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這麼一說,李家的人全都愣了。舒殘顎副
李伯元從樓梯台階上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看向門口。李卿宇眉頭深蹙,顯然他並沒有同意余薇那天的要求,今天是對方不請自來。
而夏芍在聽到傭人的話時,手倏地緊握!抬眸,斂息,收斂元氣,一切幾乎在一瞬間完成。她極快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氣息,但卻控制不了內心冷寒與激烈交織的情緒。
余薇?那麼,那個余大師,應該就是余九志?
正當夏芍想著,門口傳來一聲洪亮的笑聲,「呵呵,李老!余某不請自來,李老不會怪罪吧?」
李伯元對於余九志的突然拜訪顯得有些意外,那天會客室裡的事他是知道的。余薇提出要在李家成員聚會的時候,請余九志來幫忙推演誰是想害李卿宇的人,但李卿宇謝絕了她的好意。本以為她不會來,沒想到她還是來了,而且還真把香港第一風水大師余九志給請了來!
李伯元心裡是很不樂意的,別說他已經暗地裡請了玄門真正的掌門的嫡傳弟子夏芍來,就說今天在宣佈繼承人這件事上兒孫們的反應來看,結果出乎他意料的好!眼下算是和平解決了,實在不需要風水師明著來解決。這要是讓兩個兒子知道自己懷疑他們有心害卿宇,還請了風水師來推演,那不是要引發家庭大戰?
儘管李伯元不懷疑兩個兒子,卻還懷疑三代子弟,正打算請夏芍到書房去指點一二,但那畢竟是暗地裡,連李卿宇都被蒙在鼓裡。現在可倒好,余薇領著余九志大搖大擺進了自家門,三房兒孫都在,要怎麼解釋?
但,心裡再不快,李伯元表面上卻是竭誠歡迎,態度十分熱絡,激動地就下了樓梯台階,親自迎接,「哎呀!什麼風兒把余大師給吹來了?真是蓬蓽生輝啊!呵呵。」
李伯元激動地走去門口,夏芍和李卿宇仍一左一右地扶著他的胳膊,隨著越走越近,總算是看清楚了門口站著的人。
只見余薇挽著名男人的胳膊進來,男人一身藏青唐裝,身量中等,目光炯炯,看人極有力度,一眼看來便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威嚴迫人。明明應是六旬的年紀,老者頭髮卻是烏黑亮澤,一根白髮也不見!
老者顯然將玄門的心法修煉到了極致,週身元氣深斂,雄渾深厚!僅憑元氣來看,老者在心法上的修為與唐宗伯只怕不相上下!都在煉神返虛的境界!
此人正是香港第一風水大師,余九志!
十年前,余九志以鬥法為名,暗地裡串通泰國的降頭師通密,和歐洲的奧比克裡斯黑巫家族的成員,令唐宗伯以一敵三,險些喪命,最後廢了雙腿,輾轉內地,休養於一處不起眼的小山村裡,一避就是十年。
十年了,唐宗伯扮演著一個失蹤或者是已死的人,任當年害他的人在香港呼風喚雨,勾結三合會,打壓同門,建立勢力,經營威望,用十年的時間,聲名遠播海外,享譽術數界,儼然香港第一風水大師,玄門掌門!
余氏一脈,四世同堂,享威名,受政商兩界敬畏。
而唐宗伯,妻子早逝,膝下無子,遠走他鄉,隱姓埋名。
兩下相較,時差境遇,令人齒冷。
夏芍垂著眼,攙扶著李伯元,唇角依舊維持著輕輕的弧度,眸色已然發冷。今日是她來香港的第三天,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仇人!她原還想著,等李氏集團繼承人的事定下來,先幫李卿宇找到欲害他的兇手,再著手會會香港的風水師。
但民間有句話,叫冤家路窄!看來還真是這樣,不是冤家不聚頭,世界真小。
「呵呵,李老客氣了。明明就是我不請自來,打攪李老家中聚會了,實在是抱歉。」余九志聲音洪亮,站在門口一開口,整個廳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的聲音不是高闊,而是沉渾,內行人一聽,就知是極好的內家功夫。
「哪裡話,余大師大駕光臨,我是不勝欣喜啊!呵呵。家裡聚會也沒別的事,就是跟小輩兒們說了幾句話,現在都已經談過了。我正打算上樓呢,沒想到余大師和余小姐來了。呵呵,趕緊屋裡坐吧!要不,去我書房坐會兒,讓傭人上茶來。我記得余大師愛喝大紅袍!」李伯元笑著想將余九志和余薇請去樓上。
余九志點頭一笑,頗有深意,明顯已經明白李伯元的意思。
而這時,李家的人這才反應了過來,紛紛互望。
聽李伯元和余九志話裡的意思,今天余九志是不請自來?可余九志是香港第一風水大師,以他的名望,雖說李家這樣的豪門請他來家中坐坐不難,可也沒有不請自來的道理。
余九志不請自來已經很不合常理,而李伯元竟然也不問他來幹什麼,立刻就把他往書房請。誰不知道在李家,書房是談私事的禁地?除非老爺子召喚,否則連李卿宇都不隨意進。
李家人都是人情世故里歷練出來的,說是李伯元不知余九志來幹什麼,這是沒人信的。
長子李正譽笑了笑,說道:「余大師和余小姐來此,確實是蓬蓽生輝。今天這天氣又是風又是雨的,還勞煩余大師親自光臨,是不是有什麼要指點的?」
李正譽雖說是旁敲側擊余九志來此的目的,但語氣用詞還是相當斟酌的。在香港,無論你是官場政客、金融才俊還是當紅明星,誰也不敢在風水師面前擺身份。
香港是一個中西文化相互交融的城市,許多香港人接受西方教育、觀念已非常「西化」,潛意識裡卻固守很多中國傳統,既信奉佛道二教,又篤信風水命理。
對風水有多推崇,風水師的身份就有多吃香。尤其像余氏這種風水世家,豈止是吃香這麼簡單,政界、商界、娛樂界乃至平民百姓,無一不知余氏,但凡是大鱷大腕兒,搶破了頭請余家預測運程、改運批命,預約往往擠都擠不上,這其中建立的人脈令人心畏。即便是商業巨頭的李家,面對余家的人,都是只有交好,而沒有得罪的道理。
不僅李正譽態度很好,李家的人臉上都帶著和善的笑。連李家三代子弟中脾氣最沖的李卿馳也只是目光在爺爺李伯元和余九志臉上掠過,忍著懷疑沒開口詢問。
「余大師是我請來的。」這時,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讓李家人一愣,轉頭一看,開口說話的竟是李卿宇。
「前天晚上在晚宴上遇到余小姐,我想起爺爺這段時間身體情況有所反覆,便請余小姐今天來家中為爺爺看看,能否調整一下主宅的佈局,利於爺爺調養身體。」李卿宇表情沉斂,一板一眼,撒謊都不帶臉紅的。
李伯元一聽,也跟著演戲,怔愣地看向孫子,眼裡適時地帶起些感動神色,搖頭失笑,「原來是你這孩子請了余大師來,你怎麼不提前跟爺爺說?唉!」
「今天天氣不好,我以為余小姐會推遲的。沒想到,余大師親自來了。」李卿宇看向余九志和余薇,神色認真,點頭說道,「實在很感謝。」
「哪裡。」余薇看著李卿宇,見他認真的神色,雖知是演戲,也不免露出些笑容來,只是那笑容耐人尋味,「李少親自開口跟我提的要求,我放在心上還來不及,怎能不來?」
這話當著李家人的面兒說的,誰都聽得出曖昧來。李卿宇還是那張深沉嚴肅的臉,李家人的目光卻都有些閃動。
余小姐這是對卿宇有意思?
嘶!這件事……
李家這種豪門家庭,兒孫雖大多都是聯姻的,但正常情況下都是跟政商兩界聯姻,跟風水師聯姻的,倒不多見。況且,風水師的手段莫測,要是嫁進家門,替家族事業護航倒是不錯的。只是好在此處,壞也壞在此處。風水師不同於其他圈子的人,一身神鬼莫測的手段,這要是嫁進家裡來,豈不是家裡得像供菩薩一樣地供著?萬一親戚之間有點摩擦過節,她暗地裡整人怎麼辦?
大房二房的人不免互看一眼,三代的子弟也是皺起了眉頭。就連李卿宇的父母都有點意外,心情糾結。
伊珊珊還沒從兒子繼承公司的狂喜中走出來,乍一見余薇的心意,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她在家中沒有地位,兒子從小就是公公養著,她也知道將來兒子的婚事也由不得她做主。但她可從來沒想過找一個風水師當兒媳婦!尤其是余家的這位余薇大小姐,聽說為人挺高傲冷淡,以後嫁進家門,不是要她這個當婆婆的看兒媳婦臉色?可若是真有個風水師當兒媳婦,說不定她可以讓她把丈夫那些情人一個個地都清除掉!以後誰敢惹她,就讓兒媳婦收拾!
但前提是,兒媳婦得聽她的。
伊珊珊有點糾結,李家人面兒上沒表現出什麼來,心裡是怎麼想的,誰都猜不透。
這時,余九志笑著看了孫女一眼,威嚴的臉上帶點慈愛和無奈,歎道:「唉!這丫頭從小就眼高於頂,很少對什麼事上心。我也是看她真上了心,這才答應陪她來的。既然李老不怪罪我不請自來,那咱們就去你書房聊聊吧。風水局的事好說。」
余九志的態度令李家人的氣氛又是一愣,李伯元卻是呵呵一笑,不再當眾討論什麼,只伸手一引,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引著余九志和余薇上樓了,徒留身後三家人氣氛暗湧。
陪著李伯元進入書房的除了余九志、余薇和李卿宇外,還有身為保鏢的夏芍。她很好地掩飾著自己的氣息,連玄門心法上修煉出來的元氣也收斂殆盡,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人。就算是她在面對大仇之時內心情緒有點控制不住的小波動,也很好地掩飾在了李家人暗湧的氣氛裡。
夏芍將余九志的一眉一眼,一言一行都深記於心,告訴自己,不動。
她向來善於忍耐和等待,當初為了成立福瑞祥,她等待五年,每週末堅持去古玩市場撿漏,積累五年,終一日成事。師父為了報此大仇,等待十年,她不差再等待這一兩日。
今天,余九志前來明顯是為了幫李卿宇推演欲加害他的兇手的。這個兇手,她已用天眼預知,不妨看看這老傢伙有什麼本事!
知己知彼,待她佈局,大仇終會有得報之時!
夏芍垂眸扶著李伯元進了書房,仇人就在她身邊,她看起來眉眼含笑,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李伯元請余九志入座,傭人沏了上好的大紅袍送進來,書房的門一關上,余九志便先開了口,「李老,我今天來可不是真是為了給你布風水局。你的八字我以前給你批過,你的身體雖然是時好時壞,但大劫在十年後,現在還不礙事。現在有事的人是你的孫子,李卿宇。」
余九志開門見山,李伯元早在三年前就知道孫子的劫數,也知道余九志今天的真實來意,但卻得裝成震驚的樣子,「……什、什麼?!」
「小薇前天晚上去卿宇的晚宴,回來跟我說,他天中發白下至印堂,眼下似流淚,百日內,必有凶禍。這丫頭在家中一番推演,發現應在**上。她的修為尚推演不出此禍應在誰身上,所以請我今天趁著你李家週末齊聚的日子過來看看。」
「什麼?」李伯元還是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甚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色發白地看向李卿宇,「卿宇,余大師說的是真的麼?」
李卿宇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過去扶著老人坐下,低垂著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是輕輕抿唇,說道:「爺爺,沒事的。既然余大師看出來了,必然有辦法化解。而且,您還為我請了保鏢,我不會有事的。」
李伯元吶吶坐下,情緒這才似乎安撫了一點,但仍有點發懵,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看余九志,「余大師,你說的是真的?卿宇真的有凶禍?那、那怎麼化解?還請你幫忙!不瞞你說,我剛宣佈讓卿宇接我的班,管理集團。他要是有事,李氏集團可怎麼辦?」
李伯元不愧是商場打拼半輩子的老狐狸,演技爐火純青,此時儼然一副剛剛得知噩耗,為了孫子和集團的未來驚惶失措的老人。
夏芍在內心忍著笑,垂著眼,卻覺得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一抬眼,對上的竟是余薇冷淡的目光。
余薇是在李卿宇提起保鏢的時候,才想起夏芍還在書房裡。縱使這是李家,但她還是那句話,「這裡沒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夏芍來香港三天,見了她三面,這句話她也跟夏芍說了三次。頭一次在晚宴的客房外頭,第二次在嘉輝集團的會客室裡,今天則是在李伯元的書房裡。
前兩次,夏芍都很聽話地點頭就應了,她在余薇也只是個不值得多看一眼的保鏢。今天,余薇也等著夏芍點頭識相地出去,卻沒想到,這一次她沒答應。
夏芍負手立在沙發後,站得筆直,氣韻悠然,唇角含笑,態度卻是堅定,「很抱歉,余小姐。我很不願意打擾你,但我是保鏢,我的職責是保護僱主的安全。既然剛才聽到有人會對我的僱主不利,我有權要求知道這個人是誰。所以我不能出去,請你理解。」
夏芍話語清晰,聽得余薇一愣,連余九志也抬起眼,向她望來。
他早就看見了這名一身黑裙的女孩子,在樓下大廳,進門的時候。
只是那個時候,跟李家的後輩一樣,他只是掃過一眼,她神態自然,低垂著眼,扶著李伯元,存在感極弱,在一眾李家人堆裡很不起眼。
而此時,他再看向她,她含笑望來,兩人的目光觸上的一瞬,余九志就覺得心裡咯登一聲!
這個女孩子,眼眸含笑,氣韻悠然裡帶點漫不經心,直視的目光,不避讓,但也不冒犯。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就是不對勁!
在香港,沒有人用這種目光看他。
知道他身份的人,無不目光敬畏、逢迎討好、小心翼翼。就像今天李家的子孫跟他說話一般,香港的豪門巨富,對他說話也斟酌用詞,態度謙恭。
用看平常人的眼光看他,這就是最不平常的地方。
余九志在玄門心法的修煉上已很老道,跟尋常人眼裡不尋常的事打了一輩子交道,他對危險和不尋常的人和事練就了敏銳的直覺。這種直覺,不需要卜卦占算,都有著極準的敏銳度!
余九志相信這種直覺,他臉色立刻威嚴了起來,目光懾人地將夏芍打量了起來。而一旁的余薇則皺起了眉頭,她不喜歡這個女人看祖父的眼神。同樣身為風水師,她對自己的直覺也很信服,只是讓她惱怒的時候,這個人,她見了她三面,今天才發現她的不同尋常。
余薇眼神明顯發冷,「讓你出去你就出去。你想知道兇手是誰,過後告訴你就是。我們一脈的術法,從不給外人看。即便是看了,你也看不懂。」
「但這可以幫助我判斷。既然余大師說有人蓄意加害我的僱主,那麼,我便需要視余大師用什麼方法找出兇手,來決定這件事要不要取信。我的工作如此,還請余大師和余小姐理解。另外,余小姐也不必擔心什麼,一來我即便看過也學不會,二來我即便看過也不會透露出去。我是職業保鏢,我們公司有嚴密的保密條例。我們保護僱主的安全,同時也對僱主的一切事情嚴格保密。」夏芍含笑慢答,態度溫和,卻很堅定。
夏芍姿態從容,余九志卻瞇起眼來,內家雄厚的氣勁都似沉在空氣裡,氣氛立刻凝滯。這讓在書房裡看著事態發展的李伯元心裡焦急擔憂!
她怎麼就這個時候跟余九志槓上了?他這人最不喜別人跟他對著幹,如今唐大師沒來,她一個人在香港,勢單力薄,這不是給自己找危險麼?!
而李伯元哪裡知道,夏芍這麼做,自然是有把握的。
她的元氣鬥法時沒有耗損,平時收斂起來與平常人無異。且她命格奇特,推演不出命理軌跡,連平日的占算都不顯天機。余九志再試探她,只要她不露出殺氣,或是顯露同門術法,他就只有糾結的份兒。
只要他不是知道自己是師父唐宗伯的弟子,讓他注意到自己倒沒什麼。就算惹他不快,這個老傢伙也不會有心情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的。她會找點事情給他做,很快!
香港的風水界太平太久了,也是該到了攪動風雨的時候了。在師父和師兄來之前,局面越亂越有利於渾水摸魚。
把魚都趕進網裡,才好一網打盡!
夏芍從容地面對著余九志的注視,而後者在感覺到她的元氣與平常人無異之後,明顯眸色更深。
余薇則眸中露出怒色,區區一介保鏢,尋常人而已!這氣度實在叫人討厭。她一眼掃過去,似要說什麼,李卿宇便率先開了口。
「你出去。」李卿宇看向夏芍,唇輕輕抿著,「余大師不希望你在場,讓你出去你就出去。」
他語氣有些嚴厲,書房裡,李伯元、余九志和余薇都看向他。從夏芍的位置抬眸,李卿宇站在窗前李伯元身旁,雨天陰沉的光線從他身後透出來,鏡片一片雪光,遮了他的眸,令人看不透。而他抿著的唇確實能看出他有些生氣。
夏芍輕輕佻眉,卻在挑眉的時候感覺到李卿宇的眸又沉了沉。
她太不知輕重了!初到香港,哪裡知道風水師的厲害。這些人手段跟常人不同,就算她身經百戰,有豐富的保鏢經驗,跟這些人遇上,也是會吃虧的。
「走廊盡頭有間會客室,你去等著。鑰匙找管家要。」李卿宇深望夏芍一眼。
夏芍迎著他的目光,兩人對視著,最終還是她先笑了笑,「好吧,我本想遵守職業素養,以僱主安全為先的。不過,僱主的要求不能違背。那我就只能選擇相信李先生。」
說完,她便當真轉身離開了書房。
但書房的門關上,夏芍便往走廊盡頭看了一眼,迅速下樓尋了管家來。李家大宅的管家在三天前夏芍來香港的時候就被李伯元知會過,只要是她的要求要盡量滿足。但當聽她說要去走廊盡頭的會客室時,還是是愣了愣。
「你們少爺允許我進去的,有緊急事,耽誤不得!」
管家一聽,趕緊開了房間門。
房間不大,也就是一間臥房的大小,裡面一張沙發,一面電視屏幕。
夏芍一看,見茶几上放著一方遙控器,便目光一閃,讓管家出去了。關了門,她坐在沙發上,將遙控器一開,畫面晃了晃,顯現出的畫面果然正是書房!
這是間監控書房的屋子。
按理說,李伯元的書房是他談事情的私密處,不該有監控設備才是。正因如此,夏芍才堅持要留下。沒想到,連書房這樣的禁地,李伯元都安裝了監控設備!
出於什麼原因,夏芍現在沒心思去想,她的目光緊緊盯著屏幕。
而此時此刻,書房裡,因為夏芍的離開,余九志和余薇的臉色明顯緩和了些。
李伯元笑了笑,說道:「余大師別見慣,這保鏢是從南非一家公司請的,不是咱們香港本地人,不太瞭解余大師的威名,得罪之處還請給我個面子。我事後會跟她提個醒的。」
余九志點點頭,但臉上沒什麼笑容,依舊嚴肅威嚴。自從那人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之後,十年的時間,他順風順水,從未遇到讓他心緒不寧的人,這女孩子是第一個。看來回去需要起一卦看看!
但現在明顯還是該說正事,早早把正事辦完,早早回去。
於是,余九志再不耽誤時間,「李老,既然沒外人了,那就先說正事吧。卿宇的凶禍好化解,但難就難在推演出誰是包藏禍心的人。小薇已經卜算過了,卿宇的這一劫是**,應在親緣上。這人在你們李家當中,我之所以今天過來,是想在你們李家齊聚一堂的時候,開天眼預知一下。」
李伯元一聽,又開始演戲,「什麼?親緣?不不不!余大師,這……」
「我們余家在這方面還沒失手過,是不是禍在親緣,李老心裡應該比我清楚。」余九志直直坐在沙發上,氣度傲然,威嚴迫人,一副權威的姿態。
李伯元當然知道是自己的兒孫裡有人想害李卿宇,但他其實只是想拒絕余九志插手,「余大師,不瞞你說,我們李家今天的家庭聚會就是為了宣佈卿宇為繼承人的。到最後我兩個兒子都決定以家族為重,並沒有為難卿宇。我不是說余大師的推斷不正確,只是人之常情,要我相信我的兒孫裡有想害卿宇,我這感情上實在……」
李伯元一臉悲慼,一副死都不願相信的模樣。
余九志笑哼一聲,「李老,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總要為卿宇想想,他是你選定的繼承人,這就是他凶禍的來處。你今天不願意相信你的兒孫包藏禍心,明天你就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余九志在玄學術數界從來都是鐵口直斷,有沒有失過準頭,李老也是圈子裡的老人了,我想你應該知道。」
「這……」
「不瞞李老,你們李家這件事,我本不想插手。你已經宣佈了讓卿宇做繼承人,因已種下,我插手化解易惹因果。我們玄學界向來忌諱惹因果,奈何我就這麼一個孫女,從小疼寵,這孩子生下來就心氣高,誰也看不上,就看上了你們李家的卿宇小子。」余九志看向李卿宇,上下打量,又看向李伯元,「我看卿宇這孩子面相富貴,人中龍鳳,這劫若化解了,日後如日中天,倒配得上我孫女。我余九志說話向來不愛拐彎抹角,這孩子若是我的孫女婿,我就出手幫幫忙,若不是,我完全沒有必要出手。」
余九志在香港多年威望,說一不二,說話向來直接,這一直是他的行事風格。他直接挑明,本不叫人意外,但說的是李卿宇的姻緣之事,還是叫李伯元愣了。
他是看出余薇有心自己的孫子李卿宇,但沒想到余家用這件事來做交換,提出聯姻。老實說,孫子的婚姻免不了為了集團而聯姻,但從他內心來講,還是希望他能找個性情溫柔賢惠的,這孩子從小就爹不疼娘不愛的,至少他的婚姻生活,他是希望他幸福的。
而性情冷傲的余薇,顯然不是李伯元心目中孫媳婦的人選。
「余大師,年輕人的事我想還是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的好。卿宇之前一直在美國讀書,跟余小姐接觸的次數很少,現在的年輕人,跟咱們那時候不同了。什麼都講究個感情基礎,所以這件事上,你看能不能……」李伯元委婉地說道。這要不是面對的是余家,輕易不好得罪,換成了任何一家人,李伯元勢必是斷然拒絕!
「李老。」這時,余薇竟然說話了,她面對李伯元,倒有些笑臉,只是傲氣未斂,跟她祖父余九志一個性子,把話說得很清楚明白,「我們余家的資產雖不能跟李家比,但我們風水世家本就跟其他政商家族不同,想來李老也能想像得出我進了李家門,能給李氏集團帶來多大的好處。這些好處,不是任何政商聯姻能得到的。所以,我自問配得上李少。感情方面您老放心,只有您老同樣我們交往,我和卿宇可以按部就班,慢慢來。」
余薇看向李卿宇,但面對著婚姻大事,李卿宇依舊深沉莫測,金絲鏡片遮了他的眼眸,看不出喜怒來,沉得就像一望無際的海。
余薇卻是微微一笑,她就是喜歡他這個性子,這樣的男人才有挑戰性。
余九志看向余薇,這才露出點笑容來,無奈搖頭,「果然是女大不中留,長輩在這裡,自己居然就推銷起自己來了。看來真是長大了,胳膊肘往外拐,迫不及待想嫁人了。不過,李老,」他又看向李伯元,「我就這麼一個孫女,她既然心意這麼堅定,我也不好說什麼。但是身為長輩,我得給她把把關。你們李家要是同意的話,我可以同意讓他們慢慢培養感情,但名分要先定下來,畢竟卿宇的事,如果我們余家不插手,他活不過百日。我孫女在這時候還願意跟著他,那也是他的福氣。」
李伯元聽了這話,心中頓生怒氣,再怎麼看在余家的份量上給點面子,臉色也不由沉了下來。
「余大師,這話好說不好聽,難不成是以我孫子的性命為要挾逼婚不成?」
李伯元畢竟是華人世界的泰斗級人物,豪門望族,孫子被人這麼強硬地以性命脅迫著逼婚,他無論如何也嚥不下這口氣!今兒這話說到這份兒上,換成別家,李家跟他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余九志卻挑挑眉,彷彿沒看見李伯元沉著的臉色,繼續道:「李老,我是為我孫女的幸福考慮。你也為你孫子的性命考慮考慮。這件事上,我一旦出手,付出必定不少。不是我余九志傲氣,可以這麼說,如今的術數界裡,能修煉出天眼的人,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就是我師兄還在世,他也沒這個本事!天眼一旦開啟,可預知眾生未來,窺破天機輪迴,其精準一言難道其妙!我自三年前修煉出來,只開過一次天眼,元氣消耗極重。有生之年,我可能只能開三次天眼,如今還剩兩次機會。我打算為你的孫兒李卿宇再用一次,這有多珍貴,不言而喻。還請李老想想,如果他跟我余家沒有關係,我憑什麼犧牲這麼大?」
本來就沒想要你犧牲!
李伯元在心中怒罵一聲——老夫請了唐大師和他的嫡傳弟子來為卿宇化劫,壓根就不想用你!要不是你們爺孫倆不請自來,現在老夫早就把芍丫頭叫來書房,讓她推演了。
正在心中罵著,余九志領著余薇站了起來,「李老,您孫子李卿宇還有百天的時間,還望早早考慮。考慮好了,我再來。薇兒,咱們今天先回去。」
余薇點頭站了起來,臨走之前看了李卿宇一眼,「李少,好好考慮,我等你來。」
管家將余九志和余薇送下了樓,李家眾人還坐在客廳裡,見余九志這麼就走了,也沒擺什麼風水局,不由覺得奇怪,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而書房裡,李伯元直接把枴杖摔到了地上,這個向來儒雅的老人,難得發這麼大的火,「混賬!豈有此理!拿捏起我們李家來了!也不看看我們李家是什麼門第!」
「爺爺,消消氣。」李卿宇給李伯元倒了杯茶,親手扶著他去沙發上坐下,幫他撫著胸口順氣,「不必受他們拿捏。李小姐送了孫兒一塊玉羅漢,說是清末寺裡流落民間的法器。我平時帶著身上,小心著點就是了。不會有事的,您別擔心。」
李伯元一聽,轉過頭來,「什麼?法器?我看看!」
李卿宇點頭,便將白玉羅漢拿了出來,李伯元自然看不出什麼是法器的,但夏芍給的物件,他當然是信的。而且他對古董方面很有眼力,一看便知卻是是清末年間的老玉,不會有假。
一看見孫子身上有了件護身符一樣的東西,李卿宇便鬆了口氣,最起碼放心了不少,這才想起夏芍來,趕緊說道:「那可得謝謝李小姐。你去把李小姐叫來,爺爺單獨當面謝謝她,你去樓下看看你大伯二伯他們,陪他們說說話。」
這明顯是支開李卿宇,但他卻是恭謹地應了,開門出去的時候,正在走廊上遇見了夏芍,兩人對面見到,女子依舊步伐悠閒,經過他身邊也不理他,晃晃悠悠地就進了書房。
男人在走廊裡步子頓了頓,眼睛反著莫名的光,轉頭看著關上的書房門,盯著看了會兒才下了樓。
而李伯元書房裡,夏芍的心情並不算平靜。
今天堅持要看看余九志有什麼推演辦法的決定是對的,如果不是她堅持,壓根李卿宇也不會把觀看書房監控的房間告訴她,她也就不會知道這麼重要的消息。
余九志竟然能開天眼!
天眼是佛家的說法,分修得和報得。修煉不易,而報得則大多是前世積大德才能得報。夏芍的天眼便是報得,她知道可以修煉而得,卻沒想到,真的有人能修煉出來!
連師父都沒修煉出來,余九志竟然修煉了出來?
這件事必須要告訴師父和師兄一聲,讓他們早做準備。而好點的消息是,余九志的天眼修煉得應該很辛苦,開一次元氣消耗很大,而且一生只能開三次。並不像她這麼隨意。但即使只剩下兩次,也是個麻煩。
還有兩次……
必須想個辦法……
夏芍眸光流轉,在書房裡李伯元問起誰是李家包藏禍心的那個人時,緩緩笑了起來。
「李老,您老不必聽他們的,誰有害李少的心思,我已經知道了。」
「什麼?」李伯元愣了,「你什麼時候……」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丫頭什麼也沒做啊!她就跟著他在樓下開了一次家庭會議,當初給李卿宇卜卦的時候還排盤起卦,這回連卦盤都沒動!
她是用什麼辦法?
「我說過了,玄門嫡傳秘法。」夏芍神秘一笑,並不解釋,只是附在李伯元耳旁,緩緩說了三個人的名字,然後在李伯元慘白的臉色裡,緩緩垂了眸。
家門不幸,不過如此。
若非開啟天眼,預知了未來之事,她也想不到,三年前曾在為李卿宇卜卦時開啟過一次天眼,當時看見報紙上關於李氏集團繼承人被綁架殺害的真相,竟然是三名血緣近親或聯合、或單獨行動,在陰謀交疊中的一場人倫悲劇……
這三人是誰,夏芍跟李伯元說了。至於怎麼做,就要看他的決定了。
如果不處置,不干預,事情的結果還是不會變的。只是怎麼幹預,怎麼處置,處置到什麼程度,就要看李伯元的意思了。那畢竟是他的兒孫。
李伯元癱坐在沙發裡,神色發懵,彷彿一瞬間老去十歲。
夏芍幾經考慮,還是走了過去,附在老人耳邊說道:「李老,我還是會保護李卿宇的安全,直到他凶劫徹底化去。只是怎麼做,就要聽聽您老的意見了。師父約莫還有兩個月來香港,我在這段時間裡有玄門的事要忙。而且……我有件事想請您老幫忙。」
李伯元一聽這話,眼裡這才緩緩恢復神色,有氣無力,「你幫了伯父大忙,別跟我這麼客氣,有什麼就說吧。」
夏芍垂眸,神色微微一斂,俯身道:「關於余家,我打算請您老……」
她把自己的計策緩緩一說,李伯元震驚抬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