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團長大人緊鎖眉頭,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小子怎麼就這麼不上道呢?
「來人!」杜驚雷啪地一拍桌子,一嗓子把門口的牛萬山喊了進來:「去,把那小子給我叫來!老子要當面問問他,到底給我搞什麼ど蛾子!」
幾分鐘之後,杜陽走進了房間。
「你挺有本事啊!把你牛叔給你買的小畫書都燒了啊,行啊!」杜驚雷坐在椅子上,撇著嘴看著杜陽:「聽說昨天你還看吐了,一般人想看還看不著,你小子給我解釋解釋,到底咋回事?」
杜陽瞥了眼站在旁邊的牛萬山沒出聲。杜驚雷擺了擺手,牛萬山很識趣的退出了房間。
這場極為不正常的談話從杜陽的疑問開始,他抱著肩膀用一種很老成的口氣說:「父親大人,您當然可以認為我是害了某種心理疾病。但是您要是願意聽實情的話……」
「魂淡!你小子有什麼東西還藏著掖著,還想瞞老子,統統給我如實說出來!」
杜陽打開房門,確認門外沒人,才走到兵團長近前,壓低了聲音說:「好吧,那我就實話實說。其實,世界上本來有兩種人類,一種是和你我、和外面的所有人一樣的,四肢發達,肌肉有力,這種叫男人。除了男人,還有另外一種人類……」
杜驚雷皺了皺眉頭,瞪大了眼珠子,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杜陽。
「少來忽悠你老子,你小子喝多了吧!」杜驚雷不客氣地打斷了杜陽:「老子我走南闖北半輩子,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米都多!哪來的另外一種人類,除了外星球人,全世界就一種人,就一種!」
果然不出杜陽預想,認知完全不同的人要想溝通,難度不亞於讓啞巴唱歌瞎子打十環。
氣氛冷了下來,杜驚雷拿出煙斗點上,吸了一口:「你老子我也算見多識廣,就沒見過什麼第二種人。你看看你身邊,跟你歲數差不多的那些人,人家照樣搞對像結婚,怎麼你小子就這麼格路呢?」
他又吸了幾口,把煙斗扣在桌子上磕了幾下:「別杵到那不說話,接茬編。你小子不說有第二種人類麼,你就跟老子說說,這第二種人類長什麼模樣,你要是編不圓,今天沒飯吃!」
杜陽想了想:「好吧,只是我說出來的東西,可能不太好理解。」
「那種人類叫女人。她們和我們不一樣,她們皮膚細嫩,長得比我們白,有很長的頭髮,說話聲音尖細柔和,很甜很好聽,力氣很小,體型很美,和男人的魁梧健壯不同,她們看起來有些前凸後翹的曲線,胸前長有兩個大球,還有……」
「呼!」
杜驚雷已經把剛喝進嘴裡的一口茶噴了出去,然後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你這混小子,腦瓜筋的確挺快!嗯,像你老子年輕的時候!要是旁人還真叫你蒙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你以為就憑這個就能矇混過你老子的眼睛,就大錯特錯!
聽著,老子告訴你破綻在哪。『皮膚細嫩』不禁刮碰,打仗很容易受傷。頭髮長近戰會被敵人抓住,操縱機器還容易絞到機器裡。『力氣很小』不是好事情,這個世界處處需要力氣。『胸前長有兩個大球』,這更不合理,不管是格鬥、穿越障礙、駕駛機甲還是射擊,都非常礙事。」
然後杜驚雷就像打仗得勝了一樣,哈哈大笑道:「你老子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哼哼,要想蒙你老子,還早得很!你編的這套嗑聽著不太靠譜,還什麼『鋁人』,罰掃廁所一星期!從今以後,不許胡思亂想,限一個月給老子劃拉個對象回來!」
他像轟蒼蠅似的擺了擺手驅趕自己的『頑劣』兒子:「快給老子滾蛋!下回扯謊編圓點!」
杜陽一臉無奈的站起身,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杜驚雷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小子的審美有毛病啊!前凸後翹明明就是畸形,老子告訴你,虎背熊腰才是美。腰要像水缸一樣粗!胸腹要和鐵板一樣平整!這才是標準的美人!」
他從桌子裡拿出一張寫真,朝著杜陽展開:「讓你小子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美人!」
一個從脖子到腰上下一般粗,帶著五花三層肉的壯碩爺們正在畫上彎弓射大雕。
杜陽已經知道,今天的交流徹底失敗了。
幾分鐘後,杜陽依舊坐在院子裡的大木墩子上望天發呆。
這次談話可謂沒有任何成效,杜驚雷和這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樣,對女性的存在一無所知。剛才他沒把自己當成白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他的想法幾乎就代表了所有人的想法,他們對杜陽說的「另一種人類」聞所未聞,在所有人的觀念裡,人類就只有帶把的一種,男人和男人戀愛結婚是唯一「正確」的人生之路。
然後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在杜陽腦袋裡冒了出來:男人沒有獨自生孩子的本事,如果沒有女人的話,這滿大街的人是從哪來的?這個世界的存在,根本就不合理。
這段時間杜陽天天泡在圖書館,翻閱了海量的資料。對於「人是怎麼來的」這個問題,官方的正式版教科書上是這麼說的:「人由大能的金眼神創生,投放到世上。」
起初,杜陽把這段話當成了某種宗教裡對起源的解釋。但是後來,他發現這個信條竟然是可操作的,不但可操作,而且是天天都在操作。
在龐大的強防體境內,一共有九座金眼神堂。神堂不光是祭祀、朝拜金眼神的地方,更有一個神聖的作用:它是人口的出生站點。
在每個金眼神堂內部,都有一個守護最森嚴的地方:聖子降臨大廳。每天晚上,神堂護衛人員將大廳的門窗鎖上,早晨再打開的時候,就會在聖子降臨大廳中,那幾百個原本空蕩蕩的搖籃裡,發現一些熟睡的嬰孩——據說,他們是被金眼神創造出來並送來人間的。
這便是神跡,能不破壞任何門窗,把幾百個嬰孩不聲不響地送到封閉屋子的搖籃裡,不是神的所為,又有誰能辦到?
事實上,整個大陸上的人,全都是這麼來的。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容不得人懷疑。而且年年如此,日日如此。每晚出現的嬰孩有多有少,但無論怎麼變化,大陸上如何征戰,如何消耗人口,強防體總人數總能維持在一個範圍之內,不至於太多或太少。
這是金眼神另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控制全大陸的人口平衡。
這些出生的嬰孩,最初經過一番選拔,最優秀的被神堂留下,然後其餘的被神堂所在區域的高等作戰人員領走。領養者和嬰兒,就是世人承認的父子關係。除了地位高貴的高等作戰人員,其他人是沒有權利從神堂領養嬰兒的。若要領養嬰兒,只能通過黑市花天價買賣。
所以當年杜驚雷發現杜陽的時候,才會像撿到無價之寶那麼高興。
「干!」當時杜陽在圖書館裡查到確鑿資料的時候,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在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生孩子」這個概念。
杜陽從來就沒有相信過那種堂而皇之的金眼神造人論。他曾經強烈懷疑,這個世界上的現有人類,恐怕是來自一部超級克隆機器,通過密道送到神堂裡。要是那樣的話,長相相似的人會非常之多,但是據他長時間觀察各種各樣的人,相似程度高的人極少,每個人都長得五花八門,這說明世界上的人不大像來自大批量的克隆。
他有心到神堂內部一探虛實,但是想了想還是作罷。神堂是這個大陸上守衛最森嚴的地方之一,而且那些老神棍不但一個個脾氣古怪,殺人放火的本事也是爐火純青,而且他們在強防體中的地位也高得嚇人。憑自己現在的本事,最可能的下場就是被當成衝擊神堂的犯人輕鬆虐死,安個冒犯神靈的罪名,然後毫無價值地暴屍街頭喂鳥喂老鼠。
悲憤歸悲憤,這個世界雖然不正常(只有杜陽這麼認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最關鍵的事情,是要活下去,並且變得足夠強大。強者為王,是這世界上不變的法則,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幾條硬道理中最硬的道理。
只有變得強大,有足夠實力,才能擊碎掩蓋這個詭異世界的鐵幕,窺探到後面的真實。
明天天亮之後,杜陽就十八歲了,將正式踏入成年人的行列。而在強防體中,每個年滿十八歲的人,都要經過一次特別的成人考驗,這次考驗將評估出此人作為戰士的潛力,說得直白一些,就是評估此人的武力將來能達到一個什麼樣的高度。
在強防體中,武力是衡量一個人的價值的第一標準。擁有出色武力的人,將會成為優秀的戰士,相應的就會獲得崇高的地位和不菲的利益。
一夜過去,天終於亮了。
軍大衣已經滑落在地上,杜驚雷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椅子上。他保持著抱著膀子思考的姿勢過了一夜。雖然鬱悶,雖然兒子不正常,但那還不是最要緊的。檢驗這小子的潛力和作為一個戰士的潛在價值,才是更關鍵的事情。
杜驚雷早早地起來,讓牛萬山安排了早點。他要親自和兒子到深藍之城的中心神堂,那是整個強防體裡最具權威的地方。
每個到了成人年齡的年輕人,將在神堂神官的注視下,得到一張新的身份卡。最重要的是,神官能夠用一種特殊的手段,探測出受試者的身體潛質如何。無論是廢柴還是天才,都逃不過神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