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震的影像用一種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今年是我當上司令的第五十個年頭,雖然我盡了全力,但是依然沒有保護好我的人民。
這裡是人類最後的定居點,如果這裡被毀,那麼人類就此宣告滅絕。
年初的時候,地下防禦體四周開始出現一種從未見過的異體。這種異體身體呈半透明狀,發出淡淡的青光,擁有空間瞬移的能力,最恐怖的是,它能寄生於人的心臟之內,控制被寄生的宿主。我們稱這種新的異體為『寄魂獸』。
寄魂獸幾乎是不可防禦的,一個星期之內,就有數百萬人死於這種貌不驚人的小獸。它們成群出動動作靈活,能從通風管道中進出房間,空間瞬移能力也能讓它們穿過簡單的障礙。被寄生的人會完全失去意識,只有破壞它們的心臟才能殺死它們。
寄魂獸在人們中引起了恐慌,不足一億的人口在逐漸減少。最糟糕的是,當初我們從聖光島基地突圍出來的時候,所有的金眼神教徒全部戰死,十三座神堂完全淪陷,失去了人口出生的站點,我們這些倖存者即便是人口中的精英,建造了這座巨大的地下掩體,也阻擋不了毀滅的命運。沒有新的人口補充,每死亡一個人,人類就少一個。自從突圍到這裡之後,這裡就籠罩著一層絕望的壓抑氣氛。」
杜陽一愣,高震提到了金眼神。難道說三千年之前,這個星球上的人也是和異體作戰、也是只有男性、人口的出生也是從金眼神堂中得來?這不和今天自己面臨的一切一樣嗎?這是一種巧合,還是另有原因?
而且高震說當時的人口已經不足一億,他認為這些人就是這個星球上剩下的最後的人類,假若全都死光的話人類便從此滅絕。那麼今天住在強防體中的那些人,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杜陽注意到高震提到了「聖光島基地」,也就是說,這些人原本是住在一個叫聖光島的基地裡的,那裡有十三座金眼神堂,生存狀態大概就和今天的強防體差不多,他們在此處建造了這座巨大的地下掩體,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也可能是聖光島基地被異體攻陷,那裡面的人突圍到了這座地下掩體中,從此在這裡安頓下來。但是沒了金眼神堂,人口便得不到補充。
影像中的高震繼續道:「我們試著選出對金眼神有信仰的人,試圖重新建立金眼神教,在掩體內修建了新的聖子降臨大廳,但我們無論如何虔誠,都無法打動金眼神賜下新的嬰兒給我們。也許,金眼神已經放棄了他的子民……」
影像中的高震臉上帶著一種深深的哀傷,話語深沉而緩慢:「但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寄魂獸已經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每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突然出現的寄魂獸奪去意識,變成會攻擊自己人的行屍走肉。如果這麼下去的話,剩下的人口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在那段瘋狂的日子裡,他們幾乎把所有的通風口完全堵死,所有人集中蜷縮在掩體中心,不敢外出一步。
幸好,科研組的人沒有讓我們失望,他們發現寄魂獸無法侵入陸生棘皮斑章魚。在人口還剩七千萬的時候,他們從被寄生的活屍裡提煉出了某種物質,然後用大蚯蚓和一種陸生棘皮斑章魚進行了混合實驗,最後製成了一種變異藥劑。
這組實驗是成功的,因為注射了變異藥劑的實驗體能夠完全免疫寄魂獸的寄生,這些人有了對抗寄魂獸的特效利器。但是……
這組實驗也是失敗的,被注射了藥劑的實驗體,在半小時內,體內的骨骼便全部融化,表皮脫落,兩小時後,從身體內部長出巨大的腕足,除了頭部和面部保持了人類的特徵,少部分人保留兩條細小的手臂之外,完全地變成了一條陸地斑章魚!」
高震臉上帶著巨大的痛苦:「我真的不想再回憶那段時間,那是我生命裡感到最艱難最無助的時候。」
他的那雙眼睛深邃地看著杜陽:「如果是你,你願意作為人去死,還是作為一個畜生、一條醜陋的章魚活著?」
杜陽一陣無語,保持著人的尊嚴,保留著人的體型,人的手,人的腳,可是安全沒有保障,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殺死。還是……活下去,卻變成了一條帶著腥味、滑溜溜的章魚?
高震似乎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有自由,你就有選擇的權力。但自由,對我們來說,只是奢飾品。如果不注射這種藥物被寄魂獸寄生的話,就會對剩下的人造成相當大的威脅。我是個軍人,也是這裡的一號人物。我的任務是,讓盡可能多的人,盡可能活得長。
要是有人把我看成獨裁者、暴君、惡魔之類,那也沒關係。除了少量的特種工作人員之外,其他人都被我強制注射了這種變異藥劑!」
高震笑了,但那笑卻比哭還難看:「讓七千萬人失去做人的資格,把他們變成醜陋的章魚,這就是我在生命的最後這些天裡幹的事情。三天之後,掩體裡爆發了自殺狂潮。恕我沒有想到這個結果,真的沒想到。他們寧願死,也不想變成一個怪物活著。每天都有數百萬的人自殺,恐怖絕望的情緒已經蔓延開來。一個人要是想死,暴力脅迫對他就沒有了作用。在那段日子裡,我甚至想引爆核彈,讓所有的這一切都化為灰燼!」
杜陽能感到高震心中的痛楚,身為最高決策者,卻要下這樣一道完全不近人情甚至是傷天的命令,把僅存的人類全都變成怪物,這種心理壓力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高震抬起頭:「但是我不能失去理智,活著,或許就有希望。我不得不說科研組的努力是富有成效的。他們研製出來的那些藥物非常有用,當人變異之後,生理結構血液成分完全改變,能夠完全免疫寄魂獸的寄生攻擊,甚至是已經被寄生的活屍,在被注射了這種藥劑後,也會有很大的比率將寄魂獸排出體外恢復意識。」
看到這裡,幾個人眼睛一亮,同時看了看被捆住的何澤。要是能找到這種藥劑給何澤注射的話,說不定就能讓他恢復意識。但是……也有極大可能變成章魚。
影像中的高震歎了口氣:「自殺是無法阻止的,它隨時隨地發生。但是,過了一個高峰時期之後,自殺的人數開始慢慢減少。我想,剩下的人都是心性極為堅強的傢伙,不管身體變成什麼樣子,只要有一口氣活著就好。這些人甚至建造了適於章魚身體通行工作的一個小型地下城鎮。
我想,你要是能到達這裡的話,應該能經過一個紅、青、粉色交叉的岔路口。青色的通路就通向新建的生物實驗室,門上的密碼就是今天的日期。在實驗室的長效儲存設備裡,還有不少變異藥劑。注射之後會有免疫寄魂獸的功效,但是也會變成章魚,別說我沒告訴你。」
經過高震這句話的提醒,杜陽牢牢記住了那個日期密碼。
「是的,沒錯,你看到的我的形象,是我的虛擬人類形象,事實上……」高震抽了口手裡的煙斗,繼續道:「我也和他們一樣,注射了變異藥劑。沒有了人的手,人的腳,但至少還有個人的腦子。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人類,真的快要滅亡了嗎?我祈求神靈,就算滅亡,也要用一種有尊嚴的方式死去,而不是被迫變成一堆可憐的爬蟲。」
杜陽自問,就算是轟轟烈烈的戰死,也不願只剩下一個腦袋和八條章魚腿醜陋地活著。可想而知,當時這些存活下來的人,是經歷了怎樣一種心理上的折磨。
「值得慶幸的是,這座地下防禦體中能源還是相當充足的,其它資源也不少。雖然異體仍然像潮水一樣衝擊這裡,但是防禦炮還是能攔住那些體型較大的傢伙。但也僅此而已,我們是沒有辦法走出這裡的。
這個時候,我想到了一個新的出路:那就是,利用這裡豐富的材料和充足的能源,製造一件超級武器。有了這件超級武器,我們就能殺回到地面上,奪回聖光島。說不定奪回聖光島後,就會有新的嬰兒出生,人類不至於就此滅絕。」
他的眼眸中露出一絲堅毅:「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後的希望。我必須完成它。這件武器是剩下的這幾千萬人用生命完成的,差不多用上了這些年所有的研究成果,人力物力,它是人類最後的武器。
但是超級武器研發的第七天,更嚴峻的事情出現了:我們的糧食供應出了問題。原本我們是種植一種叫『木雲薯』的作物,這種東西章魚的消化系統也能消化。
但是把人全部變成章魚之後,某些病菌也發生了變異,開始大面積的感染木雲薯。不但正在種植的作物開始腐爛,就連已經採摘存儲的糧食,也很快爛光。幾千萬人面臨沒有東西吃的局面。我的直覺感到……就要出現內部暴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