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我有些驚訝「我這不是剛剛才到,我現在回去有什麼意義呢?」我試圖提高我的聲音來表達我對夏老先生這樣的決定表示不解。吉老太笑了笑說,誰說是讓你一個人回去了?我跟夏老先生都會跟著你一起回去的。夏老先生接過話來,對我說,你要明白,你現在遇到的事情大概比你以往遇到的一切事情都要凶險,如果我們不知道,你也不過就是在這件事上默默死掉的一個小角色罷了,沒有人能夠單獨應付的,你需要一些幫手,我和吉老太也只能幫到你一部分,我們跟著你一起去,就住在吉老太的侄兒家裡,平常不會打擾你,多個人幫你一起調查和解決問題,總是好事。然後他斜著用他的三角眼看著我,說,怎麼,難道你覺得以你自己現在的能力,就能給和那些在暗地裡對你下手的人對抗嗎?他還坦言,其實他幫不幫我於他來說意義原本不大,只不過我的事情自從發生開始,漸漸在行內尤其是老一輩的人裡傳開,大家一方面都不敢輕易招惹那群人,因為並非人人都知道剎無道的所作所為,知道的往往也都知道他們的一些劣行。吉老太跟我是老熟人,談不上是非常親密的夥伴,但是要她看著我這麼可口的人兒香消玉殞,她還是辦不到的。
我想了想,覺得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我原本就本著孤注一擲以死相搏的心來的,企圖透過吉老太喚出那個陰人,然後套出害我那個人的身份信息,然後我直接找他玩命去。在經過夏老先生和吉老太這麼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我似乎想得要理智一些了。我心想既然是別人要加害於我,我幹嘛還要這麼主動去跟他拚命呢?他會跟我玩陰的,我也就順著他陰著來就是了。而且最初打算的以死相搏,我想得也太過自私,因為這段日子我出門解決自己的麻煩,都一律跟彩姐說的,我是去做業務去了。我沒有告訴她真實的情況,一方面我不希望她跟我的工作有過多的交集,二是因為我也不願意讓她替**心。原本我也想過就此金盆洗手不幹了,或許那群人會考慮放我一馬,打不過,我總跑得過。我不是那種電影電視劇裡總是會迎難而上的超人,我也會因為這些而害怕,於是在我的宗旨裡,能辦的盡量辦,要是有什麼會危害到我或是我身邊的親人,我一定會選擇逃跑。
這是一種可悲的個性,我必須承認,我沒有那種中學課本上,八路軍戰士一聽到號聲就紅著眼殺出去的勇氣,我也不是那種明明知道鬥不過,還會想方設法挑戰極限的死腦筋。在這次的事情上,之所以選擇抗爭到底,起初是因為對方一直窮追不捨,我防不勝防。到現在,則是因為夏老先生他們告訴我,他們要的是我的命,所以不管我是選擇躲避還是迎戰,這一劫,我終究是必須面對的。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也打從心裡感激吉老太替我趙老夏老先生幫忙,但是也對夏老先生那種故作神秘的姿態略感不爽。當天時候已經不早了,吉老太說今晚就住在她家裡,明天一早再動身。
老實說,我去吉老太家裡的次數並不多,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寥寥幾次而已。我並非一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只是吉老太離我比較遠,平常也就常常打打電話問候下,走動到是少了很多。更別說在她家裡過夜了。那次在她家裡,我才又一次仔細打量了她家裡的陳設。以一個老太太的標準來說,她家裡似乎略微豪華了一點。起碼那台壁掛式的電視機還算高級。他們兩個老人家睡得都很早,由於只有兩間房間,所以我自然得把原本該我住的那間留給夏老先生住,我則一個人在客廳的沙發上,胡思亂想的看著電視,半睡半醒的熬到了天亮。
說起萬州這座城市,我瞭解得其實並不多。除了那青龍大瀑布和吉老太太,我幾乎一無所知。來過不少次,印象最深的是當地人那可愛的口音。
「新根兒,以屋泱泱打個定花來,說以屋舅舅遭定打死噠。」這句話的意思「剛才,你阿姨打個電話來,說你家舅舅被電打死了。」
「有噠包名以命都不要噠!」意思是「有了餛飩你連面都不吃了。」
「老闆兒以哪陣發情哦?」意思是「老闆你什麼時候發工資啊?」
總之,各種口音,結尾大多跟上一個「噠」字,我想這「噠」字跟重慶人說話後面總跟上個「撒」意思差不多。沒有特別的含義,無非就是個無謂的語氣助詞。除了口音,還有萬州的美食。人說川東地區的人無所不食,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只要是沒毒,統統都能變成食物。吃是我的致命傷,我曾想過,假如明天便是世界末日,那麼今晚這一頓一定要吃好才行。不過那一晚,我幾乎翻遍吉老太家裡的廚房,試圖從種種生冷且未加工的食材中尋到一點能夠吃的,哪怕是方便面或是雞蛋,沒有,什麼都沒有。
第二天一大早,我並不算休息得很好,但是多年來熬夜無壓力的習慣使得我對開長途回重慶還是把握十足的。我開車除了有不愛系安全帶的壞習慣以外,我還一定會把車載音響開得比較大聲,以此來凸顯起亞賽拉圖那原裝的出色的重低音,我是beyond的鐵桿歌迷,他們的歌曲也是我車裡最常放的,為了我車上兩個上了歲數的老人,我特意把音量調到很低,因為我實在是不希望有其中一個因為過於吵鬧而中風於是我剩下的人生都要在醫院伺候他們度過。
令我意外的是,雖說夏老先生已經不年輕了,但是他說起beyond似乎比我還更瞭解,當然我並不是指的在我們這個專業領域裡的問題。當我的cd放到《長城》這首歌的時候,坐在副駕駛上的他告訴我說,這首歌有一個故事。當時我很好奇,因為我實在不相信竟然有關於beyond我不知道的故事,於是我問他是什麼故事,他開始告訴我,這首歌是1990年寫下的,這些我當然知道,早在還是隨身聽滿大街的年代,他們的卡帶我可是每一盤都會買正版。夏老先生說,你們這代年輕人,沒感情。你們光是覺得一首歌多麼好聽,你們卻忽略了一個創作人為此付出的心血,以及他寫下這些歌的時候想要傳達的精神。我反駁他,beyond的精神大多是以勵志為主,把勵志唱進搖滾裡,這在華語搖滾史上算是一個另類,他們不同於其他的搖滾,除了愛來愛去,要麼就是對社會多麼不滿。今天誰有受傷了,明天誰又愛上別人了,那些歌才真的是在鬼扯。也許我的話有點逗樂,夏老先生殭屍般的面孔開始出現了一些笑容,他說,《長城》這首歌的歌詞,你可有仔細去讀過,我忿忿的說,當然讀過,雖然是廣東話,但是他們的每一句歌詞我都明白,這首歌不就是他們當年想要在北京開演唱會,於是提前來北京采風,旅遊的時候感歎祖國的山河壯麗,國家的文化富饒,有感而發才寫下的嗎?
我這麼一說,夏老先生更是呵呵呵的笑了出來。他說,所以我才說你們這代人沒什麼感情啊,所以你們讀歌詞,無非就是讀個表面,你們壓根就沒能明白黃家駒當時寫下長城的歌詞,是想要說明個什麼。我問他到底是想要說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夏老先生說,那首歌的確是1990年的時候寫的,黃家駒雖然並不是個文化程度很高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在他看來是非常憤慨的,而且不吐不快,於是他才在歌詞裡寫下了「老去的國度」「神秘的中央」「皇帝的新衣」「事實的真相」等歌詞。我更加不解了,我問夏老先生,這些歌詞看上去很普通啊,有哪裡不對?他說,你仔細想想,在他寫下這首歌之前的一年,發生了什麼事?我一想,於是恍然大悟,聽beyond的歌十幾年了,竟然這次是在一個古稀老人的口中,才明白了這首歌的真正所指。雖然慚愧,但是嘴硬還是必須的,我有些不服氣的說道,哼,我哪裡知道這些,那一年,我才8歲後來想想這個理由確實符合嘴硬的標準,好在夏老先生也沒有繼續說下去,這個話題也就就此中斷了。
途中經過梁平,我在車上等著夏老先生和吉老太去雙桂堂參拜,因為雙桂堂的開山祖師破山禪師和吉老太的祖上先師據說有一定的淵源,我並非佛家弟子,所以我就不進去了,這麼說絲毫沒有對這座西南名剎不敬的意思,只是因為我身上背著兩個陰人,若單單是那個裂頭女陰人也就罷了,奈何我的爺爺也跟在我身邊,這樣的佛門聖地,我害怕進去以後無論善惡好壞,一律永不超生。我也正好乘著他們離開的時候閉目休息片刻。
回到重慶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快接近中午了,從出發到到達雖然時間也就那麼短短幾個小時,不過由於幾乎全線都是高速路,四周的參照物看上去都差不多,再加上我原本頭一晚並沒有休息好,開著還是稍微有些吃力的。我把吉老太和夏老先生送去了吉老太的侄兒家,他們便讓我回家去等著,以前該幹什麼,現在還幹什麼,別有什麼思想負擔,他們會在我身後默默幫我調查的。有了兩位老前輩的幫忙,我似乎是安心了許多,但是誰身上莫名其妙跟著個陰人會好過呢?嘴巴上我誰也不能說,包括彩姐。但是我心裡卻無時無刻不顧慮著那個跟著我的陰人。我原本打算讓小娟來幫我問上一問,但是根據黃婆婆先前描述的那個女陰人可怕的樣子,我也實在不想讓小娟因此而受到什麼刺激。儘管在臨別時,夏老先生意味深長地跟我說了一句,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就寫封信,交待一下,如果這樣能夠讓你覺得好過一點的話。本來聽到這句晦氣話的時候,我實在是很想發飆,真想告訴他他安慰人的方式實在是比較另類難怪剎無道都不要你了。但是後來一想,其實夏老先生說得是有道理的,因為原本我們這行雖說並不是動不動就有生命危險的職業,但是怎麼說都算是遊走在死亡和異界邊緣的人群,我們同樣是人,同樣有感情和七情六慾,我們也同樣有自己在乎的人和放不下的事,我忘記是誰說過這麼一句話,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活,這樣我們就能夠做個有所準備的人。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一直到那個陰人被我從身上徹底拔除繼而反攻剎無道的日子裡,我按照夏老先生所說的,該接的業務一個不落下的接,該賺的錢一分不少的賺,因為我別無長處,我只能靠這份收入生活。中途時常他們會回饋過來一些信息,有些有價值有些卻沒有,後來因為一件我非常不願意說明的事情,我被迫請求黃婆婆替我把我爺爺給請了回去,於是剩下我孤軍奮戰,直到我認識了夏老先生介紹過來的一個人,他也是因為某種原因跟剎無道的人結仇,於是我和他兩個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因為有了同樣的敵人而成為戰友,儘管他算得上是一個奇葩,一個行道上的瘋子,他的出現讓我明白,假若我是一個文質彬彬的高級警官,那麼他就是一身痞氣的街頭城管。我原本就是一個一身痞氣的人,所以被我說一身痞氣的他,自然是和流氓無賴沒多大差別了。
他叫胡宗仁,和委員長的大將胡宗南僅僅有一字之差,卻同樣擁有不可一世的高傲和混蛋王八的氣質,四川儀隴人,據他所說,他的師傅是多年隱藏在成都民間的瑤山老道邢崖子,後來有跟著另一個高人學習過,15歲學藝卻到28歲才離開師門,到2009年的時候獨立行走江湖也才不過5年,論資歷比我老,論經驗卻不如我,脾氣暴躁,動不動就開始打鬼,雖然粗暴,但是事情卻常常因此而解決。夏老先生介紹他給我認識的時候,特別跟我說,他和胡宗仁的師傅是多年老友,連他師傅都管不住他,提醒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盡可能的不要激怒他,而且別喝酒。聽他這麼一說,我開始覺得這個人亦正亦邪,沒什麼要緊事的話,還是不要招惹好了,但是也正是因為這個胡宗仁,我身上的麻煩事,才開始慢慢清晰,慢慢出現了轉機。同樣因為他,我才算是真正見識了瑤山道法的厲害之處。
那年接近夏天的一個深夜,夏老先生打電話給我,說一定要讓我認識一個人,於是簡單告訴了我胡宗仁的情況,原本我並不太願意,但是他堅持說我認識他會有些幫助,我說那好吧,在哪呢?夏老先生告訴我,你明天一大早就到荒溝安福堂去吧。那地方我聽說過,是個告別廳,據說那附近很多人的人生的最後一站都是在那兒。我問夏老先生,去那裡做什麼,難道你說的胡宗仁師傅家裡有什麼親人去世了嗎?夏老先生說不是,他混在親友的隊伍裡,因為後天就要出殯,有人要來偷魂。
聽到這裡,我倒吸一口涼氣,偷魂的事情我是知道的,絕對不是正派人的作為。懷著一絲僥倖,我問夏老先生,是什麼人要來偷魂?
果然,他告訴我,剎無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