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這個城市,似乎很愛下雪。舒榒駑襻
幸好,雪才下不久,路面還沒有多少積雪,但是很滑,出租車行的很慢。
倚窗而望,視線所及之處,景物在不斷的倒退著,路燈灑下的或白或黃的暈光,給這個城市鋪上了迷濛的色彩。
一抹清涼,一抹傷寒。
「司機,請先去迎賓路蓮花小區,謝謝。」
知會了一聲,洛杉扭回頭來,有飛揚的雪花落在了眼睫毛上,車廂很暖,雪花融化,很快就潤濕了眼瞼,她用力的眨了眨眼,關閉了半開的車窗。
繞了小半個城,車子終於在樓門洞前停下,洛杉說道:「洛冰,你跟我上去拿行禮,爸,媽,你們先在車裡等。」
喬母點點頭,特別囑咐,「洛冰,行禮全部你拿著,你姐姐不能受重。」
「我曉得了。」喬洛冰答應一聲下車,將洛杉小心的扶著走進樓門。
李媽來開門時,看到洛杉嚇了一跳,「太太,您的下巴怎麼啦?這是……」
「我沒事。」洛杉淡淡的打斷,招呼喬洛冰進門,面對這段時間晚上留在家裡看門的兩個傭人迷茫的表情,她在沙發上坐下,簡短的說道:「麻煩你們把我所有的東西,全部打包收拾進行禮箱。」
「太太,您這是要……」李媽驚愕的嘴巴張的老大,竟還有些口吃了,「先生他……先生知道麼?」
洛杉面色沉靜,一雙眸子,淡然無波,「這是我的事情,你們現在就給我收拾,不要多問了。」
「呃,哦。」李媽和張嫂互相對視一眼,不敢多問什麼,張嫂先去打包東西,李媽進廚房搾了兩杯豆漿汁端出來,「太太,您和喬先生喝點熱豆漿吧,暖暖身子。」
「謝謝。」洛杉點點頭,表情無多大的變化。14671944
李媽關上洗手間的門,收拾洛杉的女性洗漱用品時,偷偷的撥了一個電話,蹲在牆角里擋著嘴巴悄聲說,「先生,太太好像要離家出走了,叫我們把她的東西全部打包進行禮箱呢!」
「她現在……還在家麼?」那端,傳來遲疑的男聲,能聽得出來,那聲音裡帶著幾分沙啞和激動。
李媽瞅一眼門,嘴裡回道:「是啊,在呢,還有太太的弟弟。」
「知道了。」
那邊短短的應了三個字,電話便被切斷了,李媽怔楞的看著手機,半天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李媽,你們收拾快些,出租車還在下面等著呢!」
外面,傳來洛杉催促的話語,李媽忙收了手機,手腳麻利的拾掇起來,等衣物用品全部收拾好,已經是半小時後了,一共兩個皮箱,三個大袋子,大部分都是衣服,基本全是這次回來邵天遲讓戚鋒給採購的。
「太多了。」洛杉皺眉,這麼多東西,她哪能都帶到台北?但是丟掉可惜,留下來又覺得……想來想去,最終搖頭,「算了,都帶上。」
「姐,你就坐家裡等著,我分幾次拿下去。」
「好。」
喬洛冰跑了三趟,才把行禮全部裝上車。李媽和張嫂楞楞的看著這一切,幾次想開口勸勸洛杉,但每每迎上她漠然無溫的眼神,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最後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她出門。
「太太,先生他可能會回來,您不等等先生麼?」最終憋不住的,李媽追到門外,多嘴的問了一句。
洛杉沒回身,只輕搖了下頭,便緩步離開。
下了樓,依著小區裡影影綽綽的燈光,洛杉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出租車,身上明明穿著很厚的羽絨服,卻冷的她發抖。
從心到身的冷。
駐足回望,雪似乎下大了,雪花片片而落,不過片刻的功夫,洛杉身上、肩上、頭上便成一片白,與純白的羽絨服合成一色,在路燈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純潔美好。
空洞的瞳眸,在乾澀了許久後,終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的溢出,瞬間便模糊了視線。
要走了,這一次,真的要永別了……
別了,我的家。
再見,我的愛人。
心中默念著,洛杉緩緩轉身,斜側方有汽車的燈光直射過來,將她的淚眼逼回,她倉促抬手一遮,便聽得刺耳的剎車聲,近在咫尺的響起。
洛杉身軀一震,抬起的腳,莫名的在原地滯下,再邁不出去半步……
有腳步聲,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一聲聲的朝她逼近,她豁然扭頭,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已擋住了她眼前全部的光線……
四目交匯,時間和世界,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天地間,唯有雪花「簌簌」飄落的聲音,婉轉流淌……
「決定好了麼?」邵天遲低啞的聲音,經久後緩緩響起,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是。」洛杉從喉嚨裡生硬的擠出一個字,想笑著說再見,試著咧了幾次唇,可發現她很難做到,於是她不再做無用功,垂眸看著腳尖,將她眼底不斷上湧的濕意掩藏,不讓他看見。
邵天遲深目凝視著她,諱深的墨眸中,閃爍著狂亂與無能為力的悲涼,有水光漫溢,將他眼中的所有情緒洗滌……
「好。」久久的,他只答出一個字,如梗在喉。zyqg。
洛杉用力的瞪著腳尖,盡量的平和著聲音,故作自然,「她怎樣了,如果……如果你們想追究我故意傷害,我可以投案自首。」
「小杉……」邵天遲溢出沉重的一聲,一個字未答她,只澀然的問,「我們還有以後麼?對你來說,還可能有麼?」
洛杉陡然抬眸,淚落千行,她在氤氳的水汽中,很努力的看著他,一字一字,清晰入耳,「忘了我,天遲,請你從此忘了我,我也不會……不會再記得你。此生,只當我們……從未相愛過……」
語落,轉身。
「小杉!」
手臂自後面被他突然一扣,她踉蹌回身,跌入他的懷抱。
邵天遲低啞的嗓音裡,夾雜著幾許哭音,「風箏的線頭,你說過要留給我的,這是你說的,不要反悔,小杉,求你不要反悔,好麼?求你……」
「天遲……」洛杉強撐的堅強全盤崩潰,雪花飄進嘴裡,混和著淚水,全部變成了澀澀的鹹,「我們回不去了,天遲,我們結束了,再也回不去了,風箏的線已被剪斷,我們只能各自飛翔……」
邵天遲身軀顫抖著,滿目噙淚,「好,結束,我們結束了……」
桎梏的大手,無力的一分分鬆開,洛杉退後一步,深深的凝望著那個她愛入骨髓的男人,重重的吐出兩個字,「保重。」
無須再見,再也不會見,不是麼?
邵天遲原地肅立,喉哽發不出音,只用唇形回她同樣兩個字,「保重。」
洛杉轉身,踏雪離去,拉開車門上車,再不回頭……
車子倒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在風雪中徐徐駛離。
後視鏡中,男人的身影,久久一動未動,像座雕塑,站成永恆的姿勢……
車廂裡,洛杉亦哭的聲嘶力竭……
曾經以為,無論多大多深的苦痛,都阻擋不了她愛他的勇氣。
從大一那年開始,她追逐著他的腳步,不離不棄,無怨無悔,一年又一年,花落又花開。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十個年頭,她以為,守得雲開就能見月明;她以為,苦盡甘來就能幸福美滿。
可她忘了,人這一生當中,不僅僅只有愛情,生活是殘酷的,愛情從來不是全部。
所以,她錯了,錯的離譜……
歷經滄海與桑田,終成一別寄流年。
親愛的,最後一次這樣喚你,默默的,默默的喚你……
親愛的,別了,這一次是真的別了,沒有留下任何幻想的空間……
耳邊,隱隱約約的迴響起一首曲子,透過時光的空隙,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年,那個站在萬人舞台上,拿著話筒,憂鬱歌唱的男子……
舊時的琴階,隔夜的情花
誰在指間彈唱流年
裙裾在翻飛,年少的夢啊
誰在誰的心上盛開
哦……了倚灑久。
紅嘴的鳥兒,回憶的鐘聲
誰的背影漫過風沙
牽了手的手,做了夢的夢
誰為誰綻如花笑靨
哦……
等到青梅枯萎,竹馬老去
從此我愛上的人都像你
我們再也不曾再見
天涯海角,各有歸路
哦……
等到多年以後,背影相顧
發黃照片裡你笑容依舊
我們再也不曾再見
草長鳶飛,褪了容顏
哦……
逝去的時光,溜走的年華,彈指剎那間,我們已經老去……
人未老,心已老。
洛杉想,教堂婚禮,於她來說,有生之年,終究是一個夢。
一個藏在心上,最美好,最遙不可及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