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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竺和糜芳兄弟的祖業其實是在徐州東海郡的朐縣,大部分的產業也集中在朐縣,不過糜竺被陶謙提拔為徐州別駕從事後,為了起居和辦公方便,糜竺在徐州城內購置了一座極大的宅院,後來糜芳隨兄入仕,也住進了這座宅院之中,為了安置他們的家眷僕人,宅院又得到更進一步的擴大和裝飾,規模很快超過徐州頭號大地主陳珪父子的宅院,成為當之無愧的徐州第一府邸。
有大宅院就有密室,糜府的密室自然也不少,很湊巧,此刻的糜竺和糜芳兄弟就在其中一間密室中密談,而放在他們面前的,則是一幅粗糙得慘不忍睹的簡陋草圖,圖上歪歪扭扭的畫有一輛巨大的四輪木車,車底很矮,沒有車廂,車上有兩根並排的立柱,沒有尺寸,也沒有半個字的文字說明,讓糜竺兄弟不知道是什麼車,更不知道這破車有什麼用。
對著粗糙草圖琢磨了半天琢磨不出什麼名堂,糜竺有些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向糜芳問道:「賢弟,你是不是上當了?一萬三千錢買到這張破草圖,上面畫的破木車連做什麼用都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拿到這張圖的時候,小弟也這麼懷疑。」糜芳皺著眉頭答道:「可是小弟派去收買丹陽兵的家僕說,那個收了咱們錢的丹陽兵對天發誓,他絕對是照著陶應小兒秘密製造的新木器畫的,還說我們不信他也沒辦法,隨便我們要不要,小弟派去的家僕只好說錢先給五千,等確認了草圖不假再補上剩下的五千錢。那個丹陽兵不幹,還要毀掉草圖,我們的家僕無奈,只好用一萬錢把這張破草圖買了回來。」
「錢是小事,反正現在糧價布價飛漲,一萬錢也值不了多少錢了。」徐州首富糜竺一揮手,對這些許花銷根本不以為意,然後糜竺又皺眉說道:「關鍵是,這份草圖到底是真是假?會不會是那個丹陽兵拿假圖騙我們?」
「兄長,要不小弟安排幾個人,把那個丹陽兵抓回來酷刑拷問,我就不信問不出真話!」糜芳惡狠狠的說道。
「糊塗!」糜竺大怒,呵斥道:「難道你比陶應小兒還蠢?曹宏小兒麾下的丹陽兵是什麼人,都是陶謙老兒的同鄉親族,絕對嫡系!你派人收買他們就已經很冒險了,再綁架他們回來大刑拷問,你真想逼得陶謙老兒對我們兄弟下手?!」
糜芳被糜竺罵得唯唯諾諾,頭不敢抬,半晌才試探著問道:「那依兄長之見,我們兄弟該如何是好?」
「分兩步走。」糜竺陰冷的說道:「一是把這副草圖送去給玄德公,請玄德公過目,玄德公見多識廣,英雄了得,或許能知道這輛怪車的用途。二是繼續查探,確認陶應小兒到底是不是在造這種怪車,那個丹陽兵到底有沒有騙我們!」
說到這,糜竺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不能再向丹陽兵下手了,太危險!從陶應小兒軍中那些工匠入手,那些工匠雖然居住在陶應小兒軍中,但他們的家眷都住在徐州城中,去收買他們的家眷,讓那些家眷替我們刺探消息。」
「兄長高明,小弟明白了。」糜芳奸笑答道:「請兄長放心,收買那些平頭百姓……。」
忽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糜竺的自吹自擂,確認是心腹家人的敲門暗號無誤後,糜竺讓糜芳打開密室房門,門外糜竺的貼身隨從拱手說道:「稟家主,陶二公子登門拜訪,請求家主接見。」
「陶二公子?」糜竺和糜芳都是一楞,糜芳還忍不住問了一句廢話,「那個陶二公子?」
「那個陶二公子?」糜竺的貼身親隨也是一楞,滿頭霧水的反問道:「家主,除了徐州牧陶公的陶二公子,徐州城裡還有別的陶二公子嗎?」
糜竺和糜芳面面相覷,疑惑萬分的心中不約而同的生出一個念頭,「陶應小兒來拜訪我們兄弟幹什麼?難道我們刺探他軍機的事,被他給發現了?」
疑惑歸疑惑,陶應好歹還有一個徐州牧次子的身份放在那裡,糜竺和糜芳也不太好給陶應吃閉門羹,確認了陶應並不是帶著軍隊來捉奸細——簡稱捉姦,糜竺兄弟很快離開密室,換上了各自的官服出門迎接陶應。而到得糜府門前一看,身著便衣的陶應領著幾個隨從果然就在門前等候,糜竺兄弟不敢怠慢,趕緊一起上前行禮致謙,「糜竺、糜芳不知公子駕到,有失遠迎,萬望公子恕罪。」
「二位大人快快請起。」陶應還是糜竺兄弟看不習慣那副傻像,傻呵呵的笑道:「是陶應自己臨時起意來拜訪二位大人的,二位大人沒有遠迎理所當然——倒是陶應在這裡等得夠戧。兩位糜大人,你們這府到底有多深啊?」
「糜竺得知公子駕臨寒舍,特去更衣出迎,不曾想讓公子久侯了,請公子見諒。」糜竺也甚不滿陶應的苛刻和不近人情,先賠了罪,又轉向守門家僕呵斥道:「汝等都是木雞瓦犬?公子駕臨,怎麼不把公子請到客廳奉茶,要讓公子在此等候?」
糜府家僕唯唯諾諾,連連告罪,糜芳卻對陶應益發不滿,藉機發作道:「大膽刁奴,二公子乃是何人?既是吾等主公之子,又是徐州恩人,汝這匹夫不過看門之奴,也敢慢怠於他?來人,把這惡奴拖下去,重責二十大板!」
糜府家僕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跪下求饒,陶應則傻傻的笑道:「糜大人,算了,一點小事何必動怒?況且陶應這次登門拜訪,是有求於兩位大人,糜大人因為陶應之事重責家人,一會叫陶應怎麼好意思開口相求?」
「公子言過了,有什麼事派人吩咐一聲即可,糜竺當效犬馬,懇求二字實不敢當。」聽陶應說出來意,糜竺更是疑惑和好奇,忙向陶應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招呼道:「公子快往裡請,敝舍簡陋,還望公子海涵。」
陶應一口答應,傻笑著毫不客氣的抬腿進門,還走到了糜竺和糜芳兄弟前面,一路上還不斷的東張西望,大驚小怪,對糜府的豪華奢靡艷羨不已,標準的一副土包子模樣,糜竺和糜芳兄弟則各自小心,將陶應請到正廳用茶,又吩咐準備酒宴款待陶應,陶應謝過,與糜竺兄弟各分賓主坐定。
煮茶上來,美貌侍女將茶杯端到陶應面前,存心要讓糜竺兄弟輕視自己的陶應乘機賣萌,故意去抓那侍女小手,那侍女巧妙躲開,躬身告退。見此情景,一直悄悄留意陶應舉動的糜竺兄弟臉色頓時不悅,對陶應益發輕視,而陶應仿若不覺,只是色瞇瞇的盯著那侍女離去的苗條背影,還無比艷羨的說道:「糜別駕果然是富可敵國,連家中的侍女,也如此美艷動人,比起陶應家裡的那些醜八怪,真是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啊。」
如果換成劉備如此說,糜竺兄弟肯定早就把這個侍女雙手奉上了,但是對於陶應,糜竺兄弟卻絲毫沒有這個打算——半點都不值得。所以糜竺也裝做沒有聽懂陶應的弦外之音,只是向陶應拱手說道:「公子,適才公子說登門拜訪是有事相求,懇求糜竺不敢當,公子有何吩咐,盡可直言,糜竺兄弟日能辦到,定然盡力而為。」
「好,看來這兩個二五仔除了對我敵視之外,並沒有過於重視。」陶應心中暗喜。陶應剛才的豬哥舉動其實是在試探糜竺兄弟,如果糜竺兄弟乘機把那美貌侍女送給陶應,那麼不用說,糜竺兄弟肯定是把陶應當成了危險敵人,乘機安插美女間諜。可糜竺兄弟這麼小氣吝嗇,白白錯過這個大好機會,又恰恰證明了一點——糜竺兄弟並沒有十分重視陶應這個對手,起碼認為沒必要往陶應房中安插細作。
初步摸清了糜竺兄弟對自己的態度,陶應心中大定,向糜竺答道:「糜別駕不必如此過謙,陶應今日登門,確實是有事相求,而且徐州五郡之中,能夠幫上陶應這個忙的,僅有別駕兄弟二人。」
「哦,那公子請說。」糜竺更是好奇。
「那陶應就不客氣了。」陶應開門見山的說道:「陶應冒昧,想請別駕幫忙,替陶應弄到二十根三丈長的檀木,兩千斤上好鑌鐵,還有一千斤上好生絲。」
「公子恕罪,敢問公子,要這些東西做什麼?」糜竺再次疑惑,曹宏替陶應採購生絲的事糜竺是知道的,但鑌鐵和檀木這兩種物資,卻沒有出現在曹宏的採購清單上——曹宏只是替陶應採購了一批用來打造武器的普通熟鐵。
「軍中必需。」陶應回答得很含糊,「別駕也知道,陶應蒙父親恩准,以點軍司馬的身份單獨組建一軍,命名君子,這些木材、鑌鐵和生絲,都是君子軍建軍的必須之物。」
糜竺和糜芳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一起心中好奇,心說木材和鑌鐵確實是軍中必須,可是軍隊要生絲幹什麼?織絲綢旗幟?還有,軍隊要價格無比昂貴的檀木幹什麼,削木樁還是立營寨?好奇之下,糜芳忍不住問道:「公子,軍中需要鑌鐵不奇怪,但是需要檀木和生絲做什麼?這些都不是軍伍必須之物啊?」
「天機不可洩露。」陶應賣起了關子,傻笑道:「總之別駕只要幫陶應這個忙,到時候陶應就一定給別駕一個大大的驚喜。」
糜竺不動聲色,心中飛快盤算,半晌後,糜竺才又試探著問道:「公子,糜竺斗膽再問一句,檀木、生絲與鑌鐵三物,雖然價格高昂,但也不是十分罕見,糜竺聽聞主公指定曹宏將軍為公子提供一切建軍所需之物,公子為何不向曹宏將軍開口索要,反而來向糜竺開口?」
「這個……。」這次輪到陶應猶豫了,片刻後才扭捏而又吞吐的說道:陶應不敢欺瞞別駕,其實陶應已經向曹宏將軍開過口了,只是父親覺得陶應用這些東西造的武器未必有用,又嫌陶應的所需之物價格高昂,所以……,不許曹宏將軍提供給陶應。陶應無奈,這才來向糜別駕開口。」
說到這,陶應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本來陶應想去求陳元龍父子,但陳元龍並未經商,即便答應幫忙,一時之間恐怕也湊不齊陶應的所需之物,所以陶應厚顏,只好來向糜別駕開口了。別駕五世經商,家中貨物堆積如山,應有盡有,想來這些物件也難不到別駕,不知別駕能否幫忙,替陶應弄到這些所需之物?」
糜竺眼中光芒閃爍,暗中向兄弟使了一個眼色,糜芳會意,忙微笑著向陶應問道:「公子,二十根三丈檀木、兩千斤上好鑌鐵和千斤上好生絲,為數可都相當不菲。公子既然向下官兄弟開口,下官兄弟理當盡力為公子準備,只是採買這些貨物的錢糧,公子打算如何支付?」
陶應呆了一呆,好像現在才想起這個重要問題,然後陶應又猶豫了片刻,最後才紅著臉傻笑問道:「糜別駕,子方兄,陶應能不能暫時賒欠?待日後歸還?」
「呸!」糜芳和糜竺差點兩口濃痰吐在陶應臉上,心說虧你還是徐州牧的二公子,賒欠這兩個字,你也有臉說出來?
「公子,你這可太讓糜芳為難了。」基本摸清楚了陶應的來意,糜芳也不再客氣,立即婉拒道:「糜芳兄弟家中雖然薄有資財,但是經歷曹賊之亂後,糜家和所有的徐州商戶一樣,都已經是元氣大傷,周轉困難,公子所需的這些貨物又價值不菲,糜家實在無法為公子墊付,還望公子海涵。」
陶應臉上的傻笑凝固,話語更加吞吐,「別駕,真是這樣嗎?陶應怎麼聽說,別駕兄弟向玄德公進獻了兩千家僕,還有大批的軍需錢糧,陶應需要的這些軍需和玄德公得到的比起來,恐怕只是九牛一毛吧?」
「那已經是糜竺竭盡所能了。」糜竺一攤手,很是無奈的說道:「糜竺是向玄德公進獻了一批錢糧馬匹,但那也是糜竺代表徐州軍民感激玄德公的救援大恩,後來糜竺又答應獻給公子兩百匹上好戰馬,微薄積蓄早已被折騰得乾乾淨淨,實在無法再向公子伸出援手了。」
「大耳賊到底是用什麼收買了這兩個二五仔?竟然能讓這兩個二五仔如此死心塌地的吃裡爬外?」陶應心中嘀咕,「不過也好,是你們不要老子給你們的最後一個贖罪機會,將來老子向你們糜家下手時,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了。」
心中暗恨著,陶應臉上卻絲毫不見怒色恨意,還儘是惟妙惟肖的懇求神色,語帶哀求的問道:「別駕,你就不能替陶應想想辦法?」
「力不能及,實在愛莫能助。」糜竺堅決搖頭,神情也開始不耐煩起來。
陶應臉上陰晴變化,彷彿心中天人交戰,許久後,陶應臉上肌肉抽了幾抽,壓低聲音說道:「別駕,能不能暫時憑退左右?陶應有一個物件,想請別駕觀看?」
「陶應小兒,可能是要露底了。」糜竺眼中精光一閃,立即揮手讓侍侯在左右的下人離開。
直到大廳中只剩下陶應和糜竺兄弟三人,陶應這才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很大的草圖,很是神秘的低聲說道:「別駕,糜大人,你們一定聽說過春秋戰國時代墨子所造的霹靂車吧?此車乃是攻城利器,業已失傳多年,陶應不才,遍閱萬千古籍,終於找到了這霹靂車的打造之法。」
「霹靂車?」糜竺和糜芳又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趕緊一起離席而起,走到陶應面前,而當陶應把圖展開之時,糜竺和糜芳兄弟立即就發現了一個重要情況——他們花重金收買丹陽兵買來那幅草圖不是假貨。
原來,陶應的這幅草圖上畫的正是那具怪車的詳細模樣,並且還標注了很詳細的尺寸,而且相對那幅沒有完工的粗糙草圖,這幅草圖的怪車上還多了一支巨大的投臂,投臂上端帶瓢,下端帶有橫木和繩索。陶應又指著草圖解釋道:「別駕請看,此霹靂車是如此用,先將圓石放入投瓢,然後再讓數十軍卒拉動投臂下方的繩索,就可以把數十斤重的石彈射出百餘步遠,用來摧毀敵人城牆,最是銳利不過!如果敵人士兵被此石彈砸中,那就更是筋斷骨折的命了。」
「搞了半天,原來陶應小兒是在秘密打造這種攻城用的霹靂車啊。」糜竺和糜芳兄弟一起恍然大悟,也一起啞然失笑,深悔自己兄弟對陶應太過警惕提防——糜竺兄弟在軍事上雖然只是半桶水的水平,但他們照樣可以一眼看出來,陶應的這種霹靂車只能用於攻城,在野戰中毫無用途,對於擅長野戰的劉備大軍來說,幾乎沒有絲毫威脅存在。
更何況,糜竺和糜芳兄弟還嚴重懷疑,像陶應這樣的書獃子造出來的霹靂車,到底能不能的把石頭拋出去,恐怕都還是一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