說,這些陰人遇到龍鱗的煞氣就該消散了的,但她之前把龍鱗的煞氣拿來布的困陣,把陰人困在裡面,並非傷害他們,但這些陰人在湖中心被龍鱗的煞氣圍了幾個小時,竟就染上了它的凶煞之力,現在看起來,竟是已養成了!
此地地脈雖凶,又有養屍之地,但想養成這麼凶的陰人,少說得十年八年,沒想到龍鱗的煞力一染上,短短半夜,竟就養成了!
夏芍心中驚異,但卻不敢心神太散,忙在困井陣外布下了釘陣,取了龍鱗,將多餘的煞氣吸收回來,不留一余,確定不會在附近為禍,這才起身站了起來,打算回屋把陰人煉成的事跟張老說一說,沒想到一轉身,老人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目光同樣驚駭。
張中先緊緊盯著夏芍手中的龍鱗匕首,目光駭然中卻透著瞭然。
現在,他算是知道為什麼他耗費了大半元氣布下的釘陣會這麼容易破了,她手中那把法器實在是凶戾,其凶煞之力見所未見!這匕首用來佈個困陣實在是大材小用了,要是用來布大陣,殺傷力想都不敢想!
這麼凶的攻擊法器,他從未見過,這小丫頭從哪裡弄來的?
而且,僅僅這把匕首就已經夠驚人了,沒想到這丫頭的修為應該到了煉氣化神的頂層!從心法上來說,竟已跟他有得一拼了!
掌門師兄怎麼撿到的這麼個寶?
夏芍看張老立在不遠處目光驚異,便笑了笑,「本來還想著,今天動用龍鱗,您老家裡的風水局只能撐個一年半載,外頭養屍地的陰人卻還得兩三年,到時候得害您老人家搬家呢。沒想到,陰煞之力已入陰人之體,這也算是無心插柳吧。」
「嘶!龍鱗?」張老卻聽出了這話裡關鍵。
夏芍一笑,「進屋給您老看。」
進了屋之後,當張老聽說夏芍手中的攻擊法器,竟然就是千年前的凶刀龍鱗之時,驚駭之餘,不由興奮了。拿著龍鱗左右比劃,興奮地像個孩童,「你這女娃是個寶呀!這種好東西都能被你得到。哈哈!這是天要滅余九志啊!就憑那老不死的修為,再高也抵不上這把攻擊法器。」
「他一個人是好對付,可他有整個余家呢,而且曲家和王家也幫著他。他們人多,咱們人少,還是要謹慎。」
「誰說咱們人少的!」老人一回頭,瞪夏芍一眼,唬道,「咱們人不少!我門下還有十來個人,之前怕他們被迫害,我讓他們都隱匿起來了。現在你在這裡,你師父也要來了,我立馬把他們召集回來,跟余九志開戰!」
張老一腳踏在椅子上,龍鱗往桌上一插,直接穿過桌面入了地面。老人一瞪眼,意氣風發,似乎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而夏芍卻是沒急著答應,反而思量了一陣兒,問:「我看師叔這房子只有您一人住,您的家人呢?」
這事夏芍已在莫非給的資料裡得知了,張中先妻子早年就過世了,膝下兩個孩子,早亡一人,還剩下個女兒,現在已經嫁去國外,張老並未帶她入門,她不在玄學界裡。至於張老的弟子,原先在新加坡和美國的比較多,現在也已在術數界銷聲匿跡三四年了。玄門四老中,只有張中先這一脈現在最凋零。
當然,這種凋零是有原因的。
不過既然話說到這裡了,夏芍便索性問了起來,想聽張老親口說說近況,然後再做決定。
「他們啊……唉!我哪還敢叫他們待在國內?我門下弟子開始死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好,讓他們去了國外暫避。弟子現在只剩下三人,他們自己還收的弟子,加起來一共十二個人。我讓他們這幾年都低調點,在家裡潛心研究玄學易理,少出來活動,連業界的考核我都沒讓他們來。這一次,他們再不來,就要被取消資格了。」
夏芍聽了點頭,正邊聽邊思量,卻被張中先的一句話給吸引了,「考核?」
老人一愣,點頭,「考核。風水界的從業資格考核,三年一次。起初只是玄門給弟子的考核,後來慢慢的就變成玄學界從業資格的考核了。不過僅限於香港和一些在國外的弟子,名義上是玄學易理上的交流,其實就是看看誰有多少本事,本事大的,自然生意就好些。」
夏芍聽了眼神一亮,頓覺有些稀奇。因為這種考核在內地是沒有的,後世的時候曾聽說有風水師從業註冊,但其實官方似乎並沒有任何易學方面的註冊師,表面上都是不承認的,因此並沒有官方效力。只是沒想到,玄門這邊居然有內部的資格考核,這聽起來倒有些意思。
風水師資格考核是由玄門長老主持,個個都是玄學易理方面的大師,而參加考試的人,無論是相術、風水術、占卜問卦,或者奇門術法方面,有多少本事,都拿出考校考校。本事足的,自然底氣足,來年在雜誌上可以大搖大擺發表觀點文章,自然客戶就多。而沒什麼本事的,也就沒臉再出來露臉,即便是露了臉,也會立馬被人給譏諷回去,只能在開小館,賺小錢。
從一方面來說,這也保證了曝光率高的大師絕大多數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不至於誤人。這倒是個好處。
夏芍眸光一轉,看向張老,「今年有考核?」雖是這麼問,但夏芍卻是確定的,因為剛才從張老的話裡已經聽出這意思了。
「有!就這個月底。我老頭子雖然被他們擠兌出來了,但是我想去,也用不著他們答應!小丫頭,你去不去?我帶你去看看也行。」
月底?
那還真是趕巧了!
夏芍垂眸,眸中露出盤算的光芒。正好她想趁機會會師門的人,一直在想怎麼見合適,這倒是個好機會。
思量之下,夏芍立刻就做出了決定,「師叔,風水師考核咱們去打聲招呼!到時勞煩師叔幫我矇混過關,就說我是您收弟子,或者您的徒孫。這些人到底有多少本事,我想親眼見見!」
張老一聽,比夏芍還激動,當即便應了下來,「我收的徒弟現在就剩了三人,他們都知道。我的徒孫他們倒是不太瞭解,畢竟這些年都隱匿了起來,你就委屈委屈當我的徒孫吧,哈哈。我帶著你去見見那群老不死的,以後報仇起來,別手軟!就當給玄門清理門戶!」
夏芍聞言,垂眸一笑,眼神發冷,「不手軟,您放心吧。他們當初怎麼把您擠兌出風水界的,我就怎麼對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有趣了。」
她抬起眸,看向門外泛起獨白的天空,緩緩勾起唇角,「香港風水界也風平浪靜太久了,是該動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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