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烈很憤怒,他怒自己,一刮沙塵暴,他就往罪奴營裡跑。舒榒駑襻他怒自己,沒見著她,居然還追出了營地。他怒自己,這女人沒心沒肺,一個笑都不肯給他。
可他此時沒時間和顏千夏計較,吳軍大營裡亂七八糟的,士兵們正在重新支起帳篷,四處都是風捲來的沙塵。沙塵暴來襲,夏軍一定蠢蠢欲動,他必須立刻去布軍備戰。
軍營裡很快就響起了號角聲,慕容烈令將士們兵分兩路,即刻出擊。旌旗飄揚中,顏千夏看到慕容烈穿了襲銀亮的鎧甲,縱馬奔向營外。
夜色深了,此處聽不到沙場的撕殺聲,一彎月懸於空中,它不知人間疾苦,不知戰亂傷人。顏千夏用一隻破竹小籃給兔子做了窩,餵它吃了幾片菜葉。
慕容烈擅長排兵佈陣,他十仗九贏,一仗雖輸,也不會讓對方好過,是鐵打出來的元帥。顏千夏想,他這回也沒問題的吧洚?
咦,管他的……顏千夏揮揮手,趕開腦中的歪念頭,難不成還要對他動心?
他這一出擊,居然就是五天。
這五天裡顏千夏倒是過得快活,沒人再來找她麻煩,她給小兔治傷,和小綠一起洗衣裳。殊月又隨他出征了,她現在咬得緊,對慕容烈寸步不離。姑娘們也不用服侍士兵,因為留在大營裡的人必須時間嚴陣以待,以防有人偷襲出。
顏千夏每天和姑娘們吃一樣的飯菜,開始還跟著大家縫縫補補、洗洗衣裳。她縫的東西太難看,朱姐後來也不讓她碰了,掃院子也嫌她掃得不乾淨,繞到最後,顏千夏成了最閒的那個人,索性不去湊熱鬧,每日只待在自己的帳篷裡,偶爾給姑娘們開點治風寒的方子。又找軍營裡的大夫討來了銀針,嘗試給自己治好這啞巴的毛病。
鬼面人技高一籌,顏千夏拿自己的啞巴沒辦法。
她把小灰兔放到地上,它的斷骨也接上了,勉強能走幾步。
「顏千夏。」唐致遠鑽進了帳篷裡,一臉愁容地盯著她。
顏千夏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他。慕容烈出征好幾天了,他居然還沒走。
「我問你,魏王到底關在何處?」他坐下來,一手用力拍打著額頭,本王二字也不說了,一個我字,足能看出他此時心情煩亂。
顏千夏瞟他一眼,用粗瓷碗兒倒了碗水給他。唐致遠推開水,又連連歎氣,趁著慕容烈不在,他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就是沒能打探出魏王的下落,他早上收到密報,魏王的幾個王子已經覺察到魏王不在宮中,正蠢蠢欲動,準備逼宮。
「你去問殊月,問我沒用。」顏千夏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寫。
「殊月忠心耿耿,怎麼會說?」唐致遠瞪她一眼,顏千夏擰了擰眉,這話是說她小人?
「你那日所說,可是真話?」唐致遠沉吟一下,又問,「鬼面人是誰?長什麼樣子?」
顏千夏的腦中閃過鬼面人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臉,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神,還有他修長的,如玉雕一樣的手指……她緊擰起了眉,那鬼面人到底在她身上摸什麼?他不像對她有欲|望,反而是像在她身上做什麼檢查。
她身上有什麼秘密?難道她真和唐僧似的,肉給別人吃了,能長生不老?
「對了,那天……對不起……」唐致遠沉吟一會,抬眼看向她。
顏千夏一怔,他居然道歉。唐致遠苦笑一聲,衝她擺擺手,「慕容烈此番為你動怒,不肯交出魏王,魏國必定大亂,我冷眼看殊月,總覺得和以前不同,端霞此次必招大禍,若你能原諒在下前日的冒犯,到時候請為端霞美言幾句,誓必要保她一條性命。」
顏千夏看著他,突然好羨慕司徒端霞,有個兄長這樣為她著想,而她在這亂世裡,孤獨無依……不知道,年錦的傷可好了?
帳外傳來如雷的馬蹄聲,大軍歸營了!
唐致遠不能久留,向顏千夏抱了抱拳,再次說了聲拜託,轉身快步離開。
罪奴營和軍|妓營忙了起來,每逢大戰回來,這裡的女人都要遭幾天罪,那會是沒日沒夜的發洩,士兵以此慶祝能活著回來。
「大捷,拿下了緒城!」有人大喊著,顏千夏走出帳篷,只見遠處王旗飄揚,滿眼都是銀色的鎧甲。
「皇上好厲害,明明夏軍在臨關拚命攻擊,皇上卻只留三千人守住臨關,自己帶鐵騎繞到緒城城外,把緒城拿下之後,又從臨關後發起攻擊,把夏國大將軍關傑活斬於面前。」有士兵興奮地講著前面的戰況,一大群呼啦就圍了過去。
顏千夏聽了一會兒,又覺得與已無關,正要回去時,又聽到有人在喊她:「姑娘,陳大夫的兩個徒弟在戰場上都負了傷,現在想請你過去搭把手。」
這幾日,她叨擾了陳大夫不少事,陳大夫知道她懂醫,所以此時才來請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顏千夏倒是想多做些好事,積善積德,她上輩子夠倒霉,這輩子也霉得不像話,吐口氣,都能霉氣只癩蛤蟆,不知道多做點善事,能不能給她轉轉運。
地上鋪著布,躺了許多受傷的士兵,刀箭無眼,不少人傷得挺重。那陳大夫不愛說話,見顏千夏來了,只把草藥往她手裡一擱,就指揮她去給士兵們接骨上藥。
她美,手溫柔,能動彈傷兵們都往她面前湊,顏千夏忙得胳膊都要斷了,可身邊的人居然有增無減。
陳大夫後來也只管去搗藥了,任她被一大群漢子圍在中間,有調笑的,也有感激的。總之,懂禮尊重她的,她就下手柔和一點,盡量減輕他的痛苦,要是敢和她粗俗,她就狠狠地用手指戳傷口……幾番下來,大家看出門道,除了那幾個叫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貨,大都老實了下來。
好容易處理完一半傷員的傷,陳大夫見顏千夏累得都站不穩了,便讓她先回去休息。顏千夏揉著腰,慢慢往罪奴營裡走,隔老遠就看到那幾排帳篷前圍了好多士兵,女子們的浪|聲尖叫也一個勁兒往外傳。
顏千夏不想過去了,她一身淺翠色的衣裳上沾了不少血漬,藥味兒也太濃,便乾脆去湖裡洗洗乾淨
大營裡燈火輝煌,湖邊淡月懸天。
顏千夏把喧囂都拋到了腦後,緩緩解開了衣裳,慢慢往湖水裡走去。這麼多天過去了,她還沒有找到不能說話的原因,不是點穴,嗓子裡一直幹幹啞啞。
鬼面人實在非常厲害,如果池映梓在世,和他比起來,誰更技高一籌。
顏千夏輕歎,她只怕要給池大師傅丟臉了,他當日為何那樣信任她,要收她為徒呢?
撲咚……一顆小石子從天而降,水面上蕩出層層漣漪。她飛快地扭頭,只見慕容烈一身白銀鎧甲,身後跟著他的馬,靜靜地站在湖邊。
那天沙塵暴過後,他幾乎是帶著發洩的情緒領兵出戰的,五天撕殺,他從極怒的心態下慢慢平靜下來。
站在湖裡的那個女人,不管她有多壞,他還是不能丟下她。
如果他有一天真的能君臨天下,他想讓她站在一邊看著,這個天下誰最強,誰才有能耐保護她,不是池映梓,不是魏王,不是任何人……
都說衝冠一怒為紅顏,顏千夏是他心裡的那根刺,扎得他難受,又不得不用血肉的心臟包裹住她。
他又丟了一顆小石子,這回,打到了她的腦門上。
顏千夏捂著腦門,往水深的地方快速退去,她是怕他又來淹她打她折磨她……她才過了幾天的平和日子啊?他要是多打幾天仗就好了!
「上來。」他丟了手裡的小石子,向她招了招手。
顏千夏連連搖頭,上去送死啊?
「舒舒過來,我今天不會打你。」慕容烈放緩了聲音,她滿臉的驚懼看在他的眼中,讓他又開始可憐她。
哎,可是應該誰可憐誰呢,在手段上,他足以可以整到顏千夏為他低頭,可是在感情上,卻是他先向她低了頭。
他原本定於就紮營緒城,休整幾日,再令大軍繼續向夏國境內深入,要一股作氣拿下夏國,可是到了晚間時分,他又忍不住帶了幾名侍衛趕回了大營。
他怕,罪奴營中今日太亂,她倘若……那日鄒統領之事,他心裡有數,他雖震怒,可心腹暗衛卻知他的心事,一直緊盯著顏千夏帳中之事。若不是顏千夏搶先動了手,鄒統領只怕會吃更大的苦頭。
如今弦已拉開,他必須速戰速決,魏國的事,他已有了謀算,魏國几子之中,屬寧王最野心也最莽撞,肅王最柔和也最有城府,他已經暗中和寧王聯絡,要支持寧王登基為帝。唐致遠是為肅王而來,他心知肚明,當年再好的兄弟,遇上兩軍對壘的時候,只怕也只能拋下情義二字,沙場對戰。
國事,家事都鬱積在慕容烈的心頭,原本讓他心煩意亂,可卻在看到顏千夏的時候,這煩憂就在瞬間一掃而空。
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每回衝她生氣,她只管受了,而他還是忍不住巴巴地跑到她面前來求和好……這叫什麼事呢?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真想拂手走開,可是雙腳卻又像釘在了地上一般。她站在湖水裡,水只淹到她的腰際,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長睫垂著,輕顫不已。
在這夜色寂寥的湖中,她就像從水底鑽出來的水妖,慕容烈定定地看著她,心裡那些怒火至此已經完全消散了。他猛地發現,其實只要面前這個女人對他稍微溫柔一點,稍微順從一點,他就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顏千夏終於慢吞吞地走上了岸,彎腰撿了地上的衣裳穿好。他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並沒有動手碰她。顏千夏穿好了衣,抬起一雙水眸,靜靜地迎著他的目光。
「那天的事,你再說一次。」他沉吟一聲,打破沉默。
顏千夏抬起了手指,他便伸出了手掌,看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寫。
「紅衣聖女,關在帝宮水牢。」他看畢,只低聲說了一句,「若他再來,你告訴他。」
多麼不合情理,若那人只想知道紅衣聖女的下落,會有無數種方法,卻偏讓顏千夏回來。慕容烈的臉上平靜無波,他最近這段日子開始失控,紅衣聖女不是關鍵,關鍵是對方知道了顏千夏能讓他動怒——鐵血縱橫的慕容烈,為了女人失控並非一件好事。
「氣消了?」她軟軟的手指頭劃過他的掌心,「今後和平相處吧。」
慕容烈的手指托起她尖尖的下巴,緊盯著她的臉,「朕可以不計較你這回的事,你還是不願意跟著朕?」
「你有殊月,有那麼多女人,放過我。」她垂下長睫,在他的掌心輕輕地劃著字。
慕容烈的手緩緩鬆開,顏千夏輕舒了一口氣,但願他已經冷靜下來。
「來,朕帶你去前面看看。」他吸了口氣,翻身上馬,把手伸給她,「戈壁風光,也算有浩瀚氣勢,以後回去,你會很難再見到。」
顏千夏想說不去,可慕容烈的手固執地伸在空中,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他略一用力,把顏千夏纖巧的身拖到了馬上,手環著她的軟腰,馬鞭一揮,俊馬便在夜風裡疾馳起來。
速度很快,疾風在她耳畔呼嘯而過,顏千夏連眼睛都睜不開,真不知道這看的是什麼風景。
這一路疾馳,他的馬終於停了下來,顏千夏睜眼一瞧,猛然怔住。面前曠野無邊無際,和天上的星空連成一線,星星亮得像水晶寶石一般,在眼前閃耀。
「一百七十年前,天下七分,吳夏二國在這片戈壁灘上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各國王位更替頻繁,每代帝王登基,都會想盡量擴張領土,王兄和夏國先皇曾立下約定,在位期間互不干涉,所以這幾十年來才稍安定了一些,如今你王兄已駕崩,約定一毀,夏國咄咄逼人,朕要掃平夏國,讓吳國百姓永得安寧。」
他緩緩說著,雙手拉緊了韁繩。作為一個有報負的帝王來說,他很有野心。作為男人,他也算有魅力,可是顏千夏此時的心卻跟石頭似的,怎麼也難為他多跳一絲半毫。她扭頭看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慢慢地寫,「祝你成功。」
慕容烈的嘴角牽了牽,翻身下了馬,仰頭看著星空沉默不語。
顏千夏也從馬上滑了下來,和他並肩站著,他銀亮的鎧甲在星光下泛著冷光。突然,顏千夏聞到了一點血腥味兒,她看向他的手,正有鮮血慢慢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滴打在地上。
他負傷了。
顏千夏拖起他的手掌,晃了晃,示意他脫下鎧甲,讓她看看傷勢。
「你擔心朕嗎?」慕容烈低頭看向她,滿臉期待。
擔心他明兒又發瘋抽她打她?顏千夏的嘴角顫了顫,咧嘴一笑,她是怕他失血過多騎不了馬,這戈壁灘上,她可找不著方向,免得葬身獸腹。
「我看看。」她在他掌心寫了字,慕容烈便慢慢地卸下了盔甲,手臂上中了一刀,策馬歸來,傷口裂開了。
顏千夏從小袋子裡拿了點草藥出來,這是給兔子治腿用剩下的。她嚼了之後,輕輕地摁到了他的傷口上。
慕容烈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腰,把她用力地揉進了懷中,他力道很大,像要把她揉碎在懷裡一樣。
「我們好好談談,你不要強迫我,若你不放心,不放我走,我願意為軍中效力,以自己的勞動換飯吃,別再讓我和你做那種事,我不喜歡。」顏千夏拖住他的手掌,在他掌心裡慢慢地寫。
她不傻,慕容烈那日在戈壁灘救她,今日又趕回來,他對她用了心思。可是她真沒辦法接受這個對她又打又罵的男人,她心裡的漢子啊,應該寵她若寶,視她為心肝寶貝,愛她、包容她,給她自由,伴她到天涯,而不是和這麼多、這麼多女人去爭一人男人。
慕容烈的手輕掐著她的小臉,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良久,才低低地說道:「難道你不知道,你越拒絕,男人越想征服嗎?」
顏千夏瞪圓了眼睛,瞧吧,他怎麼會對她好心?
「不過,朕想和你做個交易,既然你的血可長生,朕便要你的身子,朕……告訴你池映梓的秘密。」他的手緩緩往下,覆到了她高聳的胸脯上。
【哇哈哈,明天大肉肉哇……把你們都喂肥……到時候別喊太肉肉了呀……紅包呀,票票呀,拿來呀,再不拿來,汐汐要揍夏夏和烈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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