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沒有睡好,我竟然破天荒的比司徒師傅更早醒來。心想著今天是最後一個星位了,於是我就提前打算到廚房給大家準備點早飯,好讓大家不在家裡耽誤過多的時間。路過客廳的時候胡宗仁正用一種難看的睡相繼續睡,讓我疑惑的是地上竟然有好多揉成一團的衛生紙。我真希望這是因為胡宗仁昨天晚上想念媽媽了,然後偷偷哭泣所留下的。我雖然不算是個勤快的人,但是我也知道早餐的重要性。只要我沒有睡過頭,早餐是一定要吃的。司徒師傅家裡已經沒有太多的食物,於是我就只能給他們煮了科學家荷包蛋。
大概到了7點的時候,司徒出了房間,他先拍醒了好像正在做著春夢的胡宗仁,讓他去把付韻妮叫起來吃早飯,我則把荷包蛋給大家端上桌子以後,就去叫彩姐起床。一個早餐的時間,我們大家都沒怎麼說話,甚至連胡宗仁也是一樣。也許大家此刻心裡想得和我差不多,今天即將面臨七星陣的最後一個星位,如果這一個破了以後依舊沒有辦法使局勢變得明朗起來,接下來的路又必將是一個完全讓人沒有準備的開始。
從司徒師傅家裡開車到十八梯需要大概20來分鐘的時間,當然這還必須是不堵車的前提下。而十八梯位於解放碑商圈,是重慶所謂的cbd地帶,各行各業的精英都在這裡工作,交通非常擁堵。於是我們不得不選擇從菜園壩方向上到中興路,司徒把車停在了重慶報社附近的停車場以後,帶著我們步行朝著十八梯走去。
十八梯儘管是毗鄰商圈解放碑,但是卻有著天壤之別。這條從山上到山下的石階梯坡道,幾乎就是一個老重慶的縮影,如果說解放碑商圈是一個繁華富饒的地方,那麼十八梯就儼然成了個貧民窟的樣子。我沒有瞧不起那裡的居民的意思,而是覺得那兒的生活更加質樸寧靜,即便是緊挨著的得意夜場通宵燈火輝煌,音響震耳欲聾,十八梯也是個安靜的小角落,甚至還能聽到貓爬上屋頂,踩破瓦片的聲音。在走到十八梯的下坡口,較場口這一段的時候,司徒站在梯子邊上遙望下去,似乎是在追憶這份原汁原味的老重慶。十八梯是由一條蜿蜒曲折的青石梯坎延綿到山腳厚慈街一帶的小路,途中還有不少更加狹窄的小路。因為地勢的特殊,在重慶日新月異的變化當中,這裡遲遲沒有被開發,因為只能步行無法通車,這裡也成為了一些犯罪活動的高發地點,例如毒品買賣和搶劫犯罪,路很窄,且支路眾多,他們一旦有了一點風吹草動,立馬就會逃跑得無影無蹤。儘管開發力度的欠缺,卻反倒成了這裡的一道得天獨厚的保護屏障,老重慶的樣子,只有在這兒才能感受得最為真切。
司徒遙望了一陣以後,帶著我們走了下去。十八梯我來過不少次,因為我在這一帶有個朋友。他是一個在附近比較有名的水碗師傅,水碗師傅大多是女性,俗稱觀花婆,而他卻是罕見的男人從事這個職業的。早在2004年的時候我曾與他一道給渝北區龍興古鎮上的一家大宗祠人家處理過一樁鬼事,我也因此才結識了那個堅守承諾60年的老道。按照我們最初對搖光這個星位的分析,我們的疑點集中在這十八梯上的一些路燈柱子,因為我和司徒都曾經注意到過這裡的路燈有少許一些的架立,似乎不太合乎常理。而且我們並不知道付強是把盒子藏在大道上,還是小道上。
我問司徒,要不要去買一份地圖來?他說不用,地圖範圍太大,這一片又太小,根本找不準。要不這樣吧,我們順著走,把每一根路燈的位置根據我們走的路徑標注出來,然後我們再來分析看有沒有可能組合成的七星陣。我點點頭,我想目前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我來負責畫,胡宗仁則負責尋找這附近是不是有什麼新的線索。十八梯不算太長,但是這樣一根一根的畫,等我們走到厚慈街口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三個小時。這期間胡宗仁已經不知道罵過多少句髒話,也不知道被付韻妮打過多少拳。彩姐則是一聲不吭的跟著我,她是我們這群人當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個,此刻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到了厚慈街,胡宗仁吵著說他餓了,要吃東西,我白了他一眼說你想不想吃我的鼻屎。司徒說,現在才10點多鐘你這時候吃什麼飯呀,抓緊時間,咱們再走到較場口去,一邊走一邊核對下我們之前標注的位置是不是正確。於是我們一行人又開始由下至上的爬到了坡頂,不過這次就快得多了,我也在路上反覆核對每根燈柱的位置,因為這可能是我們所能想到的唯一線索。到了較場口以後,司徒帶著我們去吃了眼鏡面。這是一家犀利無比的麵館,據說店老闆是戴眼鏡的兩兄弟,所以就叫做眼鏡面。我是個對麵食極其鍾愛的人,在到處都是美味麵條的重慶,眼鏡面的味道卻讓我覺得非常霸道。吃完後我們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拿著我之前畫的那張圖紙,反覆計算著任何一種可能性。
十八梯上的路燈比較奇怪,通常路燈都是修在道路兩側的,而這裡卻時不時有路燈修在了小徑的入口處,造成兩個路燈柱子緊鄰的現象。司徒告訴我們一個故事,在當年日軍對重慶進行大轟炸的那幾年,重慶老城裡的人民死了很多,如果說重慶大轟炸遺址那個防空洞裡悶死了數萬人的話,那那些還沒來得及躲進洞裡,或是還在家裡聽到空襲警報就逃出來的人,大多數都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日本飛機丟下的炸彈,讓當時的渝中人民飽受摧殘。十八梯則是作為一個被轟炸得極為嚴重的區域,而且死亡人數非常多。司徒告訴我們,因為十八梯的路一直都這麼窄小,而且距離平路相對遙遠,轟炸機來的時候,光是跑到平坦的地方都要花不少時間,這當中還不考慮體力不足的問題。於是數以千計的老百姓尤其是住在十八梯的手工匠人和貧民,不少都橫屍在梯坎上。司徒頓了頓說,你們還記得當時有一年搞防空演習的時候,電視裡反覆滾動播出的那些黑白照片嗎?那些就是在十八梯拍攝的,是一個德國記者照的,不管是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小孩,日本人的飛機一來,誰都逃不了。
說到這裡,胡宗仁再一次完美的展示了他的憤青本質,他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義憤填膺地大聲說道:「可恨的小日本鬼子!」引起周圍鄰座的人詫異的眼神,我們四個都覺得挺丟人的,於是默默低下了頭,看著自己吃剩的麵碗。
司徒接著說,後來日本人打跑了,蔣介石邀請**來重慶見個面開個會,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還不是各自黨派的最高領袖,第二次見面才是,這就是有名的重慶談判,不過談判進行得非常沒有內涵,蔣介石表面上對**的要求表示默認,私下裡卻派遣特務在重慶製造一些事端,因為重慶是抗戰時期的陪都,當時蔣介石在對抗日本的事情上,還是非常給力的。所以在陪都時期,重慶人民對於蔣公大部分的情感還是在愛戴,因為他至少是在保護這滿城的百姓。正是因為那些年蔣介石在重慶的威望樹立的比較高,所以當這些被蔣介石自己製造的事端出現了以後,很多老百姓就把禍根歸結到了**和**的身上,當時的民盟主席張瀾老先生立場雖然偏向於**,因為只有**所爭取的多黨共治得以實現後,民主人士才有可能在政治上參一腳。不過在做法上,張瀾卻遲遲在等著雙方各自的表態。雖然最終簽訂了雙十協定,也很快變成一張廢紙。司徒轉頭問胡宗仁,你這莽夫,你知不知道當時在協定簽訂後沒多久,這一代發生了什麼事?胡宗仁搖搖頭。司徒哼的冷笑了一聲,那意思好像是在說沒文化真可怕。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司徒也漸漸學得跟我一樣壞,喜歡戲弄和打擊胡宗仁了。彩姐這時候插話了,她說是不是那個較場口血案?司徒點點頭,果然念過書的就是不一樣。
司徒說,當時為了慶祝抗戰勝利和國共談判,重慶的文化界和知識分子在較場口一帶搭建了很多戲台,有的用來表演話劇,有的用來發表演說,有的用來表達對新政府的憧憬。正當廣場上的人群情激昂的時候,一群被蔣介石的愛將陳立夫指派的特務混進了人群裡,對著那些愛過知識分子開始毒打,頓時廣場上亂成一團,不少我們熟知的社會名人都被打了,李公樸、郭沫若、陶行知、馬寅初都沒逃過毒打,警察管不住,因為警察是受命於地方,而特務是直接聽命於國民黨的高官。後來,周恩來和馮玉祥趕到現場,那些特務害怕被查出來問責,才紛紛逃走。馮玉祥覺得這臉丟大了,因為他雖然心向民主政府,但畢竟是國民黨的高官。而這一鬧劇卻發生在政治對手周恩來的眼皮底下,雖然大家都沒把話挑明了說,但是誰都走到這場混亂是國民黨單方面製造的。馮玉祥和蔣介石是多年的老交情,有些話也不方便明說,在馮玉祥離開重慶以後,蔣介石開始秘密查辦一些激進人士,很多都在十八梯附近被暗殺,然後丟棄在棚屋區的臭水溝裡。司徒指了指十八梯的方向說,剛剛我們來回走了兩次的那條路,底下除了那些被日本人炸死的亡魂外,還有不少含冤死去的民主志士。這也是為什麼我當初判斷十八梯的原因之一,因為這一代實在是怨氣很重。
司徒接著說,在上個世紀90年代的時候,本來有一次把十八梯的範圍納入了規劃,要整改美化。卻在開挖靠近較場口方向一側的背街的時候,挖到了一些當時被衝進下水溝,沒來得及被人運走的屍骸,施工的人認為這是件晦氣的事情,但是工程不能斷,就繼續開工。可是沒過幾天,施工隊就接連遭遇了怪事,有人晚上走在路上,會突然感覺後頸窩有人在吹氣,而且氣是那種涼氣。轉身一看卻沒人,還有施工隊的工人晚上突然冷醒,發現窗子邊上站著一些滿臉血污,民國打扮的人。於是當官的認為大概是挖的時候動到邪物了,就找來道士做法,要超度亡靈,我就是當時受邀的其中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