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在華寧昱與家人團聚之時,陶安春亦乘著茫茫夜色回到了尚京。舒殘顎副與華寧昱的憂心忡忡不同,他的眼中閃著興奮的神色,在聽說了妹妹春妃生下小皇子的那一刻,一直在心中暗暗籌謀的他就已經開啟了他的計劃,而現在,一切都十分順利。
陶安春要做的,就是要讓這計劃完美無缺,不會再留下一絲破綻。
十月初一,寒衣節。這一天,各府各族的族長們,都焚香沐浴,在天還未亮之時,就到了宗祠之中,帶領著族中的郎君們祭拜祖先焚燒寒衣、包袱。
八郎君與十女郎不滿週歲,還未上得族譜,只得由奶娘抱著,隨著蔣氏與長公主一同在祠堂外叩拜。
燒了衣,拜過了祖先,長公主領著各個宗婦與女郎們一同在後院進行家宴,而郎君們則隨著宗老們在前院家宴。
華氏宗族的聚會極少,自姜氏去世後更是停了三年,這一次,族中各人都是一臉興奮,因為就在一天前,華諺剛剛被提任左中丞,官任正二品。雖然對於華氏族長來說,這官階稍低,但畢竟有長公主在,想來這過不了多久,華諺提任左丞相恐怕也是指日可待。
而長公主,對於華諺的提升卻是不動聲色甚至提都不准提,她心中分外明白,以華諺來說,智謀上的確是夠這位置,可是才學上恐怕拍馬都到不了。不用說也知道,當今把華諺越階提任,和華寧錦的婚事有大關係。
陶安春早早遞了帖子,卻直快到午時才接到了回帖,他匆匆進了後宮,直到了春妃娘娘處。
「下官見過娘娘!」即使陶安春是兄長,可是這上下有別卻是難免。
春妃娘娘連忙讓陶安春起身,又令宮女把小皇子抱過來,這才讓陶安春近前。
「哥哥,清安府那邊怎麼樣了?」
「一切盡在掌握,請娘娘放心。」陶安春的眼中閃著灼灼之光,看著陶春奴,他的眼睛緊盯著不放。「娘娘,小皇子呢?」
宮女適時抱來了小皇子,陶安春抱到懷中,細細端看。
胖乎乎的小嬰兒,雪團一般,正憨憨睡著,陶安春的眼睛落在嬰兒的身上看了半晌,正在這時,卻有宮人來報。
「娘娘,陛下正在皇后娘娘那裡,說是要抱著小皇子過去一起祭祖。」內侍跪地行禮磕頭。
「不是未滿一週歲,不可進宗祠?」春妃一愣。
「那是指其他宗族,皇族的皇子是不一樣的。」內侍回稟,春妃點了點頭,任奶嬤嬤抱著隨內侍而去。
陶安春皺著眉頭,一直到奶嬤嬤與內侍的影子離去,這才轉頭。
「娘娘,您一定要把小皇子護得牢牢的,他可是您的命!」
「這是自然!」春妃坐回去,又令宮女沏了新茶,這才安了安神。「哥哥還沒說,這清安府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陶安春才學不高,可是卻聰明深沉,怎麼會剛愎自用?別人不瞭解他,春妃卻太瞭解這個兄長了。
「娘娘。」陶安春掃了眼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娘娘,您在宮中時日已不是一天兩天,應當看得清楚,無論是再怎麼美麗的女子,陛下也不過是一時的迷戀,現如今,娘娘生了小皇子,而陛下卻未必會對您與小皇子再寵下去。」
「哥哥這是什麼意思?」春妃心頭一動,哥哥與冷宮的靜妃娘娘說的正是一樣。
「當然,是讓妹妹成了這母儀天下之人,才能永遠保有現在的日子!」陶安春聲音更低。「娘娘,您要這樣……」
陶安春與春妃商議了足有一個下午,自出宮後就快馬加鞭直接出城回了清安府。
另一邊,華寧昱亦在與夏侯文敏依依惜別。家宴結束,其他的族人離去,而華寧昱也要離開回去南越府了。他先回了院子,撫著夏侯文敏的肚子,眼露憂色。
「敏兒,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著孩子出生!」
「你這話說的!」夏侯文敏心頭一顫,隨即嬌嗔。「你看不到他出生,可以看著他長大啊!將在外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要好好的駐在南越府裡,莫要被清安府拖累了才是!」
「你不知道。」華寧昱眼露出一抹苦澀。「也不知怎麼回事,我總覺得這清安府的亂子出的奇,殘匪怎會如此凶悍?而陶安春,真如他表現的那般是個莽夫?以他的陰沉來說,表現的未免太過頭了。」
「你不要想這麼多。」夏侯文敏伸出手掌,蓋在了華寧昱放在她小腹上的手背。「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就是我和孩子最大的幸事。」
「好!」深情綣綣的目光,落在夏侯文敏的身上,華寧昱努力的壓下心頭的不祥,把妻子輕摟入懷。
隨著馬蹄聲去,華寧昱回去了南越府,陶安春回了清安府,因一場場喜事而不斷翻湧的尚京城,暫時恢復了些許平靜。
又過了段時日,華寧錦的十六歲生辰過後,長公主本想選了日子給華寧錦舉行及笄之禮,誰料一場風寒,卻病倒了。
華寧錦不敢讓夏侯文敏去伺侯,只好自己在床前侍奉,正在這時,蔣氏卻來到了禧榮居。
「母親,您的病怎麼樣了?」蔣氏先請安行了禮,這才站起身來。自上次被罰跪大病一場,她就一直沉寂在碧紗塢中,靜得極詭異。而這一次突然到來,倒讓華寧錦心頭有種說不出的咯應。
「死不了!」長公主哼了一聲,碧玉托著藥盤走上來,華寧錦看了一眼,先嗅了嗅中藥的味道,這才伺侯著長公主喝下。
「什麼事?」喝了藥,用蜂蜜水沖了口中的澀意,長公主冷冷的看了蔣氏一眼。
「哪裡有什麼事,就是媳婦擔憂母親的身體,所以特特的過來看望母親的。」蔣氏低頭輕答,華寧錦忍不住唇角直抽。
長公主都病了四五日了,這位才來憂心是不是有些晚了?更不要說什麼特意看望。蔣氏壓根就不敢看長公主的眼睛她看的是哪門子望?
「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別跟我繞圈子!」長公主生病後脾氣躁了許多,這讓華寧錦極擔心,因為這代表著長公主的情緒無法平和,而長公主的病最忌的就是怒。
「媳婦就是想著母親病著,文敏又有了身孕,這中饋……」經寧家神。
「不用你操心!」長公主極快的打斷了蔣氏的話。「你想什麼呢?有元七,這中饋亂不了,你就看著點八郎君和十丫頭吧。」
蔣氏直接被堵回去,可是,她卻沒有一絲的難堪與不甘,她只是深深的看了眼長公主然後行了禮離去。
「元七!」氣喘吁吁的長公主轉過頭看向華寧錦。「派人好好盯著她,弄不好,她要攪出事兒來!」
「大母放心吧!」華寧錦連忙輕撫著長公主的胸脯,努力的讓長公主平靜下來。
「如果不是正有敏丫頭有了身孕,我真想把一切都交到她手中。你千萬要注意,唉,都是大母想的不周,人怎麼可能不會老!」
長公主心中後悔,可是卻已經有些遲,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了要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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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中。
明啟帝心中很是高興,因為在春妃生下小皇子後,他的又一美人有了身孕。這對他來說可說是大喜了,自從靜妃生產下殘疾的皇子後,後宮就再無嬪妃懷有身孕。春妃有喜,已經是對他來說最大的驚喜,可是,怎麼也想不到。繼春妃之後居然會又有妃子有孕。
下了朝,明啟帝想了想,本是想去春妃那裡看看小皇子,又覺得放不下剛有孕的秋美人,命令了內侍,去秋美人的春華宮去。
一行人正走著,卻聽到了路上的一處假山後,居然傳來了一陣陣的宮女嬌媚呻吟聲與男子的低吼之聲,明啟帝幾乎是馬上就黑了臉。
「什麼人,出來!」
明啟帝的聲音驚了在假山裡意亂情迷的兩人一跳,太子迷亂的神智一清,幾乎臉色全變。在他身下的,居然是秋貴人!
怎麼可能,他剛剛明明看到的是個小宮女!
「還不出來!」明啟帝又是一聲怒喝,在無人搭腔後,他氣得一揮手。
侍衛們立即把假山後的兩人抓了出來,侍衛們看著衣襟不整的太子與秋貴人,兩人臉上都是面無人色。
侍衛與內侍們巴不得自己是瞎子是聾子是啞巴是傻子,看到了這個,他們有活路麼?
「你們!你們!你們簡直是不知廉恥到了極點!」明啟帝看到了這一幕,眼睛氣得快冒出來。他用手指顫抖的指了指兩人,氣得一揮手。
「都給我打入天牢!」
「父皇!我是冤枉的!」太子發出一聲慘呼,想撲過來抱住明啟帝的腿,卻被侍衛連忙攔下。而另一邊,秋美人也是涕淚交流。
「不要,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冤枉?」明啟帝氣笑了。「怎麼個冤枉?你們說說,是誰綁著你們來的?」
太子與秋美人兩人互看了一眼,皆是面無人色。
兩人確有曖昧不假,可是在秋美人有孕之後,太子就不敢再與秋美人有所牽,怕的就是被人拿住了話柄,卻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就這樣暴到了明啟帝的面前。
「你們都死了?還不把他們兩個帶下去!」明啟帝氣得怒吼。
太子與秋美人被帶了下去,而明啟帝已經完全沒了心情,他一甩袖子,踏步回了御書房。
消息傳得極快,皇后幾乎是立即跑到了御書房去給太子求情,可是卻被明啟帝拒之門外。皇后無法,只好先去了天牢看太子。
「母親,母親救救皇兒啊!」太子抓著欄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皇后氣得直接甩了太子一記重重的耳光。
「還敢讓我救!你這個孽子!你是怎麼回事!天下間的女人多了,你和誰爭爭不得?偏要與你父皇爭?還看上那麼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那個賤人算什麼?有你的前程重要?有你的太子之位重要?」
「我知錯了母親!」太子緊緊抓著皇后的袖子。「孩兒不能不當太子!求母親憐惜孩兒!不要父皇廢了孩兒!一旦孩兒被廢,父皇定要立別人!母親想想,父皇定是要立春妃生的皇子,到時我們怎麼辦!難道母親你要把後位讓給那個賤人!」
皇后聽得心慌意亂,這次明啟帝氣得連她都不見,想也知道這次太子定是凶多吉少了。那麼,信王又是個不得寵的,景王因小皇子的出生亦被退到了一邊,最近她與那春妃又已經有了芥蒂,這……
「那怎麼辦!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父皇怎麼可能還會留你!」皇后氣急。
「母親!」太子猛得一擦臉上的淚,露出幾分狠辣。「如今之計,就只能……逼宮!」w58e。
「什麼?」皇后的心頭一驚,看著突然由剛剛的小綿羊變成了大灰狼似的兒子,她不由得瞠目結舌。
「母親!你聽我說!」太子掃了眼,剛剛皇后為了與太子說話方便,早讓心腹把人都攆了出去,現在這裡只有皇后與太子兩人而已。「你幫我去找幾個人……」
太子在皇后的耳邊說起話來,皇后越聽心頭不由得越驚。太子,竟然已經籌謀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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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直都不曾耽擱早朝的明啟帝突然稱病未曾上得早朝,這讓文武百官都驚訝不已。
明啟帝正值壯年,少有災病,怎麼會突然就病得起不得身?而且,居然還傳下了旨意,暫由太子監國,並未讓其他的大臣扶持,這未免更是奇怪。
一時間,文武百官都嗅到了幾分不一樣的氣息。
等到文官武將皆送上了奏折,太子匆匆的與百官說了幾句,散了早朝就快步的回了皇后的宮中。
「皇兒!」皇后驚慌不已,她是心疼兒子,怕兒子失勢,怕自己失了皇后的權利,可是,這逼宮實非她所擅長的,昨夜她聯繫了宮外太子早就布下的人馬,並成功的把太子救出時,她心中稍安。13842780
可惜,在這些人真的去了明啟帝的身邊,威脅到了明啟帝時,她卻反倒心中生了一些惶然。
她這樣,太草率了!
明啟帝還沒有下令,也許,明啟帝不會殺了太子亦未必會廢了太子,她這樣做中,不是有些……
不過,這只是她在腦海中一瞬閃過的想法,囚禁了明啟帝,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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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琉瓦美酒。
朝陽殿內,明啟帝一臉的陰沉,臉色帶著蒼白,冷冷的看著廳內。以往的清雅木製小香篆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反倒是換上了一溜的銅製鎏金的吉獸大香爐,空氣中,裊裊的煙香帶著絲絲甜膩的味道在空中瀰漫,外面雖然已經就要入冬,可是殿裡卻被紫銅大火盆映得春意濃濃。
衣裳輕薄,只罩著幾許紗衣的美姬翩翩起舞,妙曼婀娜的身姿隨著靡靡之音抬手踢腿,做著種種誘人之態。
「陛下,喝一杯吧。」春妃帶著幾分討好,把掌中酒杯所乘的紅色酒液往明啟帝的唇邊送去。
「都給我滾!」隨著酒杯落地,紅色的液體灑了一地,艷麗的色彩仿似血液,讓人看著就觸目驚心。
「陛下!」春妃輕抓著明啟帝的手掌,眼色一掃,嚇得跪伏在地的樂師舞姬們連忙退了下去。「你們幹什麼?繼續!」
春妃柔軟的腰肢一扭,坐到了明啟帝的懷裡,冷冷的目光掃下去,地上的人連忙又開始各司各職,隨著音樂之聲響起,春妃的唇落在了明啟帝的耳邊。
「陛下,還請陛下暫忍一時之氣,免得狗急跳牆,臣妾早就派人送了信出去,不日兄長必會回京救駕,請陛下暫且忍耐一二!」
「唔……」明啟帝眼睛一亮,剛想答話,卻被春妃含住了一口酒液,又渡到了嘴裡。
明啟帝不再多言,身下一挺,已經入了巷口,春妃一聲嚶嚶,擰身揮臂。廳裡的內侍、琴師、舞姬及女官皆退了出去,只見朝陽殿外一身戎裝的侍衛們把守森嚴,眼睛不斷的在出來的人身上來回掃著,一直到有侍衛確定了明啟帝又在殿內與春妃娘娘胡天胡地,這才放了這幾些人離開。
皇后聽了這些只是氣得摔杯子,可是,卻又明白,暫時囚禁了明啟帝是無奈之舉,一定要等著了時機,才能把這個負心的男人一舉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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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長公主的病剛有些起色,就聽說了明啟帝身染風寒,暫時不上早朝反倒由著太子監國的消息。
「也不知他怎麼樣。」長公主眉心不由得一皺,官家正是壯年,這風寒就能讓他上不得早朝?雖然他算不得是勤勉英武,但卻也算是不錯的了。
心頭想著這些,長公主卻只覺得身體一直發虛,頭上冒著汗,她看了看床前,華寧錦已經幾天沒能過來這禧榮居了,主要是主持中饋牽著她的精力。
「元七呢?今天怎麼還沒過來?」長公主看了眼魏嬤嬤。
「七姑娘很快就會過來吧。」魏嬤嬤正說著,碧玉走上來,把托盤中的藥碗遞了過來。
「拿過來!」魏嬤嬤先拿過了碗,輕輕嗅聞,華寧錦說過的,這藥應該是帶些苦澀的苦澀氣,入口苦,無酸意,就是沒錯。魏嬤嬤輕嘗過了,才給長公主用了。
碧玉不動聲色的低下頭,又奉上了蜂蜜水,這才轉身下去。
回到了抱廈裡,螺玉正低頭在打著絡子,看到了碧玉回來,她有些擔憂的抬起頭來。
「怎麼樣了?長公主喝了藥?」
「用過了。」碧玉低下頭輕聲回答。
「那就好,唉,奇怪了,往常長公主生了病,喝幾副藥就會好,怎麼這一次,居然都快一個月了,還是不見起色!」
碧玉聽了螺玉的話,也不回答。直到入了夜,她才趁著螺玉她們伺侯著長公主吃夕食的時候匆匆去了碧紗塢。
「夫人!」碧玉低下頭跪地行禮,從袖中拿出了一個藥包。「魏嬤嬤與七姑娘看得極嚴,藥每次都是嘗過了再送到長公主的手上,著實沒機會下手。」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蔣氏氣得把八郎君手上玩兒的撥樃鼓丟過去,打到了碧玉的手上就是一個紫印。
「夫人息怒。」碧玉嚇了一跳,連忙磕頭。「夫人,奴婢倒是用了別的法子。長公主的藥量,奴婢私下減了一半的藥量,這樣長公主的病,一直都沒有好,也能成事的。」
「哦!」蔣氏一聽,倒不怒了,眉頭一挑,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一方法倒也行,她們查不出,時間久了那老東西身子早空,定是吃不住的!」
說著,蔣氏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碧玉。
「我真是沒看錯,你這奴才倒也伶俐,知道變通,不錯,我有賞。」蔣氏說著轉過頭,早有張嬤嬤送上一個小包袱,裡面放置著一封紅銀。
「這是五十兩,拿回去,給你兄長還上一些賭債,剩下的,就看你的表現了!」
碧玉也不回話,只是拚命的磕頭,抓著裝著銀子的包袱走出了碧紗塢,她的眼圈不禁一紅……
長公主,是奴婢的錯,奴婢來世定會還你一命,可是,家中只得兄長這一根獨苗,即使只是個奴才的命,可是奴婢卻不能見死不救。
那是家中的根啊!